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
飞虎队的“俱乐部“是机场里最热闹的地方。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正式的俱乐部，而是用几块木板和帆布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墙上钉着从各处捡来的杂志封面，桌子上随意堆放着扑克、骰子和几瓶战地补给来的威士忌。这里是飞行员们战斗间隙放松的地方，没有严肃的战术讨论，没有作战会议，只有简单粗暴的调侃、赌博、喝酒和吹牛。
当摩根和林安踏入这片区域时，屋里已经聚了一群人。
霍顿中尉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一枚骰子，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桌子对面，几个飞行员围坐在一起，有人在掷骰子，有人在划拳赌酒，还有人正大笑着讲述某个糗事。
林安看着吧台上那几瓶寥寥无几的烈酒，挑了挑眉：“你们居然还能搞到酒？”
“我们有办法。”霍顿神秘一笑，“运补队的家伙们懂得怎么藏东西。”
摩根随手拿起一瓶酒，直接往杯子里倒了点，递给林安：“别客气，还能喝上一口就不错了。”
她接过杯子，凑近闻了闻，确认是威士忌，轻轻抿了一口。酒味辛辣，带着烟熏的味道，让她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偶尔和朋友们在酒吧小酌的日子……可现在，她却是在一个战时机场的木屋里，和一群飞行员共享战后的放松时刻。
“嘿，安！你终于来了！”霍顿率先注意到他们，冲她举起酒杯，眼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摩根把你训练得怎么样？”
“第一天，还没把她折磨到半死。”摩根随口回道，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瓶酒，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活着。”林安淡淡地笑了笑，“但他明天要让我参加模拟演练，估计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我被虐的样子了。”
“哦，那可太精彩了。”霍顿哈哈一笑，冲着身边的飞行员们扬了扬眉毛，“伙计们，咱们有一个新 FAC 学徒，明天估计会被摩根折腾得惨叫，你们说她能撑几轮？”
“十分钟？”
“我赌十五分钟。”
“二十！”
“别小看人。”摩根随意地晃了晃酒杯，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她的反应比你们想象的快得多，等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霍顿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林安，然后突然一拍桌子：“行吧，那今天咱们就不谈训练，来点轻松的。”
他伸手在桌上的牌堆里翻了翻，随手拿起一张明信片，朝林安晃了晃：“咱们飞虎队有个传统，新人要在‘俱乐部’里留个记号。”
林安挑眉：“什么记号？”
霍顿把明信片扔到桌上，得意地说：“你要在这张卡片上写下你的名字和一个问题。”
“问题？”
“对。”霍顿咧嘴一笑，“任何问题，随便写。然后这张卡片会留在这儿，以后有人看到，就可以在上面回答，或者继续留问题。”
林安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张被翻旧的卡片，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都是飞行员们留下的“问题”。
“‘如果这场战争结束了，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最害怕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
“‘有没有后悔过来参战？’”
有些问题轻松随意，有些则带着点沉重的思考，但它们的确像是某种时间的记录，让所有来过这里的人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林安握着铅笔，沉默了一瞬，然后在卡片上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你能活着回家，你最想对家人说什么？”
她放下铅笔，把卡片推到桌子中央，抬起头，望着这些飞行员们。
一瞬间，屋子里变得有些安静。
片刻后，霍顿轻轻吹了声口哨，接过那张卡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问题。”
然后，他随手把卡片压在桌子一角，那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摞。
摩根拍了拍林安的肩膀，举起酒杯：“来吧，今晚别想太多，敬新 FAC 的第一天。”
林安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也端起杯子，与他碰了碰，“敬第一天。”
“你用什么武器？”
“你真的会上战场？你打过日本人吗？”
“你见过日本的‘隼’战机吗？它们真的能比我们的 P-40 爬升快？”
问题一个接一个，毫无保留，带着纯粹的战斗兴趣和对敌人的好奇心。就像是一群职业赛手在探讨对手的驾驶技术，而不是一群军人在盘问她的背景。
