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你可知罪?”

    祁夜匆匆赶来时,天色已然渐渐黯淡。

    柳青青仍被几个侍卫牢牢地钳制着,经过一番挣扎,她似是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最终短暂地消停了下来。

    转眼间她听见祁夜那熟悉的声音,她身形猛地一僵,猛地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又开始拼了命地扭动身体,叫喊道:“陛下,臣妾是遭人构陷啊......陛下明鉴,都是祝明月和这个贱婢合谋陷害臣妾。您可万万不要听信她们的谗言啊!”

    声音凄婉,哭得肝肠寸断,实在是催人泪下。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祁夜叹了口气,眼神淡漠,“朕待你不薄。若不是你父亲渎职,柳家也曾尽享荣华。这宫里可有人害过你?你为何还要如此歹毒?”

    柳青青听后,脸上不知是在哭还是恼,不多时已是满脸泪水,仰着头道:“陛下,臣妾知错了,往后定当安分守己。求陛下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说着,她不顾一切地挣脱侍卫的束缚,“扑通” 一声跪在祁夜脚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泣不成声。

    “身为妃嫔,却如此心狠手辣,本宫实在是痛心疾首。柳答应,你犯下的罪孽,今日断不能轻易饶恕。”陆婉音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面色如霜。

    祁夜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决绝道:“柳氏,朕念你侍奉多年,本想从轻发落。可你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冥顽不灵。”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冰冷:“即日起,你被贬为庶人,即刻迁出后宫,去佛寺中好好修行、了却此生吧。”

    并未直接打入冷宫,而是离宫修行——不知对她来说哪个更残忍、更无法忍受?

    柳青青听到这话,本就低着的身子猛地沉了下去,彻底瘫倒在地。眼神木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不要……”

    她哭得不能自已,此时一道身影匆匆闪到前头。众人纷纷侧目,只见祝星阑步伐急促,脸上带着几分决然。

    “陛下,臣妾请您做主。” 祝星阑微微发着颤,她的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偷偷落了泪,但仍是强撑着挺直了脊梁。

    祁夜微微皱眉,看向她,疑惑道:“祝常在,你这是为何?”

    祝星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徐徐走到众人面前,抬起双手,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一点点、慢慢地解开自己的领口。

    众人皆露出诧异之色,室外一片死寂,几乎只能听到晚风飒飒的响声。待她将领口微微敞开,只见那雪白的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自耳后蜿蜒至锁骨,竟是一道陈伤。

    伤疤颜色暗沉,凹凸不平,暗红的皮肉翻卷,尖利得惊心动魄。

    “陛下,皇后娘娘,诸位姐姐。” 祝星阑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臣妾愿以这副残躯作证,这便是容贵妃娘娘赏赐给臣妾的。她口中说往后定当安分守己,可她何时安分过?从前,她便对臣妾百般刁难。只因辰贵人姐姐得宠,她便迁怒于臣妾,竟用一道簪子毁了臣妾的容貌。”

    说着,祝星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臣妾怕,怕说出来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所以一直隐忍至今。可今日,若再不说出来,只怕也对不起那些被她欺辱的人。”

    轻盈的泪水滑落脸颊,砸落在地面上。

    柳青青听见这话,几乎是呆愣在原地。她似是不敢置信——也是,谁能想到,平日里如一条狗般,性子软弱、任她拿捏的祝星阑敢这么出卖她?

    她张了张嘴,几近说不出话,嘴唇开开合合才挤出几个字:“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休要血口喷人!”

    祝星阑抽泣着,用打颤的手指向她:“贵妃娘娘,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敢承认?那日,在场的还有几位宫女,她们都可以作证。”

    柳青青瞳孔猛地一缩,强扯出一抹冷笑:“不过是你们买通的下人罢了,谁能信这些贱婢的话?”

    “如若是您的心腹、您的贴身大宫女指认您呢?话可还有假?”

    祝明月此前未曾出言,此刻却缓缓出现在她们身后。而她的身侧,一个高挑的的身影从阴影里侧步走出。

    “云枝,怎么是你?!”

    见到眼前人,柳青青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没错,此人正是柳青青的贴身大宫女云枝。她走到众人面前,缓缓跪下,脸上却带着诡异的轻笑。

    记忆里的云枝总是低眉顺眼,一副殷勤样,此刻却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她手中捧着一支素银的细簪,上头沾着暗沉的血迹。

    “陛下,皇后娘娘,诸位小主。” 云枝弯着眼睛,向众人呈着掌心的银簪,“祝常在所言句句属实。那日,贵妃娘娘确实因琐事对祝常在心生不满,一怒之下,用簪子刺伤了祝常在。奴婢当时就在现场,亲眼所见。”

    “后宫中的女子,容貌是多么重要?柳答应此举确实歹毒。”有妃嫔道。

    而柳青青听到这话,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匍匐在地。

    她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这个伺候自己数年的贴身侍女,忽而觉得陌生:“云枝,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视你为心腹,你为何要背叛本宫?”

