霍欢心中有疑惑,但见阿姐神色凝重,知道此时不是开口的时候,便只默默地紧随在阿姐马后,就这么跟了一路。

    直到乌金西坠,天边的云也被染上了一层足以魅惑人心的金黄色时,两人正好进了安远县城。

    福金随意找了一家客栈,让人安顿了马匹,又去房里存放了行李,才对霍欢道,“饿了吧?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霍欢兴致不高,一双圆亮亮的眼睛殷殷切切的看着她的阿姐,显得小心翼翼,“阿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福金忍不住拍了拍霍欢的小脑瓜子,“你呀~人小鬼大,阿姐的事,阿姐能操心,你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么?”霍欢鼓了鼓圆圆的腮帮子不满地嘟囔着,“你现在可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福金见小姑娘跟她亲近也是喜欢,又想着毕竟是师父留下的唯一一根独苗,自己确实该多照顾她一些。

    “阿姐知道你担心我,阿姐承你情。跑了一下午,阿姐也饿了,你陪阿姐去吃点东西可好?”

    小姑娘听了这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忙点头应道,“我听阿姐的。”

    两人一起下了楼,问过店小二,打听了哪家酒楼的菜色最好,得了去处,出门便往东行去。

    一路走来,路两边的店铺倒也齐全,有卖笔墨纸砚的,有卖馄饨面片的,有米铺,有布庄……

    该有的都有,只是整个街铺都空荡荡的,很是萧条。

    再看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没见两个,把个不大的街道衬托得非常空旷。

    霍欢也觉得这镇子不对劲,比她家附近的镇子要显得清静很多,似乎清静得很是有些过分。

    “阿姐,这镇子闹鬼么?”霍欢紧张起来。

    “欢儿,你要记住,这世界上的鬼不可怕,要怕的是人心!你看到这镇子没什么活力,那你可还记得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伙人?”

    “阿姐说的是敲锣、扛旗舰的那一伙?”

    福金点了点头道,“我才刚没告诉你,他们都是山匪,他们敲锣扛旗便是在一村一户的招揽壮力入伙。”

    “那还得了?!”霍欢震惊中,正义感瞬间爆发,“阿姐,咱们不该放过他们的!”

    “阿姐知道,凭你我二人,要杀他们也不难。”

    “那阿姐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他们可是匪啊。”

    福金对她循循善导,“贼虽多,但也不要忘了朝廷养的兵也不少,之所以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盗匪还能猖獗盛行,说明首错在于官,官激民反,官又不作为,才造就此等局面。”

    “因是官逼民反,民反尚有可原。”

    “可阿姐,如果放任这些道匪,他们可是会四处抢掠,伤害无辜的呀。”

    “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此事我已有打算,欢儿,你且等着看吧。”

    霍欢知阿姐心里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

    远知楼全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了,以往平日里客人常常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不似如今这般门可罗雀,整个大堂里只有一桌三四个客人。

    生意不景气,使得跑堂的店小二看上去都是无精打采、一副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模样。

    福金领着霍欢大步进了酒楼,店小二面上暂时有激发出些许喜色。

    “客官,您请里边请!咱店今日有新捉的青蟹,个个有小人巴掌那么大,客人可得尝尝。”

    店小二领着福金来到一处临窗的座位,拿肩上搭着的布巾把桌子擦了又擦,一边擦一边陪着笑,“客人是现在点菜?”

    福金先问霍欢,“欢儿可有想吃的菜?”

    “有新鲜的鸭子么?给我做一份鸭汤。”

    “有有有!新鲜的鸭子有!小人现在就让后厨给你现杀。”店小二笑容满面,微弓着腰,等着客人接着点菜。

    霍欢点了自己想吃的,便同福金道,“阿姐,其他的你做主好了。”

    福金点点头,对小二哥道,“再来四只你说的青蟹吧,至于菜蔬你看有什么便煮什么,随便来两个就成。”

    “好的,客官,您二位稍等,菜马上就来。”

    小二离去不多时,又送上来一壶荷叶茶。

    福金正有些口渴,暗想道【这水倒来得巧。】

    她这才想多喝两杯,却骤然听得邻桌几位的痛哭声。

    那哭声震天动地甚是凄惨。

    福金听他哭骂着,“贼老天!他是想逼死咱们,让咱们没有活路啊!我真想……真想回去就投了江……死了算了!”

    “啊!我这心里啊,实在是难受啊,难受得很。”

    他的一同伴见他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的难解苦闷也被激发,也不由得愤愤然起来。

    “死方腊!贼方腊!抢走我价值百金。的货物不说,还把我那妇人和我乖乖女儿都掠了去……哥哥啊,哥哥。我的心跟你的心一样,每日里也同刀割一般,没有一时安生。”

    俩人说着喊着,忍不住抱在一起,更加嚎啕大哭。

    “两位哥哥,你们且把伤心歇一歇,现下啊,不是哭的时候!不瞒哥哥们,小弟明日就要离城往西南避祸去了,敢问哥哥们可有什么打算?”

