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道撕裂嗓音平地炸起,瞬间横亘在二人之间。季夏嘴角抽了抽,回神,往马路边看。

    阿吉身后带着个人踉踉跄跄跑来。

    喘着大气,他停在她面前,“夏,律、律师,我给你找来了。”

    阿吉指着后头个华人女性,身着套裙和小单鞋,艰难跟在阿吉身后小步快跑,发型微乱,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阿吉极其自然搭上季夏的肩,顺了口气,朝警局偏头,“走,居然污蔑我们偷钱,告他们去。”

    季夏没动。

    “诶,不对,你怎么在这儿?你已经出来了?!”

    季夏轻轻叹口气。

    服了真是。

    “走吧,先送你们回去。”屈泽上前一步,顺势捞上她肩膀向前,阿吉搭在她肩上的手卸力滑落。

    -

    屈泽的路虎停马路对面路边。

    他走前,季夏和阿吉快速解释,局子里偶遇屈泽她被污蔑的事暂委托给他的律师办,后头女律师一听邢正的名字,脸色更差了,瞪了阿吉一眼,“你们有钱请邢律这么顶级律师,上午还费劲跟我砍价砍那老半天?”

    季夏自知理亏,招了个车,又道歉又哄着人上车,而后快步跟上屈泽。

    阿吉凑近季夏,低声,“夏,这你朋友?”

    她和屈泽,算得上朋友吗?

    “一个……熟人吧。”季夏语气恹恹,没什么精力和他解释前缘后果。

    “酷啊,这车。”阿吉围着这台全黑路虎揽胜绕了圈,啧啧感慨,“全地形,加长轴距,5.0T,一脚油门下去,哇——爽!”

    季夏听不懂,挥手招呼他上车。

    上车前,一阵风,季夏顺着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气温高加多日潮雨放大了警局的乌糟气,沾满她全身黏腻又难闻,她皱起鼻尖,犹豫片刻,拉门坐上后排。

    屈泽离开这些时间似乎没熄火,打开门便有冷气猛灌出来,车里头一如既往冷过地狱,只希望凉气能带走点她身上气味。

    “滴,滴——”

    两声拖长的鸣笛。

    屈泽透过后视镜睨她,嘴角勾着打趣,又睨了眼她身旁的阿吉,开口,拖着一如既往懒懒的调。

    “季小姐,把我当司机了?过来坐前面。”

    季夏又下车,再次拉门,坐上副座。

    屈泽这人怪得很,爱穿灰扑扑的鞋只是他的时尚品味,并非他的生活作风。

    实际上他还挺有洁癖,喜欢穿白T,即便长期站在吧台旁也一尘不染。

    而且对气味还死敏感死讲究。

    她莫名地不想被他嫌弃,紧紧贴着窗,尽可能远离。

    “去哪?”屈泽调导航,却没听见她回音,偏头看她。

    季夏视线落在车外,突然打挺般坐直了,死死盯着马路对面警局门口旁小巷。

    小巷口,那个特肖梅从警局侧门出来,四处张望了眼,而后朝小路对面抽着烟的男人走过去,两人低头凑一起低语。

    至于抽烟那个,化成灰季夏都认识,阿吉也熟——是老谭家的刀疤脸。

    季夏呼吸骤然紧促,眼睛狠狠盯着他俩,生怕他们一溜烟又跑了,手下盲摸着车门开关,一通慌乱拨弄。

    屈泽顺着她目光看了眼,他刚才在里头见过特肖梅,脑海中迅速理清了情况。

    “咔嗒”一声,车门锁了。

    季夏扒拉两下没打开,左手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按住,屈泽掌心干燥温暖,带着安抚的力量。

    季夏眼带困惑,抽出视线去看屈泽,“怎么?”

