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别用力了,再用力我就要死了!”黑衣人后仰脖子,大声哀怨。

    止住力气,断刃不再向下,柳未夏移开两毫米,不客气地说:“你再说一遍?”

    有经验的会知道,有些人玩笑可以开很多次,而一些人的玩笑却只能开一次。

    柳未夏很想也和他开一个玩笑,比如说在这么敷衍下去他就会被片成生鱼片。

    但可惜时间有限,她只能挑有效率的干。

    黑衣人叹出一口气,认命般放下一只手,然后掀开衣服:“里面有一块铜牌,是为了你手里的那只骨哨准备,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信我。”

    一个大男人,表情委屈到了极致。

    “不信。”

    柳未夏从他身上摸出一块老旧的的令牌,显然是不知道哪个粗心小弟子丢掉的。

    “你从他们身上想尽办法摸到这个,就为了来唬我?”

    铜牌顺着力道被勾出来,这东西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她翻开中间的缝隙,果然看到了里面。

    ——竟然是中空的!

    她愣神的瞬间,就给了黑衣人空子。

    他反手掰开柳未夏的手腕,向后一拧打算来一个过肩摔,没想到柳未夏比他反应更快,侧身躲过他伸来的手。

    黑衣人扬唇憨厚一笑:“我没骗你吧。”

    “我就说我是你爸爸,你还不信。”

    “……”

    吧嗒一下,那块令牌被捏碎了。

    柳未夏抖掉受伤的木屑,扬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你刚才说什么?”

    黑衣人一抖,手里刚拿出的东西滑了下去,他打着哈哈笑:“那个啥,这东西虽然仿的逼真,但质量不太好。”

    掉在地上的令牌和她刚捏碎的一模一样,看不出细微的差别。

    敲开中间的缝隙,里面也同样是中空的。

    他伸出手,指着腰间露出的红线,意思不言而喻。

    柳未夏不觉得奇怪,抽出那根刚塞进腰带里的骨哨,吊着晃了晃。

    “你是为这个来的?”

    “是,也不是。”黑衣人回答:“你没发现这里的异样么?”

    当然发现了。

    从她一开始醒来,就发现这件小屋子根本不是南灵洲的地牢,虽然满地潮湿和青苔,但暗的有些太不像话。

    而从这个黑衣人来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往日值班的弟子也不见所踪。

    而他,拿着几块仿制的弟子令牌和一根没用的长鞭就敢勇闯南灵洲的地牢?

    怎么可能。

    “你也是来看那件宝物的。”她摸向光滑的墙体,刺啦一下大片的青苔簌簌掉落。

    食指凑近鼻尖,她嗅了嗅,“腐烂的血味,还有地上的断手,这里不是南灵洲的中心岛吧。”

    这种腐烂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黑衣人来了之后也没有消弭,反而更盛。

    “这里距离中心岛有一万三千里,或许你也可以一个筋斗云翻过去。”黑衣人拾起地上即将熄灭的火把,打开门走出去。

    走到玄关处,他冷硬的侧脸回头轻笑:“不过筋斗云你是没有了,柳姑娘。”

    门外是一片热闹景象,两排并列的商铺有序铺开,零零散散的老板扯着嗓子叫卖,声音很高却没有传进屋内。

    柳未夏跟着走出来,和往这边走的一个女人打了照面。

    那女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衣,腰间挂着几只会响的银铃,稍稍一动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引得人们频频回头。

    女人的眼睛在她身上由下到上扫过,啧了一声:“她这么弱的人怎么可能是道苍宗的弟子,抓错了人,回去怎么和老大交代?”

    “老大没那么暴躁吧,”黑衣人无语,向柳未夏介绍:“她叫南浮,负责安排你之后的行动,我叫白此生,你也可以叫我白爷。”

    南浮翻了个白眼:“净占人家小姑娘便宜。”

    占人家便宜的白此生潇洒抹了下巴,冲她点点脑袋,不复刚才的可怜样。

    完成任务之后的白此生留下一句话便闪身离开,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残影。

    柳未夏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听到南浮骂了一句“有病”。

    确实。

    她和刚认识的南浮大眼瞪小眼,这寂静的氛围中垂下眼睛,闷了一天的皮肤呈现惨白,几乎看得到透明的血管。

    “真是扔了个麻烦给我。”南浮骂骂咧咧,带着她一路走出街市。

    路上遇到领队巡逻的修士,七七八八聚成一团,有说有笑过去。

    她们趴在墙角上,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南浮将她带入一方小院,院内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桃花树,绿叶衬托一簇簇桃花盛开。

    屋内稍显清冷,只有桌上花瓶内折了一枝桃叶,生机勃勃。

    “把衣服换了。”南浮丢过来一个包袱,发号施令。

    包袱轻飘飘的,落在手上没什么重量,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堆布料。

    柳未夏看着手上粉蓝相间的布料,挑起最上面的那层,看到底部一条黄色的腰带:“你要我扮侍女?”

    她面色有点不好:“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过来的一路,她也没想明白这一男一女到底想要干什么,一个把房间内的那个骨哨悄默默顺走,一个让自己扮成侍女。

    什么都不说明白,她的耐心几乎已经耗尽了,扯着布料快要摔上南浮的脸。

    此时,南浮奇怪:“白此生没告诉你?”

