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报向昼雪来的时候,燕靖昭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说她还端着药膳过来。

    那瞬间,种种记忆涌上心头,脑海里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没惹她吧?

    难道是昨晚表现不好?

    可昨夜胡闹到那个时辰,不像是表现不好的样子啊?

    燕靖昭拿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就这么展开在奏章之上,眼见着是不能用了,他索性停了笔。

    “王妃面色如何?”

    如果是心情颇好,那便证明那药膳绝对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

    传信的仆役愣了下,回道:“王妃没什么表情,倒是身后的秋菀姑娘,很是激动。”

    燕靖昭将已经废掉的奏章合上:“去请吧。”

    .

    这还是向昼雪第一次进到燕靖昭的书房。

    里面的装潢很像燕靖昭给人留下的感觉,古朴沉重,甚至刻板到老成。整个房间就只有侧边的窗户能透出阳光,以此来驱散黑暗。

    可日光有限,终有藏于黑暗的部分。

    向昼雪行了礼,令秋菀将药膳端了上来。

    “妾身今日闲来无事,正巧许久不做了,有些手生,便做来一试,还望王爷给个面子,品鉴一番?”

    向昼雪自认为眼神真挚,语言诚恳,是可以说动燕靖昭的,不料对方宛如碰到了洪水猛兽般,面上虽然不显,可实际他的身体后仰了一寸。

    动作细微,但不代表她没看到!

    “王妃有心了。”燕靖昭并不接茬,“可是府里待得无聊了?”

    “没有,无事就不能来看看王爷了?”向昼雪不信这个邪,亲自上去盛汤,“王爷先喝,喝了妾身再说。”

    “有事相求?”

    燕靖昭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既然是来求人办事的,相比东西与之前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过他还保留了一份谨慎,用汤匙舀了一勺,微微抿了一口,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肯安心享用。

    该说不说,向昼雪的这门手艺着实厉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药膳,做出来的滋味就是不同,也难怪醉仙楼的掌柜那么想着她了。

    燕靖昭难得吃到向昼雪递来的正常东西,很是给面子的用完了一碗。

    “说吧,什么事?”

    向昼雪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从效果上看,他的脸色确实比刚才要好了一些,也远没有到秋菀和款冬那么激动,总体上没有什么大毛病,多了也实在看不出来了。

    “王爷,这汤……好喝吗?”

    燕靖昭不明所以:“王妃手艺不错,怎么了?”

    见向昼雪久久不曾言语,燕靖昭心头升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王妃是在拿本王试验?”

    向昼雪一噎,很想说您答对了,可这话是断然不能说出口的,她打了个哈哈:“哪有哪有……对了,管事们大多有了回信,十分配合,只是有的管事……我能处置吗?”

    这里的处置其实很模糊不清,也是来试探燕靖昭意思的。

    燕靖昭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已经作废的奏章,手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点了点,勾了勾唇角:“王妃想要换掉都可以。”

    没想到燕靖昭能让步到这个地步,向昼雪都有些惊讶了:“不给个机会?”

    “不敬王妃,就是不敬整个睿王府,”燕靖昭倾身靠过去,呼吸交缠在两人之间,“这样的人,留着也无用,不如趁早换了干净。”

    这就是知道燕靖昭是皇室中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狐狸成精了,勾得人脸红心跳。

    向昼雪羞赧地瞥过头去:“王爷就会夸大其词。”

    “本王哪有?别说换掉个人,就是为了王妃豪掷千金,本王也在所不惜。”

    燕靖昭轻笑,极细微的笑声落在向昼雪的耳朵里,莫名地让她内心发痒,向昼雪抬眼瞪了他一眼,努力抢回自己的气势:“婚前没发现王爷是个爱说大话的。”

    “是吗?”燕靖昭见差不多了,人也坐了回去,“那王妃现在后悔也晚了。”

    向昼雪轻哼一声:“栖云馆还有琐事,妾身先行离开了。”

    “凌鹤,去送王妃。”

    “不必,”向昼雪谢绝了燕靖昭的好意,“晚膳王爷是……”

    “去你那。”

    向昼雪点头,带着秋菀离开了书房,出门的时候正巧撞上了兰溪。

    兰溪连忙行礼,话还没说出口呢,向昼雪人都不见了。

    看着向昼雪这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兰溪奇怪极了,进门之前还在想这个事情,可进门之后,他立刻严肃起来。

    “王爷,事情都办妥了。”

    燕靖昭端坐上首,半晌没有说话。

    兰溪没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燕靖昭安静第把玩手里私印,面容沉静如水,隐有幻化成狂风骤雨之势。

    “京中形势如何?”

