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从嗓子里逼出了“啊”的一声惊叫,惊慌失措地看向萧瑾,他亦是瞪大了一双眼睛,当机立断往她背后一躲。

    凝香险些失笑。

    一阵疾风扫过,百草为凛冽杀气所摧折,黑衣人身型矫健,长刀高举过头顶,朝他们疾奔而来。

    萧瑾按住凝香的肩膀,把她往前一推,撇下她撒腿跑了。

    凝香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草丛里来个狗啃泥。她挺直了背脊,目光冷了下来,手伸向发间那支打磨得锐利的银簪。

    远处灌木丛后忽然银光一闪。

    她立刻警觉,用余光环视四周,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埋伏了成群的弓箭手。

    她明白过来,这是萧瑾布的局。若她暴露了身手,就会有弓箭手把她射成筛子——可若她不出手,岂不是乖乖做了黑衣人的刀下亡魂?

    真狠心!

    刀即将砍到身上的那一刻,凝香敛了眸中凶光,向着萧瑾先前逃窜的方向疾奔而去,利刃“唰”一下,划开了她阔大的裙摆,一片粉纱向空中飞了出去。

    她没提裙子,很快就踩到裙摆,狠狠地跌在了地上,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温热的液体随之滑落。

    她不认死,将胳膊往他去的方向伸出去,手脚并用地爬,弄了满身土,哭得撕心裂肺,“大人……大人……”

    黑衣人掐住她的后颈,她骇得放声尖叫起来。

    “大人……”她还没来得及喊完,蒙面人手掌在她颈侧一砍,她晕了过去。

    哭叫声骤然止歇,萧瑾在一群随扈的簇拥下,缓缓从林间走了出来,蒙面人纷纷执刀跪地。

    林霖拽下面巾,指着晕厥的凝香道:“殿下,不留?”

    萧瑾面色如霜,摆摆手,“唱戏的功夫这么好,赏她多活两日。”他此前在毕方身上倾注了大量的耐性,没想到折腾了数月,毕方坦言只知其中冰山一角。

    他这裕安王府里也是人才济济。

    正值日落,林子里暗沉沉的,一阵冷风从林木深处吹来。萧瑾目光阴冷,落在凝香煞白的小脸上,“把这个女人关到思雨园去,让人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还要用她,去下一盘棋。

    *

    凝香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到了思雨园,屋子外面还站着两个带刀的侍卫。

    外界多有传言,思雨园是五皇子的铜雀台,里头美人如云——其实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大院子,很多人争相用美色来巴结萧瑾,他推辞不下,就把人往思雨园里一丢。此地来去自由,美人们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向管事嬷嬷讨一点赏,自去就是了。

    而萧瑾自个儿看中的那些金丝雀,其实都关在单独的院落里,锦衣玉食的伺候着。

    凝香只有刚来的时候住过几日思雨园,后来她多半都和萧瑾住一块儿,望这环堵萧然,她知道上京是呆不得了,可惜这些时日她耽于玩乐,打探到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一点儿有用的都没有,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其实也不能怨她,萧瑾这家伙疑心病重得很,要紧的事情从不会当着闲杂人等的面说,便是不甚要紧的事情,他这人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同一桩事,有几副面孔,几套说辞!

    这日下午收到飞鸽传书,师傅来了上京,听闻她这段日子无所事事,很是生气,要她即日随她南下。

    落日余晖透过碧纱窗,在凝香脸上洒下斑驳的影子,手指在床框敲到第一百下时,她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今夜萧瑾在王府设荷花宴,宴请京中文人诗客,表面是吟诗作赋以尽风雅,实际是笼络门客,培植党羽。这会子府中上下忙成一团,没人有心思留意她一个小小的侍妾。

    凝香匆匆褪下裙衫,换上偷藏在箱底的灰色圆领男袍,散了满头青丝,素手一拧,挽成男子的发髻。收拾妥当,目光最后停在妆奁里那支金丝与粉玉打造的蝶恋花步摇,想了一想,把东西留下了。

    皂靴踩上妆台,她一手探开窗户,灵巧地翻了出去。

    王府的大丫鬟含烟捧着红漆描金托盘进到思雨园时,远处墙头似乎有黑影掠过。

    谁人胆大包天到在王府飞檐走壁?含烟只当日光晃了眼,望着那件玉色绣蝶纱裙,扣响了木门。

    “香香姑娘,殿下请你去赏荷呢,我来替你梳洗打扮。”

    含烟推门,屋里空无一人,青色床帘高挂在铜钩子上,软枕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碧竹绡纱裙,一条裹伤口用的纱布扔在角落。

    *

    天际霞光万道,凝香骑在衡芳馆的墙头,借着墙边一棵大树,躲避巡防侍卫的视线。

    齐整的脚步声远逝,她探出个头,只闻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她眸色一暗,手伸向插在靴子里的匕首。

    “原来是香香姑娘啊!”

