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7月7日,傍晚,南坎·第71军指挥部

    南坎的天色渐暗,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却灯火通明,地图摊开在长桌中央,几张折椅围在四周,一众中国军方最高指挥官围坐其中,脸色都不太好看。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疲惫的味道,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但没有人有心思去换。每个人的军装上都沾着汗渍和尘土,甚至还带着火药的气息——他们全都来自战场,刚从刀山火海里杀出一条血路,如今,终于聚到了一起。

    杜聿明缓缓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宋希濂身上,率先开口:“荫国,你的部队怎么样?”

    宋希濂深深吸了口气,手指点了点地图上南坎的位置,语气沉稳却透着疲惫:“71军和36师还在南坎构筑防线,但形势不容乐观。近卫师团和48师团已经调整战术,预计三天之内会再次发动猛攻。南坎能撑多久,还得看后方调度。”

    杜聿明微微点头,目光扫向钟彬:“钟军长,71军还能顶多久?”

    钟彬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沉声答道:“71军这次伤亡太大,两个师加起来能动的也就一万二千人,轻重伤员超过三千,弹药还算充足,但士气……不好说。”他顿了顿,看向杜聿明,“杜军长,坦白说,如果敌军全力猛攻,三天都算乐观。”

    杜聿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孙立人:“新38师撤退情况如何?”

    孙立人身上的军服已经皱得不像样,领口敞开,脸上的胡茬也没来得及刮。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沙哑:“跑出来了,但还没站稳。全师现在剩不到五千人,伤员多,装备损失也不小,部队刚刚休整,士兵们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觉。”他耸耸肩,补充道:“好在,我们总算没全军覆没。”

    “你们是拼死冲出来的。”宋希濂点头,看着孙立人,71军为了救新38师自己也差点搭进去,还好新38师也没拉垮,靠着顽强的意志杀出了一条血路。

    杜聿明的视线落到廖耀湘身上:“建楚,八莫的情况呢?”

    廖耀湘从地图上抬起头,皱着眉道:“第18师团还在试探进攻,但没有之前那么凶猛,可能是在等南坎这边的战果。新22师还能撑一阵,但如果日军主力南北合围,我们的后路也就没了。”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抹略带自嘲的笑,“不过,我得感谢飞虎队,这几天他们轰炸了不少日军炮兵阵地,否则我们早就扛不住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尽管战况危急,但提起飞虎队,大家的神情都稍微缓和了一些。

    杜聿明却没笑,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凝重:“密ZN方向呢?”

    “96师还算完整。”余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们还没有投入主战场,但我明白,密□□守不住。日军的主攻方向是南坎和八莫,等他们吃下这里,密□□就是下一道大门。”

    “没错。”杜聿明叹了口气,视线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以,密□□不能守,南坎也不能久守,我们必须有序撤退,保住所有能战的部队,退回腾冲、惠通桥一线。”

    会议室里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接着,戴安澜开口了:“谁负责阻击殿后呢?”

    杜聿明转头看着他,声音低沉:“第五军直属部队、新22师、96师和200师担任殿后。”

    第五军的将领都微微一震,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杜聿明。

    第五军已经伤亡惨重,尤其是新38师和新22师军,几乎全靠硬撑。而现在杜聿明却要第五军担任殿后,这意味着,他们将直接面对日军六个师团的主力,直到最后一刻才能撤离。

    “杜军长——”钟彬刚要开口,宋希濂却摆摆手,打断了他:“光亭的决定没错。宋某是受命前来支援的,如今已经尽力把人救出来了,下一步,还是第五军来顶。况且,我们的71军已经打残了,再让我们殿后,我们可顶不住。”

    杜聿明点点头,目光望向地图:“新38师、71军、36师立刻向腾冲方向撤退,第78军在腾冲布防。第五军的200师、96师、新22师担任殿后,迟滞日军至少一周。”

    杜聿明看向所有人,语气不容置疑:“诸位,我们不能再拖了。日军六个师团,已经够我们喝一壶的。各部今晚就开始准备,明天凌晨,撤退开始。”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接着,所有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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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7月7日,深夜

    指挥部的灯光微弱,映在地图上,勾勒出蜿蜒崎岖的滇缅公路。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这场会议已经持续了许久,所有人都已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杜聿明和戴安澜。

    杜聿明揉了揉眉心,视线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手指点在南坎和八莫之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隐隐的压迫:“六天三百公里,海鸥,你的队伍,还齐整吗?”

    戴安澜笔直地站着,军靴上的泥尘未及擦拭,双眼里仍带着急行军后的疲惫,但语气依旧稳如磐石:“全师到齐,没有掉队。”

    杜聿明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一个人都没落下?”

    戴安澜轻轻点头,言简意赅:“我们是200师。”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东西。

    昆仑关血战时,200师曾在日军的疯狂反扑下,死战不退,硬生生把日军精锐的第5师团撕开,炸毁日军指挥部,生生打死了师团长。彼时他们是进攻的铁拳,而今他们是撤退的最后屏障。

    杜聿明缓缓吐出一口气,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他熟悉这支部队,熟悉海鸥,也清楚——如果第五军里还有一支部队能完成这个任务,那一定是200师。

    只是,他的心里终究不是没有顾虑。

    他抬起手,重新落回地图,缓缓说道:“这次不一样,海鸥。同古撤退,你们有充裕的时间规划撤离路线,还能在敌军合围之前撤出战场。但这一次,你们要做的,是死死拖住敌人,为整个第五军争取时间。”

    戴安澜微微抬起下巴,声音沉稳:“要拖多久?”

    杜聿明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密□□和腾冲之间,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周,至少一周。”

    戴安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迅速计算着战场态势。

    在昆仑关,他们是在进攻时与日军血拼,那时候他们的士兵有足够的火力支援,还有相对完整的补给。现在,他们是在防守,在撤退,在拖延时间,这意味着200师必须承受日军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必须以血肉之躯填补时间差。而对手,是六个师团,足足十万兵力。

    他沉默了一瞬,缓缓点头:“明白。”

    杜聿明看着他的眼神,片刻后也点了点头,他知道,海鸥不会说没把握的话,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在地图上划了一道防线:“200师主防南坎以北,我们会在贵街设立最后的补给点,一旦局势不利,立刻撤向腾冲。但在那之前,200师必须让日军在南坎一线踩死在泥里。”

    戴安澜注视着地图,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轻轻点头:“明白。”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杜聿明,语气微微一缓:“军长,这次你也亲自殿后,危险不小。”

    杜聿明微微一笑,语气淡淡:“你是200师的师长,不能丢人;我是第五军的军长,更不能丢人。”

    戴安澜沉默片刻,随即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那就让200师来守住最后的防线。”

    杜聿明缓缓回礼,眼中有着深深的信任和依依不舍,语气郑重:“200师,是第五军的脊梁。这一次,还得靠你们。”

    戴安澜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大步走出指挥部。他的背影依旧笔直,步伐沉稳,像是一块不可撼动的磐石,准备再次用血与铁,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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