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和她的老伴儿合葬在山上。

    田螺看着面前的墓碑,哀悼片刻,道:“阿婆,您安息吧。”

    一缕风吹来,像是在回应田螺的话。

    富贵对着坟墓叫了几下,招财见状也仰天吠叫。

    下山后,村长牵着富贵离开了,阿婆在离世前就安排好一切,富贵和家里的鸡鸭由村长照看。

    奉兰辞冷不丁道:“小刀,我有话与你说。”

    “有任何话当面说不好么?”陆朔捉住田螺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奉兰辞并未阻止,只是睐着田螺。

    “小刀。”

    田螺:“陆朔,你快些松开我,让我过去吧。”

    陆朔只能眼睁睁看着田螺和奉兰辞离开,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接受田螺和奉兰辞在一起的事实。

    “小刀,再有一旬我便要启程回京,你愿意和我走吗?”奉兰辞直直望着田螺,试探道。

    田螺不假思索道:“好。”

    一词激起千层浪。

    奉兰辞微愣,未料田螺如此干脆,他以为又会被拒绝的。

    “小刀,当真?”

    “嗯。”田螺抿抿唇,如实道,“阿婆给了我一张京城的地契,她希望我去京城开一家豆腐店。”

    “如此甚好,既然小刀你决定和我回京,那我三日后来接你去荆州府,你意下如何?”

    “好。”不知想到什么,田螺微微蹙眉。

    奉兰辞看出田螺顾虑,宽慰道:“小刀,你不必担心,到京城后我会帮你,等你过来,我介绍京城,帮你了解京城,我认为以你的能力,完全能适应京城。”

    田螺被夸得不好意思,心花怒放。

    马车渐渐驶动,奉兰辞告别田螺回荆州府。

    陆朔道:“小刀,你和他说了什么?”

    田螺道:“陆朔,我打算去京城。”

    “你要去京城?”陆朔震惊。

    田螺交代前因后果,陆朔思量片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陪你。”

    “你若跟我走了,那你师傅那边如何交代?”

    陆朔:“我已经出师了,师傅那边我会去说。”

    田螺犹豫。

    “小刀,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吗?”陆朔道。

    田螺:“没有,我其实也想你和我一起的,那就说定了,三日后奉兰辞会来接我,届时我同他说,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带你。”

    陆朔:“不必,我不用坐他的马车,让我跟着你行。”

    .

    和陆朔约定好去京城,田螺便开始收拾细软,她从房梁上把箱子取下来,整理钱财时她才发现当初奉兰辞给她的报酬非常丰厚,里面不是铜钱,而是银锭。

    她称了一下,足足五十多两,田螺吓了一跳。

    行李整理好后,田螺祭拜了娘亲的灵位:“娘,我要走了,去京城,以前你就说想去京城瞧瞧,现在女儿能满足你这个心愿了。”

    “你泉下有知肯定会高兴的,就是要带我去的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而且京城很危险,无疑是龙潭虎穴,那里有更多危险的人,我求你保护我不会遇到那些漂亮危险的男子,求他们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安安静静开店做生意。”

    语毕,田螺再对着旁边陈阿婆的灵位道:“阿婆,三天后我就走啦,希望您保佑我平平安安到京城,一切顺顺利利,招财滚滚。”

    做完这些,田螺去山上给娘扫了扫墓,这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是以她给了钱,拜托了村长的儿子帮她给墓定时除草,照顾她的院子。

    回家后,田螺到河边给招财洗了一个澡。

    一晃眼,便是三日后,奉兰辞来接田螺。

    “小刀,这些全是你的行李?”目及田螺旁边堆成山的行李,有桶、磨具、棉被、椅子,甚至还有沉甸甸的石磨,奉兰辞愣住了。

    田螺:“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马车装不下太多东西,你将必要的细软带上就好,至于旁的器具,到京城再买便是。”

    奉兰辞解释道:“此行回京,路途遥远,行李太重的话,会耽误行程。”

    “可这些都是我做豆腐的工具,我已经用习惯了。”

    奉兰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会给你物色更好的工具,长途跋涉,细软当以轻盈为主。”

    田螺:“真的?”

    “嗯,毕竟是我要带你走,其中开支自当由我出,更何况你我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那好吧,我不带了。”

    奉兰辞让琴风把东西搬回去。

    田螺:“对了,兰辞,陆朔也要和我一起走,可以吗?”

    奉兰辞沉吟道:“自然欢迎,那要去接他吗?”