    她听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侧出脸,见院墙下站着个紫脸膛汉子,堆了笑,“张大人,是你啊!”

    “什么大人啊,姑娘叫俺张赫就是了。姑娘小心别摔着!”张赫竖着长矛,“小阿弟在府中可还住的惯?”

    凝香一惊,“我阿弟几时来了?”

    “管家昨日命我们兄弟去小锣村把小阿弟接来,说是姑娘许久未归家,想阿弟了。”

    凝香暗道不好,她原不是细作,每次来上京,为图方便,便扮作谢氏一名线人老五的女儿。

    萧瑾既背着她派人抓了那线人的小儿子,如今怕不仅她漏了马脚,整个上京的谢氏谍网都危在旦夕。

    她扯了个笑,“我记起来了,前两日我向殿下求了恩典,我现在去瞧瞧。”

    张赫点头,想起香香姑娘跳墙的方向和去晚池斋的路截然相反,正要回头指路,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风般扫过。

    他脖侧一阵钝痛,人晃了两晃,倒在了地上。

    凝香甩了下胳膊,撒腿就要跑,没留神撞上个穿蓝衣的小鬼,磕得耻骨生疼。

    六皇子!

    萧瑾的同胞兄弟萧宏。

    凝香斜了眼躺着的张赫,手在背后握成拳,缓缓朝着年仅九岁的六皇子走去。

    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仿佛手上藏的是糖果,“小殿下!”

    余晖将萧宏的眼睛照得如同盛满琉璃碎的池子,光影闪烁,浮了满满的泪。

    萧宏嘴唇嗫嚅:“姐姐……”

    凝香一听这个称呼,顿时想到了此前错杀的那个小孩,不由得牙关紧闭,拳头捏得咯咯响

    罢了!且放他一马!

    萧宏目送着那远去的身影,望着掌心鲜红的胎记,泪顺着饱满的脸颊滑落。

    日头在天边只留下小半个身影,城门将闭,凝香埋头快步走在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上,不时回头看是否有小尾巴跟在身后。

    屋檐下的风铃脆脆地响了起来,她随声张望,满目高楼彩绘,高悬的彩旗随风飘扬,街道上香车宝马川流不息。

    天色暗沉,前方就是巍峨耸立的延兴门城楼。

    城高百尺,竖石堆砌,城楼之上守卫森严,卫兵身着甲胄,手执长、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方进出京城的人群。

    师傅站在一棵柳树底下,柳枝随风扬起,还是那身黑纱,手腕挂着只蓝布包——那是她去年去如意坊前存在相熟胡商处的随身之物。

    她吐出口气,觉得自己好像都快忘了拿刀的滋味。

    今夜城外有焰火,不少人为凑热闹,赶在晚间出城。她加紧脚步,埋头混入人群。

    身后忽然马蹄声大作,三道黑色城门相继阖上,一道道厚重的铁栓降了下来。

    伴随着齐刷刷的脚步声,城楼上的守卫登时增加了两倍,出城的人群一时排成长龙,大伙儿指着手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

    “我看八成是有要犯出逃。今天是走不了喽。往家去吧。”

    凝香一惊,抬眼望见许多兵卒往城楼上急奔而去,与师傅遥遥对望,交换了个眼神。

    怕是萧瑾知道她逃了。

    师傅将垂在肩头的黑纱一拽,遮住乌黑的发髻,胸前一条黄金莲花坠子微微晃荡,抬腿往斜后方一条岔路缓步走去。

    凝香将脖子一躬,转身朝着一条小巷疾步而去。

    擦肩而过时,她压低声线,“老五已被裕安王控制,谍网当迅速隐蔽。”

    今天肯定是出不了上京城了,往后几日,四面城门也会严加防守,轻易是闯不出去了。

    罢了,当务之急是躲过这一夜。

    思忖间,她胡乱拐过几条街,忽闻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脚底一转,侧身拐入一条漆黑的小巷,躲在只塞满杂物的竹筐后。

    微微抬眼,亲眼看着裕安王府守军统领林霖手握宝剑,率着大群亲卫打马而过。

    夜幕笼罩,夜市灯花缭乱,吆喝阵阵。凝香随手抓了顶皂纱帽,躬着身子,在人群中穿梭。

    “铛铛……”一阵清脆的车铃响起。

    凝香侧眸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心差点没跳出来。

    挂着裕安王府车灯的马车自街上疾驰而过,后头跟着约莫三四十兵卒,气势汹汹。

    她手头一抖,拉了皂纱遮面。

    “喂,你见过这个女人吗?”

    “你呢?问的就是你!”

    许多侍卫拿着画像盘问行人。

    她压低了帽檐,转身欲走,一只黑瘦的手覆在了她肩膀上,

    “小子,见过这个人吗?”

章节目录

当杀人刀沦为家养喵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清炖美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炖美鲨并收藏当杀人刀沦为家养喵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