    “咱们能逃到哪里去?方腊那厮,在两浙东西路为非作恶,肆意抢夺民财,掠杀民女,杀人放火做下多少恶事?怎么就没官兵能拿下他呢?竟让他越来越得势,这是什么天理?!”

    “他闹得如此凶狠,从两浙东西路,直闹到咱们江南西路,官家他就不来管管么?”

    “弟听闻那方贼极是凶狠,据说杭州知州赵霆是个胆小懦弱的主,他见方贼人多势众,竟是吓得直接弃城而逃,半点都不中用!使得那好端端的杭城落入了贼人手中。方贼如此势大嚣张,即便有官兵肯去剿匪,一时半会怕也奈何他们不得,最后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安分为民的百姓。”

    “莫非咱们当真只有南下一条路可行了么?”

    说到要背井离乡、流走他方,三人都是悲从中来。

    南下?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呢!他们这里有方贼作乱,说不定南边也有李贼张贼作乱。

    总觉得乱世将起,走哪都不安全。

    “故土难离呐~”说着,说着,两汉子便忍不住又要继续抱着痛哭。

    “哥哥们不要糊涂!三百山上新聚的那帮贼匪匪头可是方腊的亲侄儿,侄儿像叔,可凶残着呢!若等他来屠城,哥哥们,想想吧!”

    三人一时吓得全都唉声叹气,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

    此时,店小二红着一双明显哭过的兔子眼,将福金他们点的菜传了上来。

    小二笑容勉强,“客官,菜齐了,请慢用。”

    福金刚刚听了邻桌三兄弟的一番话,捕捉到一个关键人物:方腊。

    这方腊莫不是水浒传里的方腊?

    方腊是这个时候造反的么?那宋江呢?梁山好汉在哪里?

    她听着方腊已经攻占了杭城,也不知道杭城里有多少方腊兵。

    她手上能用的只有星辰他们一两百人,要想收复杭城,这点人怕是不够。

    福金将蟹腿肉剔下来,放在小碟子上,将碟子推给了霍欢,“尝尝。”

    “阿姐,那匪人真的……真的会来屠城么?”霍欢的声音充满了颤抖和不安。

    屠城只在戏文里听过,这么可怕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么?

    小姑娘担心得连鲜鸭汤都没心情喝了,整个人焉焉的,完全提不起精神气,内心里一个劲的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别多想。”阿姐特有的语气能让一颗不安的心瞬间镇定。

    “明日我与你一道走一趟他们说的三百山……”

    “好,我与阿姐同去!让那贼人试试本姑娘的剑!”小姑娘眼中立即有了神采,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福金暂时也不跟她细说自己的打算,只给她添了一碗鲜鸭汤,柔声嘱咐,“安心喝吧。”

    霍欢放下了心事,喝得欢快。

    “阿姐,好喝。”

    两人饭毕,早早回去歇下不提。

    至第二日晨起洗漱后,俩人问店家买了两三张胡饼,换了两套麻布衣裳,将脸抹得黑黄了,乔装一番,只作男子打扮,合骑了马,出西城门,往三百山方向去了。

    一直到离三百三还有五里,俩人找一处林子密的地方,把马先藏好了。

    等出了密林,福金带着霍欢继续往三百山徒步走去。

    “阿姐……哦,不!哥哥!咱们穿成这样,那贼匪怕是不肯来打劫咱们呢。”

    “若他不肯来劫咱们,咱们也没机会同他交战,我那剑怕也没有机会使出来了。”

    “啊呀,糟了,我的剑,哥哥的枪都还在马背上绑着呢!”

    霍欢欲哭无泪,没带武器,还打个屁啊!

    “哥哥,咱要不先回去吧,等取了枪,拿了剑再来。”

    “都用不上。”福金手指轻轻捏了一把霍欢圆嘟嘟的小脸,豪气万丈的道,“走!哥哥带你入伙去!”

    “啊?哥哥,咱们不剿匪了么?”霍欢傻了眼,说好的同匪决斗呢?

    霍欢小跑着追上福金,两只胳膊亲密的挽住了她家阿姐的手臂,撒娇道,“哥哥,你可是有了计策?”

    福金将自己的计划同霍欢耳语明白,听得霍欢连连点头。

    “哥哥,我明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擒贼先擒王。”

    两人到了三百山山脚下,并不急着上山,先挑了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松树,爬到树桠上,坐躺好,背对背的依靠着树杆,也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她二人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

    “有人回来了!”霍欢回身换了个姿势,躬身蹲立在树上,冲福金耳语。

    不多时,树下便过来一百多人,看样子都是新招来的年轻壮汉。

    福金无声中给霍欢打了个手势,两人便默契而迅速的从树干上滑下来,不声不响的混入了队伍中。

    进的山去,果然山里面小路崎岖、错综复杂,且每一险要处都设有关卡。

    关卡上有贼持刀巡逻,甚是严谨,直把个三百山守得如铁桶相似。

    一行人沿着山路走了二三里,到得一去处。

    领队的道,“此地这天然石洞,正是方将军赏给你们住的,你们要记得效忠将军,明日有人会带你们去演武场。”