    “季夏,冷静。”

    屈泽一道清冷的嗓音压过来。他倾身靠近,拉住她另只手,强迫般地让她双手离开车门。

    “现在下去如果发生冲突,你很可能会受伤。”

    “你把你看到的人,猜想的事,都告诉刑律,他是埃塞最顶级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他会帮你。如果你不信他,你信我,我会帮你。”

    “你现在很累,你需要休息。”

    季夏看着他,神色带着几分呆滞的茫然和震怒,眼中汹涌逐渐平复,刀剜般的眼神盯着那两人,却没再拧着要下去。

    没过多久,特肖梅和刀疤脸上旁边车走了。

    -

    飞驰在回旅馆路上,阿吉快速给她解释了他这两天倒霉经历。

    昨晚送完季夏回家,他车好好停在小区里,第二天他匆匆忙忙开车出去找律师,开到半路爆胎,下车看一圈才发现车胎竟不知何时被划破,胎压不均导致爆胎。

    还好车速不快,有惊无险。

    他焦头烂额又联系拖车又叫保险,好一顿折腾。

    今天一早联系赵领事,对方听闻季夏出事,很快推荐了几个华人律师事务所,阿吉一一联系。要么高攀不起,人家不接,要么排期太满暂不接单,好不容易才找到刚刚这么一位,收费还不便宜,即便是今天过来就走了,阿吉也得按工作时间给她出一笔代理费用。

    接着,过来路上碰上大堵车,剩下两千米堵在原地10分钟,不知季夏这边情况,二人只能下的士一路跑过来。

    季夏满眼疲惫,暂时不想去追究到底谁给他划破轮胎有没有监控等事,其实刚才在警局门口看到那一幕,俩人心底都有点数了。

    她捏着拳,指尖泛白。并非仅仅只是生气和缺觉,是怀疑和惊惧。

    她不敢和其他人说,刚才停在马路那头巷口的车,隔着灰玻,隐约间,她似乎看见了陆文瑞侧脸轮廓,一闪即逝,她有种感觉,他似乎也在看她。

    不敢确信。

    不会的。应该是眼花。屈泽说得对,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阿吉。”季夏抱着胸陷进副驾座,胸口憋闷,声线也跟着有些许萎靡,轻声开口,打断后座的骂骂咧咧。

    “这一趟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连累到你,我很抱歉。如果你现在想退出……”

    “我可以理解。”

    “待会下午我跟你去做杯测,你推的那两款豆没什么问题我签下来。这款豆子,要么你就别碰了?”

    “呸,凭什么?!我塔德塞·阿吉绝不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辈。”阿吉给季夏打气,伸手上来拍她肩,“别担心别怕!季夏,他们没那么大本事,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余光里,屈泽无声地抬高了眉,嘴角向下扯着,震惊之余不忘空出手比个赞。

    “你这朋友,中文十级。”

    季夏转身,嘴角松快扯出半个笑,伸出拳头,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找他盖章,语速很快,“那行啊!说好了啊!既然你这么有义气,接下来可不能中途反悔,丢下我跑了。”

    变脸速度过快了姐。

    阿吉:……我请问呢?

    伸出拳跟她碰了碰。

    屈泽低低笑了声。

    季夏面色如常摸了摸鼻子。

    阿吉留下来她当然开心,他真要走她困难系数会增大很多。

    如果说刚来时她还有可能退而求其次,但现在他们已经成功燃起她斗志,就算和他们死磕也要拿到这豆。

    -

    季夏收拾好抵达“大豆子”时,阿吉在一楼等着,却见到熟悉的路虎,车上下来俩人。

    “屈老板怎么……”阿吉指了指季夏身边的居泽。

    季夏简单解释,“我回去收拾完下来时他还在楼下,就一起来了。”

    阿吉大概也知道屈泽是来寻豆的,既然是潜在客户,自然热烈欢迎。

    回去路上季夏问屈泽怎会去报案,才知道他被偷了钱,他和来埃国前就联系好的向导见面后,人家偷了1w美金就消失了,说好要推荐的豆自然也是没下文。

    所以他对阿吉这边的豆也感兴趣,随她去看看。

    季夏问阿吉:“戈米呢?安排好没?”

