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个男人四天,这不对劲。

    林鸥做事向来的原则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喜欢吃的水果,她一周不会超过三次,不然会腻,喜欢看的电影,不会翻看第三遍,不然她就会忽略剧情,专注捕捉镜头的漏洞了。

    但这一次,林鸥已经再一再二再三再四想起同一个人了,想起他耳尖通红叫她姐姐的样子,这很不对劲。

    她得找个比她更冷静的人来冷静一下。

    电话接通。

    林鸥还没开口,对面的叶可低音如同丧尸飘进她的耳里,“林鸥,凌晨3点,你最好是有大事。”

    “叶医生睡了?不应该呀,你们不总是凌晨4点半还在解剖间?”

    “相比较解剖室,你的午夜凶铃更可怕些。”

    林鸥被逗得直乐,说回正事,“叶可,你作为医生应该比较了解男人吧?你和我说说,年下的荷尔蒙和其它男人的有何不同,为什么会让人上瘾?”

    “林鸥,我再重申一次,我是法医,只了解死男人,对于活体,我可没有你的经验丰富。”

    林鸥被一噎,又听对面以非常学术派的口吻续说,“不过如果从两者的身体机能分析,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年轻男性的TE水平高,20-30岁达峰,之后每年下降约1%,也就是说,让你上瘾的,是他TE所带来的旺盛的活力,通过皮肤接触,刺激你的苯基乙胺激素分泌,产生类似'回/春'的生理反馈,它会使你失去客观判断,意乱情迷。”

    “TE是?”

    “Testosterone的缩写,睾/酮。”

    对方回答的正经,一点遐思都无,让林鸥的大脑迅速回归理智,“也就是说,我并非是恋爱脑上头,只是被苯基乙胺激素短暂控制了?”

    “可以这么说。”

    “那如何摆脱它的控制?”

    “转移注意力,比如去B站多看几场情杀,你就会对男性祛魅。”

    “...谢谢你叶医,真是个好办法。”林鸥才留意到电话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你不会真还在解剖室吧?”

    “那倒没有。”叶可似乎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在林子里走着呢。”

    “你大半夜在林子里走?”

    “接到报警,说是有人在山顶的槐树上吊了,得去看看。”叶可停了脚步,“到了,看着腐化半个月了,站远点,蛆虫和骨头一起掉下来了.....”

    听动静,她周围应该有不少人,但林鸥一个人蜷在折叠椅上吓得冷汗直冒,“叶可你安心工作,我现在不仅对男性祛魅,对全人类都没想法了。”

    “好的,”对方笑了一下,“如果后续你还有情感需求,我可以推荐你看几档刑侦节目.....”

    “再会。”林鸥打断了她的话,同时按下了结束键。

    林鸥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指甲无意识抠着椅子边缘,凌晨四点的片场像个巨大的坟场,斜挂在置物架上的古装白衣被穿堂风掀起下摆,露出底下惨白的塑料模特。

    林鸥打了个哆嗦,头脑也清醒不少,大晚上的,果然不能给法医打电话,死味太重了。

    -

    接下来的几天,林鸥果然断情绝爱了。

    “轨道车再往左偏三十度,改推全景镜头,”林鸥盯着取景框,最后一组镜头正在收尾,她攥着对讲机的手心沁出薄汗,“鼓风机的功率降到20%,让女主慢慢后退,注意让纱裙擦过墙头凌霄花的影子。”

    监视器里的画面让导演猛地攥紧剧本。暮色中的女子仿佛踏着流霞而来,每一次转身都带起细碎的金粉——那是林鸥临时调来的镜面装置,将落日余晖折射成千万片跃动的光鳞。当最后一片裙角消失在雕花门扉后,现场响起连绵的掌声。

    "这条过了!"导演扯着嗓子喊,手里剧本卷成的筒子重重拍在腿上,"林老师,刚才那个逆光转场的镜头,简直像从古画里拓下来的!"

    林鸥也松了一口气,接过场务递来的热美式,冲导演举杯言笑,“陈导的审美在线,我等着片子拿奖了。”

    “林老师这光影镜头都可以把美术指导的饭碗都抢了,”陈导笑说,“正巧我接了个顶奢的广告拍摄,林老师有空的话,我们一起把这活干了?”

    陈导是林鸥遇到的导演里为数不多懂得"留白"艺术的,与她很契合,而且她两天前收到了UB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去巴塞罗那一年开销要不少,她需要钱。

    “成,时间呢?”