    “是!谢将军!我等定会“誓死效忠将军!”众人异口同声,呼声震天,那声音把洞中蝙蝠都惊得躁动起来。

    领队的很满意大家的态度,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去山顶将军处复命,便听得有小子在他身侧哑着声朝他开口。

    “这位头领,我和阿弟二人,特来向将军送一场富贵,还请头领带咱们兄弟俩去见一见将军。”

    头领未料到有人会突然凑近自己,而且会说出如此一番让他震惊的话。

    他不由的退开两步,眯起眼睛,深思中打量起眼前两人。

    这两人看着虽然也是穷兮兮、黑乎乎、瘦叽叽的样子,可两人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苦楚,不似其他人,整个人都似在苦水中泡过一般。

    【莫非这两人当真有些来头?】

    “是什么富贵,你们且跟我先说说。”

    福金故作神秘,故意压低了声音,神色中充满了神秘和紧张。

    “大大的富贵!十几大箱子满满的金银珠宝。”

    “此话当真!?”领队眼睛一亮,听声音就知道他此刻的激动。

    “真的不能再真!”福金信誓旦旦。

    “那好,你们且等着,我去禀报将军。”

    眼见得领队脚步匆匆上山去了,霍欢低着头,冲阿姐使了使眼色,用嘴形无声的喊了一句,“真蠢啊。”

    福金心里想着【又蠢又贪才好呢。】

    没多时,领队便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催促两人道,“快快快!将军让你们上去呢。”

    两人也不拿捏,顺从的跟着他走。

    三人又连爬了两座更为陡峭的山峰,连过了两座岗哨,才到了山顶。

    山顶之上,赫然矗立着四五间新起的木屋,正中一间高悬着一块竹漆牌匾,上书“大将军府邸”几个大字。

    福金瞧着这五个字虽然没有写错,但也能看出写写字的人怕不怎么会写字,这字写得甚为毛糙,还不如一般启蒙儿童的水平。

    “还不快来拜见将军?!”

    拜见?她堂堂一国公主,自然不能真的去拜见那贼将。

    福金随着领队跨步进了“将军府”,这房子还带个院子,纵深极深,外面竟也没人看守。

    【这贼的心倒不是一般的大。】

    此话却是福金冤枉了方杰。

    方杰不是胆大,而是出于自信。

    他自信在这山上除了官兵,没人会拿他怎么样,毕竟山上除了他带过来的亲信外,其他的人都是自愿加入、自愿效忠于他的村民。

    那些人还指着他吃饭呢!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更何况岗哨上还有他的人守着。

    他放心得很。

    福金见方杰生得膀大腰圆,蓄着一嘴的髯须,乍一看还真是威风堂堂。

    此时,他翘着二郎腿,身子斜倾,正卧坐在高处的虎皮椅子上,端的是好一幅山大王的身姿。

    “傻愣着作甚?!快跪!”领队很是知道如何狐假虎威,讨将军欢心。

    福金却像是被这一声怒吼吓到了一般,扑通一下,直接拉着霍欢跌坐在地。

    这还不算,她似是对自己的反应有些羞愧,只见她强撑着,复又站了起来。

    福金极力装出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连身子都跟着哆哆嗦嗦,说话也磕磕绊绊,手忙脚乱的朝将军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将军真是天人之姿,威风凌凌,如仙人一般,小人骤然得见天颜,不免敬畏……敬畏得很。”

    那将军虎目一瞪,盯着福金看了少息才道,“既然敬畏我,那就从实说来,若有半句谎话,本将军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小人绝不敢欺瞒将军,小人有一场富贵送于将军,将军只管去查证,小人句句属实……”

    “好了!你说,到底是何富贵?”

    福金趁机朝坐上那人走近了一些。

    那人神色更加傲慢,不屑的看着福金黑黄精瘦的脸,自夸道,“本将军的地界,说什么都不怕被人听了去,你只管说来。”

    福金惶恐中气势徒然一变,似一杆寒枪才漏出冷森森的危险气息。

    “你……”

    草包将军直觉到了危险,刹那间便感受到了惊恐二字。

    他才吐出一个你字,正待翻身而起,拔刀迎战。

    那刀却早被福金抢在手里,紧接着他的脖颈处已然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猩红的血线。

    瞬时,血流如注!

    将军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又惊又怒的指着福金,想要质问一句【你是谁】,但他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不过是眨眼间,方杰已经咽气,死得不能再死。

    “你们!来人!快救将军!”

    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领队的接受能力,他脑子一片空白,慌慌乱乱中试图跑出去呼救。

    可惜,福金也只给了他最后嗷一嗓子的时间。

    福金迅速抬手,将刀飞掷了出去,正中领队后心。

章节目录

宋穿之挽江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陶公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陶公子并收藏宋穿之挽江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