“我一般带一把毛瑟 C96，但不是标准军配，自己改过。”林安翻开军服，露出腰间的枪套，让他们看到手枪的木柄，“日军打近战的时候，拼刺刀是常事，所以还是得备一把枪。”
霍顿吹了声口哨：“嘿，还真带着。”
“没打过‘隼’战机，”林安摇摇头，“但我在军部看过它的性能数据。速度比 P-40 略慢，水平机动性很好，尤其是转向，但装甲薄。”
“所以才需要空袭。”摩根耸耸肩，把墨镜往鼻梁上一推，“P-40 最好还是别跟它缠斗，直接俯冲攻击，一击脱离。”
“我敢打赌，日本人一定觉得你们是懦夫。”霍顿笑着调侃。
“随他们去想，活下来才是王道。”摩根耸耸肩。
但当他们开始谈起自己的故事时，林安却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是芝加哥人，”一个名叫罗伯特·梅森的飞行员说，“我小时候常常去看湖边的展览，你们知道芝加哥世博会吗？那可是最棒的地方。”
“我是加州人，我小时候就想当飞行员。”
“我家在纽约，上次回去的时候还去布鲁克林桥上看过夜景。”
“西雅图的咖啡才是最棒的，你们谁不服？”
林安听着这些地名，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她去过。她都去过。
在她曾经的世界里，她在芝加哥留学时走过那座湖边的大道，在旧金山喝过星巴克，在西雅图的派克市场吃过刚出炉的贝果……她听着这些人用怀念的口吻谈论他们的故乡，而她，竟然比他们更清楚他们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她几次想要开口，说出那些她熟悉的街道、建筑和味道。她想告诉他们，芝加哥的云门雕塑，在他们的未来会成为地标；洛杉矶会有一个叫好莱坞星光大道的地方，刻满无数人的名字；旧金山的金门大桥会成为全球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微笑着听他们聊着 1942 年的美国，那个她“理应不熟悉”的世界。她听着他们谈论未来，听着他们计划战后要做什么，听着他们憧憬自己会不会回去结婚、开一家修理厂，或者继续飞行。
而她知道，有些人可能永远无法回去。
她望着这些年轻的飞行员，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这些人无论在战场上如何狂妄、如何不羁，但他们终究是普通人——他们有家，有梦，也曾是个孩子，只是战争让他们提前成为了战士。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的那道文化鸿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他们都是在时代洪流里被卷入战场的人。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正式的俱乐部，而是用几块木板和帆布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墙上钉着从各处捡来的杂志封面，桌子上随意堆放着扑克、骰子和几瓶战地补给来的威士忌。这里是飞行员们战斗间隙放松的地方，没有严肃的战术讨论，没有作战会议，只有简单粗暴的调侃、赌博、喝酒和吹牛。
当摩根和林安踏入这片区域时，屋里已经聚了一群人。
霍顿中尉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一枚骰子，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桌子对面，几个飞行员围坐在一起，有人在掷骰子，有人在划拳赌酒，还有人正大笑着讲述某个糗事。
林安看着吧台上那几瓶寥寥无几的烈酒，挑了挑眉：“你们居然还能搞到酒？”
“我们有办法。”霍顿神秘一笑，“运补队的家伙们懂得怎么藏东西。”
摩根随手拿起一瓶酒，直接往杯子里倒了点，递给林安：“别客气，还能喝上一口就不错了。”
她接过杯子，凑近闻了闻，确认是威士忌，轻轻抿了一口。酒味辛辣，带着烟熏的味道，让她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偶尔和朋友们在酒吧小酌的日子……可现在，她却是在一个战时机场的木屋里，和一群飞行员共享战后的放松时刻。
“嘿，安！你终于来了！”霍顿率先注意到他们，冲她举起酒杯，眼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摩根把你训练得怎么样？”
“第一天，还没把她折磨到半死。”摩根随口回道，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瓶酒，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活着。”林安淡淡地笑了笑，“但他明天要让我参加模拟演练，估计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我被虐的样子了。”
“哦，那可太精彩了。”霍顿哈哈一笑，冲着身边的飞行员们扬了扬眉毛，“伙计们，咱们有一个新 FAC 学徒，明天估计会被摩根折腾得惨叫，你们说她能撑几轮？”
“十分钟？”
“我赌十五分钟。”
“二十！”
“别小看人。”摩根随意地晃了晃酒杯，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她的反应比你们想象的快得多，等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霍顿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林安，然后突然一拍桌子：“行吧，那今天咱们就不谈训练，来点轻松的。”