    前晚阿吉去海亚家,海亚去耶村出差,戈米不在家。今天俩人便商量着把戈米约来公司,事到如今也顾不上探什么口风,先逮到人再想办法问吧。

    戈米本就不是大豆子的正式员工,偶尔过来帮忙,有客人时负责接待,工资周结。季夏便让阿吉找了个提前发薪的理由把她叫来。

    几人耐着性子先做杯测。

    季夏这次任务不仅是要找这款神秘瑰夏,还有其他的采购任务在身,得选几款价格和风味都合适的瑰夏回去。

    进入2楼杯测室,阿吉均已准备好。一张1米乘5米的长条形岛台上,16个白色厚陶杯依次排开。

    每个杯前放着包透明pvc袋,里头兜着样品,可清楚看见豆粒大小形状烘焙程度。

    上头贴着的白色标签清楚打印产区、海拔、豆种、庄园、仓储量等信息。

    但却没有品种名称,有些奇怪。

    杯测需在豆子研磨后15分钟进行,季夏和屈泽一到公司,阿吉便安排工作人员开始研磨。

    现在16杯内都是刚研磨好的11克新鲜咖啡粉,杯上盖着个纸盖,防止风味丢失。

    季夏检查了下研磨度没什么问题,便要开始做杯测,“杯测表呢?”

    阿吉伸手递了个记分表板给她,季夏又打了个响指,“再来一份。”

    季夏把自己的计分板递给屈泽,“这位可是世界咖啡师冠军赛的评委,怎能浪费了。”

    他们用的是scaa杯测表,将对咖啡的香气、风味、酸质、甜度、醇厚度、平衡性、干净度、一致性和整体进行打分。

    俩人分别开始埋头弯腰嗅闻咖啡干粉香气。

    榛子、枫糖浆、蜂蜜、巧克力、覆盆子、石榴……好的风味会让你想到甜甜的东西,或者发酵较重的会有红酒、威士忌的香气……

    季夏不知不觉进入了沉浸的心流状态。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步。

    根据咖啡风味轮的风味,一一描述那瞬间冲入鼻腔内的奇异香味。

    每款咖啡都像是背景各异个性也截然不同的朋友,它们通过香气和味道向她述说它们的故事,而她要做的,就是精准捕捉到那些香气和味道,并准确描述出来。

    阿吉对这些豆子已经烂熟于心,只在一旁看季夏。

    他特别喜欢季夏工作的样子。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崇拜。

    季夏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寻豆师,因为她有极其灵敏的嗅觉和味觉系统,即便是极其微小的一抹味道也逃不过她。

    接着,工作人员开始往杯内注入93度热水。

    四分钟后,屈泽从桌上捞了个杯测勺,季夏则从自己包里掏出个布满划痕的破旧杯测勺。

    俩人再次同时弯腰破渣闻湿香——即拨开冲煮时形成的咖啡浮沫,嗅闻鉴别咖啡香气。

    干香和湿香是否有明显差异?季夏边闻边一一详细记录。

    最后,注水差不多12分钟后,待咖啡差不多降温至71度,俩人默契对视一眼,同时开始啜饮品尝。

    季夏又从包里掏出个吐杯,用杯测勺将咖啡送入舌尖快速吸入、雾化,让液体充分接触尽可能多的舌面味蕾,并迅速感受各种风味,然后吐入吐杯中。

    她喝完第一款把杯测勺放入清水杯中,拿笔记录好,再伸手却捞了个空。

    莫名抬头,却发现自己杯测勺到了对面的屈泽手中。

    什么鬼……

    “那是我的……”她顿住,犹豫要不要提醒,还是就干脆装傻。

    屈泽扫了眼自己手里的杯测勺和桌面,回看刚才自己捞起它的位置,距离公司准备的银白标准杯测勺,不能说是相近,简直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怎么能拿错,简直像是故意拿错。

    屈泽干咳两声,启唇刚想解释什么,季夏面不改色,眼疾手快抽回他手中的杯测勺,递了个全新的给他,自己那个低头用白色餐布擦了擦,继续啜饮。

    宛若无事发生。

    一时间,杯测室内除了啜吸声,再没任何其他声音。

    他们在25分钟内给所有豆子做了3次啜饮测评,给不同温度下的口味分别评分。

    待她拧着眉心仔细纠结一番记录完,放下写字板撑着桌面抬头,屈泽像是已完成了有一会儿。

    他静静靠站在墙边的桌沿,松懒抱着胸,好整以暇挑眉看她,目光如有实质,饶有兴趣轻柔拢着她,像是在……观赏一朵花,或者一只鸟。

    居然被她看出了几分深情。

    季夏微怔,屈泽收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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