    兰溪松了口气:“杨相准备告老,不打算参与,奈何三公九卿门生遍布,有人不想让他退,柴侍郎应当是得了什么消息,私下有些小动作,被宁尚书拦了下来。”

    “南边封地,庄亲王整日醉酒,听闻前段时间醉后纵马,当街踩伤三人,边境正由威远将军主持大局。”

    “对了,听说威远将军的儿子失踪了,辅国公府还飞鸽传书,前去问候。”

    燕靖昭皱了皱眉:“向伯真什么时候和威远将军有联系了?”

    兰溪低着头:“我们的人也在查,这两人远无纠葛,近无姻亲……还有,王爷,进来京中有了关于您的事情。”

    燕靖昭摩挲私印的手一顿:“说。”

    “咳……”兰溪的耳尖有些红,声音也越说越小,“他们说您惧内。”

    啪嗒——

    燕靖昭将私印扔到桌子上:“什么?”

    兰溪紧闭双眼,一咬牙一跺脚:“传言说您惧内,事事都要听从王妃的。”

    意料之外,燕靖昭听完不仅没有下令终止流言,反倒勾了勾唇:“不错,本王就是惧内。”

    兰溪:???

    燕靖昭将写了一半的奏章递了过去,兰溪看完手都在颤抖:“王爷……您——为什么突然要去封地?”

    在燕靖昭的眼神威慑下,兰溪的后半句话被强硬地咽了下去。

    “惧内是个很好的借口,这婚结得不亏,”燕靖昭似笑非笑,“看好那些管事,若有异常,杀之,以除后患。”

    看着兰溪一瞬惊讶,又恢复如常的表情,燕靖昭淡漠地望向他:“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是。”

    —

    燕靖昭比预想中来的要早一些,不到晚膳的时候就已经到栖云馆了,向昼雪眼睁睁看着燕靖昭的常服占据了她半个柜子,甚至将自己的衣服也挤到一旁去了。

    换好衣服的燕靖昭正巧撞到了这一幕,有些好笑:“我在叫人给你打一个就是。”

    向昼雪连连摆手:“算了,也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

    她推着燕靖昭到木桌前,招呼人拿出了棋谱:“王爷陪我手谈两局?”

    燕靖昭挑了挑眉:“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向昼雪故作遗憾地摇头:“不能,是妾身逼迫王爷哦~黑子还是白子?”

    “等等,”燕靖昭按住她的手,“如果我赢了,王妃答应我个条件?”

    向昼雪来了兴致:“要是你输了呢?”

    “任由王妃处置。”

    “好!”向昼雪笑得狡黠,“不过有个要求,王爷自小便精通君子六艺,妾身自是比不过当世大儒的,今日不比围棋,玩五子棋,如何?”

    燕靖昭哑然失笑,她倒是会扬长避短。

    “可以,都听王妃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燕靖昭放下手中的白子,定了胜负。

    向昼雪看着一旁用于记分的纸张,两人的正字几乎是不相上下,偏偏就是这局……

    “你赢了,”向昼雪将手里的黑子放进棋筒,“说吧,有什么事?”

    “先传膳吧。”

    看着燕靖昭一脸神秘,向昼雪的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奈何人家已经发话,她也只能听从。

    正好她也饿了,剩下的事情,吃完饭再说也来得及。

    只是没想到,今日端上来的菜系,同那日归宁宴没什么分别,放眼望去,全都是自己不爱吃,但是能吃的饭菜。

    “都是你爱吃的。”燕靖昭特意夹了一筷子到她的碗里,颇有一副邀功的姿态。

    向昼雪感觉自己的笑都僵了,今日是春兰伺候,看到如此情景,顿时明白了,为何那日向昼雪回来,怒吃三块糕点还不停了,她连忙给门口使眼色,款冬立刻领会,进门请罪。

    还好今日小厨房做了向昼雪喜欢的东西,款冬在极短的时间布置下去,很快就将桌上的菜系丰富了一倍。

    见到了这些向昼雪总算是松了口气:“王爷想要妾身做什么?”

    还是先说事吧,不然她可不敢保证,燕靖昭还能做出什么来。

    再怎么粗神经的人,这个时候也察觉出不对了,燕靖昭大概也明白了自己搞错了什么事情,耳根微微泛红。

    “是陛下,说王妃的药膳惊为天人,令他久久不能忘怀,想要你进宫一趟。”

    听到有人欣赏自己的手艺,向昼雪顿时忘掉了那些不开心,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了,这还值当王爷如此……讨好?”

    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些膳食。

    燕靖昭面色不太自然:“咳,本王只是担心王妃身体……快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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