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寻的妈妈从小就跟她说过,喝了酒不能立刻洗澡,尤其不能洗凉水澡。

    可她还是自顾自冲进浴室,打开凉水,从头到脚洗一遍,随便抓了件衬衫套上 ,又顶着湿发回去卧室化妆收拾。

    她原本要去医院找赵雨辰,跟他谈和解的,走出小区门,看着街上一幕幕地人来车往,脸上被柔和的阳光覆盖,耳侧风吹草动沙沙作响。

    她突然抬手用手背盖住眼睛,看着指缝间明亮如洗的天,脚抬起来,却没再往前走。

    她半仰着头看了很久,才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盖在脸上的手垂下来,须臾,一把捏住穿在夹克里面的衬衫衣角。

    那是江声隐不小心落在浴室,唯一一件没有拿走的他的东西。

    温寻早上从浴室出来,化好妆,低头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穿的是江声隐前天晚上穿过的那件衬衫,衣服没有洗过,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他身上的味道。

    是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一点烟草味儿。

    温寻盯着看了会儿,再抬眼,脸上已经落满了泪。

    刚化好的妆也全花了,她本来想找卸妆棉卸掉重画,找半天没找到,温寻彻底失了耐心,猛地一把将桌上所有东西掀翻落地。

    好多玻璃材质的瓶瓶罐罐霎时被摔碎,随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碎屑溅得房间到处都是。

    碎片捡起来,捏在掌心并不比脑袋上开个口子差多少。

    可她全然不顾,直到手里攥了满满一把,手心到处都开始流血,在楼下收拾东西的董芊芊才听到动静冲进来。

    董芊芊呼吸一滞,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将她拽起来,“温小寻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她控制不住地哭着大吼。

    温寻的情绪却比她淡了许多。

    她闻言,轻轻抬头笑了下,并不说话。

    只是那双通红的眸子也同样蓄满了泪。

    董芊芊不忍心看,蓦地偏过头去。

    她抽抽噎噎地说:“温小寻,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温寻张嘴想说什么,话没出口,她又被沙发旁边一个小小的,一闪一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温寻顿了顿,她无意识抽回被董芊芊拉着的手,无意识慢慢走过去,将面前的沙发推开,入目是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里的一只钻石戒指。

    戒指圈口粘了好多口红,应该是她刚刚从哪支口红里摔出来的。

    铂金镶钻的质地,内侧清晰刻着她和江声隐的名字缩写。

    这是四年前江声隐准备的求婚戒指,如果不是她当初一意孤行非要分手,说不定,他们现在早就结婚了。

    想到这,温寻又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是自嘲。

    亦是释然。

    她站在小区门口愣了足有五六分钟,直到悸动的心跳渐渐归于平静,脸侧滑落的泪痕被风干,捏着衣角的手指也一点点松开。

    温寻终于攒够力气抬腿上前,伸手拦了辆车,司机师傅打着转向把车开出去,又回头问她要去哪,温寻脱口想说什么,片刻,还是说:“郊区墓园。”

    墓园离市区是有一段距离的,出租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元宵刚过,清明尚早。

    园区里显得很安静,鸦雀飞蚁也都早早地歇了客,只有成排而立的墓碑静静注视着来往生人,与四季变换。

    温寻抱着一束白玫瑰和两束百合花,不仅不慢走到爸爸妈妈和外公的墓碑前,掏出小方巾擦掉上面的细灰,墓碑上的父母还是记忆里年轻美丽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他们仿佛有永葆青春的秘诀似的。

    温寻蹲下把花放到旁边,抬眼与父母对视了一会,又从包里掏出酒给他们倒上:“爸,妈,江声隐他……他替我给你们报仇了。然后,他自己也被警察带走了。”

    “昨天我去看他,他说,让我以后别再去烦他,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忘不了他,也不想忘了他。”

    他是这世上除了你们对我最好的人。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

    我真的好喜欢他。

    这么多年,除了他,我再没有喜欢过别人。

    北风呼啸,鸦雀低飞,不知何时,西边的日头已经急匆匆下了山,温寻这些年一次次喊出的“爸”“妈”,终究没能得到一句回应。

    从墓园出来,回去的时候温寻没有打车,她走回小区已经很晚了,温寻站在门口歇了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点东西吃。

    身后忽然一道不算很熟的声音喊她:“温寻姐姐!”