    不仅没有,还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见她不说话,南浮涂了胭脂的唇扯了一下:“他果然没说吧,那家伙,真该好好教训一下。”

    她停住,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维持体面地撩了下头发:“我们需要一个人潜入洲主的府邸中寻找那件宝物,但是宝物的所在地有检测仪,那艘船上只有你的灵力波动最微弱,最适合潜入进去,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如果我不愿意呢?”柳未夏冷声。

    南浮笑容妖冶如鬼魅,声音像风一样轻:“不愿意,那你的好师兄就要受苦了。”

    她说这话其实没多少底气,纵使骄傲的撇过去脑袋,身体高度紧张,余光关注着柳未夏的一举一动。

    用迟西易威胁她,他们还真是会找人。

    若是从前她还会顾及几分,不过现在担心也是多余的。

    柳未夏双手一摊:“用他威胁我就错了,换个条件我还能考虑考虑。”

    南浮:“你不怕他死了?”

    “当然怕。”

    看这两位的行事,迟西易落在他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以他的实力,还不至于死在这里。

    所以柳未夏可以说是根本不相信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话。

    柳未夏垂下眼睛,她脸上的苍白遮掩也遮不住,垂眸时总有种病恹恹感,她扣着蓝蓝粉粉的布料往里走。

    留下一脸懵的南浮。

    不是说不在乎么?

    .

    中心岛主宫内,交错的光影遍布。

    四面透风的厅堂内摆设细致,每张实木桌上几道摆放精致的菜品,丝竹声由远而近隐隐约约,侍女提着酒壶各立于客人身边,很有眼力见替客人添酒。

    主位上的男人不过而立之年,面容正当年轻,衣服由金线一丝一丝绣成,隔着几米远也会被照射照耀。

    他举起酒杯,对下面的人道:“来者即是客,诸位既然来捧场,元某感激不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下船就被绑的客人么,那还真是独一份。”

    不轻不重的声音传遍每个人耳中,刚还热闹的地方变得幽静,只听月声起起伏伏,众人尴尬地对视。

    柳未夏闻声看过去,透过面纱,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姚瑜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让洲主听到,这尴尬的时候,有人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子。

    洲主先站起身,脸上的笑就没变过;“看来这位姑娘对菜色不感兴趣,就当赔罪,元某最近得一擅舞的美人,千金难求一舞。”

    “就当赔罪了,请舞小姐来。”洲主吩咐下去,若无其事地喝了一杯。

    有人感叹:“今日让我等一饱眼福,也要多些洲主割爱。”

    剩余人一起举着酒杯道谢。

    姚瑜低低骂了一句,细听应该是骂他两面三刀。

    倒完酒,柳未夏规规矩矩站在客人背后,眼睛扫到了另一个没有举杯的人。

    刚才还奇怪怎么看不到迟西易,原来是自己找了个角落里歇着,高高束起的头发扫到脖颈,挡住侧脸。

    这么一看,还怪好看的。

    柳未夏没理由多看了两眼。

    盯得时间太久,迟西易垂下脑袋不接受外界的信息,却在这一刻忽然抬头,视线环视一圈,钉在这边。

    一瞬间,似乎迟西易猎鹰般的视线在看她。

    柳未夏呼吸停滞,就像穿越二十年的时光,她又回到那个种满竹树的明墟山。

    师尊闭关不肯出门,师兄为了躲清静打坐冥想,她和师弟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玩不腻的你捉我藏。

    那片郁郁葱葱的竹叶林,成为他们儿时最好的玩伴,见证一切纯粹情谊和厄运转折。

    紧张么,大概是有的。

    柳未夏捏下手指,刺痛感使人瞬间回过神来,幼时的记忆没存在多久,被一道仓促骂声的打断。

    “是你!我认识你的脸,就是你在外面背刺我,让我丢了保命的东西。”那人扯着一个女子的手不放其离开,面色扭曲开口:“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那女子脸上的面纱已经摘下去,下面是一张柳未夏无比熟悉的脸。

    南浮也在?!

    柳未夏心下一顿,果断朝着出口的所在地跑去。

    另一边。

    南浮走不开,被接着围上来的一群人困在原地,像只被围观的猴子。

    原本该离开的计划出现变故,她来不及通知远在天边的白此生,思考怎样才能从这里迅速逃离。

    这里一群人属实分不清情况,姓吴的老东西还坐在上面看戏,下面乱成一团,有人不知道被谁踹了两脚都找不到人。

    南浮焦躁的心情在看到柳未夏的背影时一扫而空,转化为希冀。

    最开始见到的人成为唯一的希望,南浮也说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从最开始看到她时,双眼看出她极度纯粹美丽的灵魂,漂浮在一群黑色谜团中尤为清晰。

    奶奶说,纯粹灵魂需要有人极致地培养,五十年不一定出一个。

    一旦有一个,就会被人们供奉到庄重的供台上,所有被选择灵魂纯粹的人以不同姿态坐在台上,或哭或笑,成为一个个慈悲的佛像。

    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一个个干瘦的枯骨,化为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们慈悲,回应人们永无止尽的愿望。

    远远在船上看到她的第一眼,南浮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会答应她的条件,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式。

    果然,老大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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