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雾还未散尽，红星中学的操场上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褪色的横幅在槐树梢上猎猎作响，“奋战百日，改写人生”的标语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黄的“农业学大寨”。
陆卫东扯了蓝衬衫领口，手心洇湿了李小娟前夜塞的方格手帕。他盯着主席台上那台吱呀作响的老式扩音器，突然被身后人撞了个趔趄——赵大壮正用铝饭盒当镜子，往头上抹发蜡。
“请学生代表陆卫东同学上台！”
老校长的铁皮喇叭炸出刺耳鸣响。卫东同手同脚往前挪时，瞥见李小娟在队列里比划着三角形手势，阳光穿透她指缝，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投出几何光斑。
穗穗抱着小满挤在家长堆里，军绿色水壶磕得叮当响：“东子他爸，快看！咱儿子真俊！”
陆建国默默把女儿举过头顶，三岁的小满立刻成为全场焦点。她挥舞着啃出牙印的木质手枪——实则是陆建国用擀面杖改的，脆生生喊了句：“哥哥放炮！”
卫东的演讲稿在裤兜里攥成了咸菜干，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
“我、我想说......”少年清亮的嗓音被扩音器放大，“这道立体几何题，就像我家阁楼的房梁......”
台下传来闷笑，老校长扶了扶断腿的眼镜。卫东突然瞥见李小娟在笔记本上画的加油小人，笔尖一拐：“但就算是悬梁刺股，咱们也要把知识嚼碎了咽下去！”
掌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穗穗抹着眼角往陆建国肩上靠：“这话耳熟，上次他嫌枣糕太硬......”
————
“请家长代表发言！”
扩音器突然被塞到陆建国手里。军人本能地并腿敬礼，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连小满都忘了啃手枪。
“孩子们。”他摩挲着军装第三颗纽扣，“考场如战场......”
穗穗猛地掐丈夫后腰，陆建国话锋陡转：“但你们不是孤军奋战。就像......就像腌酸菜得盖严实瓮，备考也要全家捂着一股劲儿。”
李小娟第一个笑出声，接着是整个操场笑浪翻滚。老校长掏出手帕擦汗，突然被小满塞了颗粘着口水的薄荷糖。
正午阳光最烈时，誓师仪式到了最沸腾处。各班将写满誓言的纸条塞进搪瓷罐，准备埋在老槐树下。卫东刚要把“华清”二字投进去，突然被李小娟扯住衣角。
“换个地方。”姑娘眼里闪着狡黠，马尾梢扫过他手腕，“听说实验楼后的夹竹桃今年开得特别旺。”
他们猫着腰溜出人群时，正撞见穗穗在树荫下分发定胜糕。米粉染成浅红的糕体上，用南瓜籽拼出歪扭的“胜”字，每个考生领到糕时都要被小满盖章——小丫头用胡萝卜刻的“满分”印章。
“东子！”穗穗眼尖逮住儿子，“给娟子拿块双倍糖的！”
李小娟耳尖泛红地接过糕，突然从书包掏出个铁皮盒：“换你的。” 盒里躺着支英雄钢笔。
蝉鸣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卫东别过头去啃定胜糕，糖霜粘在嘴角：“这、这算考前贿赂啊？”
“是战略物资，”姑娘学着他爸的口吻，眼睛却盯着自己鞋尖，“张老师说你的字像坦克轧过的......”