他伸手在桌上的牌堆里翻了翻，随手拿起一张明信片，朝林安晃了晃：“咱们飞虎队有个传统，新人要在‘俱乐部’里留个记号。”
林安挑眉：“什么记号？”
霍顿把明信片扔到桌上，得意地说：“你要在这张卡片上写下你的名字和一个问题。”
“问题？”
“对。”霍顿咧嘴一笑，“任何问题，随便写。然后这张卡片会留在这儿，以后有人看到，就可以在上面回答，或者继续留问题。”
林安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张被翻旧的卡片，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都是飞行员们留下的“问题”。
“‘如果这场战争结束了，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最害怕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
“‘有没有后悔过来参战？’”
有些问题轻松随意，有些则带着点沉重的思考，但它们的确像是某种时间的记录，让所有来过这里的人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林安握着铅笔，沉默了一瞬，然后在卡片上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你能活着回家，你最想对家人说什么？”
她放下铅笔，把卡片推到桌子中央，抬起头，望着这些飞行员们。
一瞬间，屋子里变得有些安静。
片刻后，霍顿轻轻吹了声口哨，接过那张卡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问题。”
然后，他随手把卡片压在桌子一角，那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摞。
摩根拍了拍林安的肩膀，举起酒杯：“来吧，今晚别想太多，敬新 FAC 的第一天。”
林安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也端起杯子，与他碰了碰，“敬第一天。”
“你用什么武器？”
“你真的会上战场？你打过日本人吗？”
“你见过日本的‘隼’战机吗？它们真的能比我们的 P-40 爬升快？”
问题一个接一个，毫无保留，带着纯粹的战斗兴趣和对敌人的好奇心。就像是一群职业赛手在探讨对手的驾驶技术，而不是一群军人在盘问她的背景。
“我一般带一把毛瑟 C96，但不是标准军配，自己改过。”林安翻开军服，露出腰间的枪套，让他们看到手枪的木柄，“日军打近战的时候，拼刺刀是常事，所以还是得备一把枪。”
霍顿吹了声口哨：“嘿，还真带着。”
“没打过‘隼’战机，”林安摇摇头，“但我在军部看过它的性能数据。速度比 P-40 略慢，水平机动性很好，尤其是转向，但装甲薄。”
“所以才需要空袭。”摩根耸耸肩，把墨镜往鼻梁上一推，“P-40 最好还是别跟它缠斗，直接俯冲攻击，一击脱离。”
“我敢打赌，日本人一定觉得你们是懦夫。”霍顿笑着调侃。
“随他们去想，活下来才是王道。”摩根耸耸肩。
但当他们开始谈起自己的故事时，林安却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是芝加哥人，”一个名叫罗伯特·梅森的飞行员说，“我小时候常常去看湖边的展览，你们知道芝加哥世博会吗？那可是最棒的地方。”
“我是加州人，我小时候就想当飞行员。”
“我家在纽约，上次回去的时候还去布鲁克林桥上看过夜景。”
“西雅图的咖啡才是最棒的，你们谁不服？”
林安听着这些地名，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她去过。她都去过。
在她曾经的世界里，她在芝加哥留学时走过那座湖边的大道，在旧金山喝过星巴克，在西雅图的派克市场吃过刚出炉的贝果……她听着这些人用怀念的口吻谈论他们的故乡，而她，竟然比他们更清楚他们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她几次想要开口，说出那些她熟悉的街道、建筑和味道。她想告诉他们，芝加哥的云门雕塑，在他们的未来会成为地标；洛杉矶会有一个叫好莱坞星光大道的地方，刻满无数人的名字；旧金山的金门大桥会成为全球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微笑着听他们聊着 1942 年的美国，那个她“理应不熟悉”的世界。她听着他们谈论未来，听着他们计划战后要做什么，听着他们憧憬自己会不会回去结婚、开一家修理厂，或者继续飞行。
而她知道，有些人可能永远无法回去。
她望着这些年轻的飞行员，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这些人无论在战场上如何狂妄、如何不羁，但他们终究是普通人——他们有家，有梦，也曾是个孩子，只是战争让他们提前成为了战士。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的那道文化鸿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他们都是在时代洪流里被卷入战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