    “七月中旬,得留出半个月的时间,就是..."陈导举着卷边的剧本,为难道,"就是这次拍的是个冲浪项目,品牌方要求去圣塞巴斯蒂安拍摄,不知道你那边可不可行。”

    圣塞也在西班牙,从巴塞罗那坐飞机过去也方便,真是天随人愿,林鸥心中狂喜,正好她接完这个项目,就可以准备入学了。

    “可以的陈导,”林鸥抿了口咖啡,“那我们是拍实景还是有品牌明星?”

    “奥,是品牌方中华区的代言人,最近很火的,”边上的导演助理接话赞叹,“长得那个帅嘞,是前两天亚洲冲浪锦标赛的冠军,才二十岁嘞。”

    林鸥眼眉一跳。

    还没来得及问,一段视频就展现在她的面前,视频里少年正从浪尖俯冲而下,水珠沿着他紧绷的腰线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斑,镜头切到特写时,他眼尾那颗淡褐色小痣突然放大,像一颗子弹击穿她的多日防守。

    "这是陆屿的第一天参赛视频,三天点击破千万,只是可惜嘞......"

    "可惜什么?"

    导演助理的指尖划过平板,将视频定格在陆屿锁骨下方三寸的位置,4K画质清晰到能看见几道划痕,扼腕痛惜,"看到没嘞?"

    助理用触控笔圈出伤痕放大,"从皮肤纹理走向判断,这绝对不是冲浪板刮蹭伤,这明显就是女人的指痕嘞,有主了......他要是没有女朋友,粉丝还会更多嘞。"

    林鸥在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嘞、嘞”中手抖了一下,滚烫的咖啡泼在虎口,她却浑然不觉。

    她那天有挠得那么深吗?

    那也怪他自己,偏要和她对着干,她让他慢一点,他还加速加速。

    “还有这段采访他的视频也很耐人寻味。”

    导演助理又切到另一画面,少年站在镜头前笑,湿漉漉的刘海扫过眉骨,运动毛巾随意搭在肩头,像只湿漉漉的大型犬科动物。

    林鸥的呼吸突然滞在胸腔,确实是,帅嘞。

    十几只话筒怼在他眼前,"陆屿,请问你当时夺冠后最想做什么?"

    “想邀请喜欢的人一起看奖牌。”

    “那喜欢的人在现场吗?”

    “没有,她像辛德瑞拉一样穿着她的水晶鞋哦不,是拖鞋逃走了。”

    他的幽默逗笑了镜头内外的人,只有林鸥的面孔发烫。

    “陆屿,听说你现在还在西班牙留学,那女朋友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呢?”

    “抱歉,她貌似还没有当我女朋友的打算。”

    现场一片哗然,工作人员上前,“不好意思,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各位记者朋友.....”

    “不会是国内考不上,才去国外留学的吧?”一位记者突然上前尖锐发问,她的话筒戳到陆屿颈侧,“有传闻说您是富二代,家里砸了重金才上了一所野鸡大学,混个海归title,属实吗?”

    陆屿只觉可笑,没想理会这种愚蠢的问题,摆手想往镜头外走。

    可记者依然不依不饶,将话筒又往前顶了半寸,镀铬边框几乎要压进陆屿的唇纹,“您不回应,是不是就是默认?镀层金漆就敢回来充优质偶像,怕是连一句西语都不会说吧?”

    躁动的现场突然陷入寂静,只有身后翻滚的海浪声。

    陆屿忽然偏头笑了,这个角度与那夜岛台前的反光重合,林鸥看见他喉结滚动时扯动的阴影,像极了被自己咬住颈动脉时的震.颤。

    他握住即将捅进齿关的话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镀铬表面敲出清脆声响,贴近镜头。

    太近了,就像在面对面看着她。

    林鸥的心跳漏跳一拍,腰侧的枫叶形胎记骤然发烫,她听他轻哂,“?Está listo?”(准备好了吗?)

    喉音裹着西班牙语特有的颗粒感,就像抵在她耳垂边轻语。

    砰、砰、砰。

    耳膜被心跳声震得发麻,林鸥的喉咙发紧,手心的汗黏着咖啡杯,像有什么东西又从血液里冒出来了,哦,是叶可说的,苯基乙胺。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

    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

    基本上来说是三种套路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林鸥很确定,陆屿在镜头前——

    勾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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