    田螺:“不用,再等等他就过来。”

    奉兰辞:“好。”

    上马车后,田螺把招财栓在外面,让起坐在车辕上,奉兰辞道:“小刀,让招财进来。”

    “不用不用,我怕它乱来弄脏里头的东西。”

    车厢宽阔干净,中间的小桌摆了玲珑冰鉴,里面的坐垫面料柔软,一看就不便宜。

    奉兰辞不在意道:“无妨,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脏了再换便是,招财在车厢里会舒服些。”

    田螺心口一暖,心想奉兰辞人真好,还考虑到招财。

    她真诚感谢道:“多谢你兰辞,若招财真弄脏了这些垫子,那我帮着洗干净就是,换了太浪费。”

    奉兰辞看着田螺,点头:“好,但小刀你不必言谢。”他不过爱屋及乌。

    “这是一些吃食,你尝尝喜欢吗?这份肉脯招财也能吃。”奉兰辞从小桌底下取出一个长盒,里面有肉脯、点心。

    田螺眨眨眼,没想到奉兰辞如此细心体贴,连吃食都有,招财的也给安排上了。

    半刻钟后,陆朔乘着一辆牛车过来,田螺撩开车帘,招手道:“陆朔。”

    陆朔眉眼温和:“小刀。”

    奉兰辞道:“陆公子。”

    陆朔冷淡颔首。

    “琴风,启程。”

    一行人启程出村,前往荆州府。

    说实话,这是田螺第一次出远门,前往的地方还是大齐首都,田螺的心情激动又紧张,期盼而惶恐。

    一路出村,田螺吃了一会儿零嘴,撩开车帘探出脑袋,视线里是移动的花草树木和一排排茅草屋与田地。

    面前的景色是如此的熟悉。

    这时,招财把狗头挤进来,要和田螺一起看,田螺遂挪开一些位置。

    骤然,旁边的小坡上有一个人生生滚下来,这一幕恰好被田螺看到。

    田螺:“有人滚下来了。”

    与此同时,马车停下来,琴风道:“公子,上面滚下来一个女人。”

    田螺觉得那一抹身影有些熟悉,道:“我下去看看。”

    顷刻之后,田螺下马车,来到晕迷的女子面前,女子衣裳微微破开,铺散的发丝遮住脸,依稀可见脸颊处有好几个鲜红的巴掌印,脚底全是泥巴,她似乎是在逃亡。

    田螺凑近,待看清女子的模样,惊呼:“周翠翠?”

    奉兰辞撩开车帘,询问道:“小刀,怎么了?”

    陆朔也过来问候。

    田螺道:“是周翠翠,她昏过去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身上有伤。”

    奉兰辞迟疑片刻,道:“先将她带上马车吧。”

    田螺点头,抱起周翠翠上了马车。

    “周翠翠,周翠翠,醒醒。”田螺掐周翠翠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周翠翠意识逐渐回笼,她睁开眼,迷茫道:“田螺?我、我这是在哪?”

    田螺:“在马车上,周翠翠,你怎么会从坡上滚下来?”

    听言,周翠翠环顾四周,猝不及防撞进奉兰辞的眼睛里,过去的记忆浮现,周翠翠顿时尴尬。

    稍微缓过来后,周翠翠转移话题道:“马车?”

    田螺:“嗯,这是奉兰辞的马车。”

    周翠翠紧张道:“你们是要回村吗?”

    田螺:“不是,我们刚出村,要去荆州府。”

    “荆州府?”周翠翠一把抓住田螺的手臂,“田螺,可以带我去吗?我也想去荆州府。”

    “你确定要去?”

    周翠翠呼吸粗重:“是,我也要去,田螺,求求你带我去吧。”

    田螺不好决定,毕竟不是她的马车。

    周翠翠也想到这一点,看向奉兰辞,“奉公子,也求你了。”

    奉兰辞道:“小刀,你说呢?”

    田螺:“既然周翠翠要去,就捎她一程。”

    周翠翠大喜,眼睛忽然有些湿润,微笑道:“谢谢你,田螺,也谢谢你,奉公子。”

    “周翠翠,你没事吧?”田螺道。

    “我没事,只是太开心了。”周翠翠强行逼回眼泪。

    “你这个还疼吗?”田螺指指自己的脸蛋。

    见状,周翠翠慌了阵脚,着急捂住自己的脸,低头道:“没事,不疼了。”

    “哦哦,要不要用冰块敷一下?”田螺建议道。

    周翠翠:“不必了,我很好。”

    田螺见周翠翠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给她倒了一杯水,就继续探出头欣赏外面的景色。

    离开前,她想牢牢记住家乡的山水风景。

    与此同时,周翠翠非常局促,皱了皱眉,悄悄往田螺身边挪了挪。同奉兰辞对上,让她格外不适,她永远无法忘记奉兰辞那双冷漠的眼睛,犀利的语言。

    “喂,田螺。”周翠翠轻声道。

    田螺扭头:“嗯,怎么了?”

    周翠翠:“你去荆州府作甚?”

    田螺想了想,道:“也不是去荆州府,而是在荆州府住几天,去京城。”

    “你要去京城?”

    “嗯,和奉公子一起吗?”

    田螺点头。

    周翠翠道:“你为何要去?你若去了京城那你的生意怎么办?”

    田螺回答:“怎么说呢,我就是去京城做生意的,阿婆走前让我去京城,她在京城给我留了一间铺子。”

    周翠翠瞪大眼睛,羡慕道:“陈阿婆对你真好。”

    田螺:“我也觉得,所以我不能辜负阿婆的心意。”

    “你一个人跑到京城做生意?”周翠翠震惊,迷茫的眼神一点点找到方向。

    田螺:“不是,陆朔跟着我一起去,奉兰辞是京城人,他也会帮我的。”

    闻言,周翠翠苦笑:“田螺,我真羡慕你。”羡慕你被所有人偏爱,被所有人喜欢。

    为什么呢?凭什么?