    云枝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轻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那恨意犹如实质,让人胆寒。

    “视我为心腹?哈。” 云枝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泪光,“贵妃娘娘,您怕是早就忘了吧?九年前,在霜州城郊,我一家原本过着平静的日子。我爹虽只是个教书先生,娘亲也是个商户女。虽家境贫寒,却也其乐融融。”

    她顿了顿,哽咽着开口:“可您呢?只因我娘亲见到柳家大小姐您没参拜。您便戏弄般,派下人放火点燃了我家那间小小的茅屋。那一夜,大火熊熊,我爹娘死无全尸。我躲在屋外的水缸里,才逃过一劫。”

    “没人会管穷苦人家的死活。名门大小姐的随口一句话,就让一家人像野草一般,烧尽了。不过,您可曾想过会有人从火场里爬出来?”

    “那年,我才九岁啊!九岁的小女孩,孤身一人,怎么流落到京城,您知道吗?您知道吗!”

    满庭死寂。柳青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打着颤,想要辩驳却又无从说起。

    “从那之后,我便发誓,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云枝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改名换姓,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终于寻得机会进了柳府,还成了你的贴身宫女。这些年,我在你身边受尽凌辱。看着你恃宠而骄、残害宫人,我心中的恨意就更深一分。

    “贵妃娘娘啊。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能让你身败名裂的机会,今日,便是时候了。”

    话音未落,云枝猛地执起手中的银簪。长簪在黯淡的暮色下闪烁着森冷的光,好似一条终于露出獠牙的毒蛇,毫不犹豫地朝着瘫倒在地的柳青青疾冲而去!

    她身侧的妃嫔们吓得目瞪口呆,发出了短促的尖叫。

    周遭的侍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才匆忙大喊:“快拦住她!” 可慌乱之中,脚步也有些踉跄。

    云枝的速度极快,如同鬼魅般便穿过了人群,转瞬之间便已来到柳青青身前。而柳青青惊恐地瞪大双眼,喉咙里只发出不成声的呜咽。

    “云枝、云枝,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啊,我视你为我的亲妹妹一般啊!”她一贯高傲的脸上终于写满了恐惧,喉间迸出泣血般的哀鸣。

    “去、死、吧。”

    云枝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银簪狠狠刺向柳青青的脖颈。

    话音未落,柳青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顺着簪子涌出,染红了她身上的长裙。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却在讨饶,喉咙中不住地发不成句的声响。可云枝眼中只有汹涌的杀意,全然不为所动。

    “噗——” 银簪直直地刺进了柳青青的脖颈。云枝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她死死地盯着柳青青,眼中没有丝毫怜悯:“这是你欠我爹娘的、欠我全家的!”

    柳青青的口中涌出大股鲜血,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手仍无力地抓着云枝的胳膊,指甲几近深深嵌入云枝的皮肉,恨不得剜她的骨、钻她的心。

    “把她拿下!” 祁夜怒声下令,声音在宫殿中回荡,可此时一切都已经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失控的地步。

    云枝用力抽出银簪,柳青青的身体就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后倒去,沉重地栽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而云枝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鲜血。满庭山茶簌簌而落,院内的红山茶与她相比,也失色了几分。

    侍卫们迅速冲上前,将云枝团团围住。她却似早已料到这般结局,她没有丝毫反抗,任由侍卫们将她的双手制住。

    整个宫殿陷入一片死寂,唯有云枝沙哑的声音幽幽回荡。她的纤细的身影愈发愈远了,眉眼却越来越弯了。

    柳青青的身体就如一只破败的风筝般,匆匆栽倒在地。脖颈上的伤口惨不忍睹,汹涌的鲜血在青石板上汩汩地洇开。

    众人皆不再敢出声,这一切太悲恸、太残忍。柳青青一生都那么张扬猖狂,这样的下场倒是轰轰烈烈,足以让剩下的人铭记此生。

    曾经懵懂幼女,后而为奴为婢。

    一朝名门贵女,而今零落成泥。

    不见昔年火光明灭,只见如今血染红椿。

    最后那丝残阳似血,恍惚间竟恰似经年那场焚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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