教学楼的阴影里，陆建国正帮老校长修扩音器。小满蹲在花坛边，把草稿纸当风筝放。写着“华清”的纸飞机掠过夹竹桃丛，惊起两只交颈的白蝶。
……
暮色漫过操场时，穗穗收拾着满地狼藉。定胜糕的残渣引来觅食的麻雀，她突然在装糕的铝盒底摸到张字条——
“妈，其实我最想报机械工程。——东”
字迹被糖渍晕开，像少年未说出口的梦想，在夕阳里静静发酵。
筒子楼的炊烟升起时，陆建国抱着女儿哼起走调的军歌，惊得归巢的燕子扑棱棱乱飞。而某个少年的铁皮盒里，钢笔在暮春的晚风里轻轻摇晃。
陆卫东扯了蓝衬衫领口，手心洇湿了李小娟前夜塞的方格手帕。他盯着主席台上那台吱呀作响的老式扩音器，突然被身后人撞了个趔趄——赵大壮正用铝饭盒当镜子，往头上抹发蜡。
“请学生代表陆卫东同学上台！”
老校长的铁皮喇叭炸出刺耳鸣响。卫东同手同脚往前挪时，瞥见李小娟在队列里比划着三角形手势，阳光穿透她指缝，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投出几何光斑。
穗穗抱着小满挤在家长堆里，军绿色水壶磕得叮当响：“东子他爸，快看！咱儿子真俊！”
陆建国默默把女儿举过头顶，三岁的小满立刻成为全场焦点。她挥舞着啃出牙印的木质手枪——实则是陆建国用擀面杖改的，脆生生喊了句：“哥哥放炮！”
卫东的演讲稿在裤兜里攥成了咸菜干，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
“我、我想说......”少年清亮的嗓音被扩音器放大，“这道立体几何题，就像我家阁楼的房梁......”
台下传来闷笑，老校长扶了扶断腿的眼镜。卫东突然瞥见李小娟在笔记本上画的加油小人，笔尖一拐：“但就算是悬梁刺股，咱们也要把知识嚼碎了咽下去！”
掌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穗穗抹着眼角往陆建国肩上靠：“这话耳熟，上次他嫌枣糕太硬......”
————
“请家长代表发言！”
扩音器突然被塞到陆建国手里。军人本能地并腿敬礼，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连小满都忘了啃手枪。
“孩子们。”他摩挲着军装第三颗纽扣，“考场如战场......”
穗穗猛地掐丈夫后腰，陆建国话锋陡转：“但你们不是孤军奋战。就像......就像腌酸菜得盖严实瓮，备考也要全家捂着一股劲儿。”
李小娟第一个笑出声，接着是整个操场笑浪翻滚。老校长掏出手帕擦汗，突然被小满塞了颗粘着口水的薄荷糖。
正午阳光最烈时，誓师仪式到了最沸腾处。各班将写满誓言的纸条塞进搪瓷罐，准备埋在老槐树下。卫东刚要把“华清”二字投进去，突然被李小娟扯住衣角。
“换个地方。”姑娘眼里闪着狡黠，马尾梢扫过他手腕，“听说实验楼后的夹竹桃今年开得特别旺。”
他们猫着腰溜出人群时，正撞见穗穗在树荫下分发定胜糕。米粉染成浅红的糕体上，用南瓜籽拼出歪扭的“胜”字，每个考生领到糕时都要被小满盖章——小丫头用胡萝卜刻的“满分”印章。
“东子！”穗穗眼尖逮住儿子，“给娟子拿块双倍糖的！”
李小娟耳尖泛红地接过糕，突然从书包掏出个铁皮盒：“换你的。” 盒里躺着支英雄钢笔。
蝉鸣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卫东别过头去啃定胜糕，糖霜粘在嘴角：“这、这算考前贿赂啊？”
“是战略物资，”姑娘学着他爸的口吻，眼睛却盯着自己鞋尖，“张老师说你的字像坦克轧过的......”
教学楼的阴影里，陆建国正帮老校长修扩音器。小满蹲在花坛边，把草稿纸当风筝放。写着“华清”的纸飞机掠过夹竹桃丛，惊起两只交颈的白蝶。
……
暮色漫过操场时，穗穗收拾着满地狼藉。定胜糕的残渣引来觅食的麻雀，她突然在装糕的铝盒底摸到张字条——
“妈，其实我最想报机械工程。——东”
字迹被糖渍晕开，像少年未说出口的梦想，在夕阳里静静发酵。
筒子楼的炊烟升起时，陆建国抱着女儿哼起走调的军歌，惊得归巢的燕子扑棱棱乱飞。而某个少年的铁皮盒里，钢笔在暮春的晚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