    田螺:“啊,羡慕我吗?我哪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周翠翠你才值得人羡慕,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很会骂人。”

    周翠翠愣了片刻,自嘲一笑,一言不发望着车窗外,思绪百转千回。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对待田螺也不纯粹,里面包含了卑劣无耻的功利,以及克制不住的嫉妒。

    当初接近田螺,只是想认识陆朔,嫁给他,可陆朔并不喜欢她,他的眼里只有田螺,对此周翠翠不明白,陆朔放着一个好好的大美人不喜欢,偏生要喜欢一个相貌平平的田螺。

    然后来,周翠翠知晓陆朔为何会喜欢田螺了,因为她值得人喜爱。

    田螺阳光开朗,哪怕她心思不纯,田螺也始终真心待她。

    周翠翠心情复杂,自惭形秽,久而久之内心涌出一股自卑感以及止不住的向往。

    她嫉妒田螺,心思卑劣,讨厌田螺过得比她好,可她也羡慕田螺,渴望和她当朋友。

    可每每想真心待田螺时,她就会被田螺身上散发的光芒灼伤,这时,真心的喜爱与阴暗的嫉妒就会相互交错,相互拉扯对撞,让她非常难受。

    周翠翠受不了了,末了远离了田螺,只敢在背后偷偷窥伺田螺,汲取她的乐观善良。

    今日,走投无路的她好巧不巧又碰到了田螺,这不是缘分吗?也许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所以才有此安排。

    周翠翠拿捏主意,或许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田螺走了,她也想离开杏花村,离开那个窒息的家。

    临近傍晚,在城门关闭前,马车抵达荆州府。

    奉兰辞冷淡道:“周姑娘,荆州府到了。”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周翠翠一把揽住田螺的手臂,厚颜无耻道:“奉公子,我眼下还不能下马车,田螺,我想和你一起,你能不能带着我?”

    “啊,这个......”

    “田螺,我出来得急,身上没带银钱,而且这么晚了,我对荆州府也不熟,我长得这么漂亮,怕遇到什么贼人。”

    奉兰辞:“周姑娘放心,眼下荆州府很安全,你若还怕遇到危险,我可以请琴风送你去荆州府最好的客栈留宿。”

    周翠翠咬牙,该死的奉兰辞,你滚行不行?

    田螺也觉得可以,正要说话,忽地目及周翠翠央求的眼神。

    “田螺,我就想和你一起住,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你不能抛弃我,求你保护保护我好不好?”周翠翠说着,咬了咬唇,眼睛里闪烁零星泪光,嗓音更是微微发颤。

    谁能拒绝一个大美人的要求?

    田螺道:“可以,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奉兰辞眉头皱了一下。

    .

    一行人到了奉兰辞的府邸,是一间三进的宅院。

    奉兰辞把陆朔安置在前院,吩咐琴风领陆朔去。

    陆朔不从,说要和田螺住在一起,奉兰辞说男女有别。

    尔后,奉兰辞领着田螺和周翠翠到了一间院子,招财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仆妇把田螺的行李提进屋里。

    田螺不喜欢被伺候,起初是要自己拿,奉兰辞制止,说仆妇是花钱请来的,这是她们的差事,若田螺不让她们做,那仆妇可能就领不到赏钱了。

    田螺听言歇了心思。

    “小刀,这间院子你可还喜欢?”奉兰辞问。

    田螺环顾四周,头一次见这么雅致的房屋,下意识点头:“喜欢。”

    奉兰辞:“周姑娘,我给你安排另一间屋子。”

    周翠翠道:“不用了,我就要和田螺一起住,田螺,你也是这样想的?”

    此时田螺正聚金汇神观察屋子,心想这屋里好生漂亮,还散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应当是熏了香。

    孤儿她压根没听清周翠翠的话,见周翠翠殷切看着她,她下意识懵懂地“嗯”了下。

    见田螺同意,奉兰辞未再多言,他给田螺安排了两个丫鬟侍奉,让田螺有事的话就吩咐两个丫鬟。

    再简单介绍过院子,奉兰辞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

    奉兰辞一走,田螺就让屋里的丫鬟仆妇退下。

    周翠翠欣喜道:“哇,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田螺,多亏了你。”

    田螺笑笑:“你别光站着,坐吧。”

    周翠翠这才坐下来,屁股尚未坐热,刚关上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黑衣少年径自跨步而入,开口道:“田螺。”

    周翠翠循声望去,与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皱眉,冷声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少年稍微侧眸,便看到周翠翠边上的田螺,立刻笑道,“听说兄长带回来一个样貌平平的女子,我就知道是你。”

    田螺:“......”

    这里是奉兰辞的府邸,那奉珏肯定也会这里住。

    不过我才刚进府,你就得知了消息跑过来,请问你这臭小子是吃了不可名状的东西长出了千里眼顺风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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