    温寻脚步一停,她回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竟然是文安。

    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是阿若。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过来,是江声明让他们来找她的么?

    温寻想,江声明那么在乎江声隐的安危,这回江声隐为了她出了那么大的事,江声明恐怕要亲手掐死她才能解气。

    “温寻姐姐,你在想什么?”文安说着走过来,十分不见外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说:“是不是见到我太激动啦?”

    温寻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时,阿若也走过来,抬手在文安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将他的白日梦击碎的同时替温寻问:“大哥,你平时都这么自恋的吗?”

    文安:“……”

    文安:“我在跟我女神说话,这位大姐你能不能不插嘴啊?”

    阿若懒得理他,给了他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见他们半晌也不说事,温寻只好主动开口问:“你们找我有事吗?”

    文安摇头,回答得很随意:“没有,我是来看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正好阿若也要来找你,就一起来了。”

    趁着两人说话,阿若已经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长话短说道:“温老师,这是阿声哥给你写的信。”

    “啊?”文安很是诧异地侧头看她,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温寻也抬头看过去,低声确认:“他写给我的信,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们,在一起过?”

    “没有,不是那样的。”阿若抿了抿唇,看着温寻解释说:“我是江董事长派来的,目的是接近阿声哥,代替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然而随着相处,阿若却不小心真的喜欢上了江声隐,那便意味着她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但是阿若不想离开,不想自己被替换掉,所以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喜欢江声隐的事,包括她的老板江声明。

    她和江声隐从刚开始“偶遇”的学长学妹,到后来一起拍节目成了同事,最后发展成偶尔可以说两句真心话的朋友关系。

    可是江声隐的心思却比一般的男生细得多,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阿若喜欢他的事,“我有喜欢的人,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阿若微微一顿,“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江声隐说:“也没多久,可能半个多月。”

    阿若的情绪很快调整过来,她很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啊,反正你喜欢的人又不会回头的。”

    她说完,又笑了笑:“阿声哥,要是你实在忘不了她,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也行啊。”

    那是西藏的冬夜,天上的星星很亮,仿佛伸手就能够到,耳边风吹得很急,呼呼啦啦像刀子一样。

    周遭白茫茫一片全是雪;江声隐就站在那样的夜色里,远处的篝火忽明忽灭,照着他的侧脸轮廓深邃而不明。

    他说,“不、你代替不了她,谁都代替不了她。”

    “为什么,她很特别吗?”

    “没有,没有很特别。”

    阿若一眨不眨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倔强:“我不明白,没有很特别,为什么代替不了?”

    江声隐也回看着她,轻声反问:“没有很特别,就能被替代吗?空气那么普通,谁能替代它?”

    阿若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江声隐的话已经说完了,也没必要再站在这儿,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的阿若忽然大声问:“阿声哥,你要等她一辈子吗?结局是什么?”

    江声隐:“是,我要等她一辈子。”

    “结局呢?”

    “结局……结局我也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实话说。

    “所以你根本就不确定,你能不能等到她,”阿若说着,快步追过来,下一秒,她蓦地伸手挽住江声隐的胳膊,学着传说中温寻大胆又自信的模样轻笑道:“看来你们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嘛,那你还不如换个人试……”

    她话没说完,江声隐已经冷了脸,他甩手将人推开的同时很不耐烦地说:“李若,当年在H国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我是答应过你哥要照顾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但前提是,你也别试图触碰我的底线。不然,我们的朋友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话毕,他直接转身就走,再没回头看阿若一眼。

    ……

    三五秒,阿若回过神来,她苦笑了一下,跟温寻说:“我们那次对话结束没两天,当地就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地质灾害,还有山体滑坡引起的雪漰。阿声哥为了救一个藏族女孩被困在了山洞里。”

    “这封信是他被救出来后,第一时间塞到我手里的,他说……他说如果他醒不过来的话,让我去北京的时候,把它亲手交到你手里。”

    温寻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片刻,她攒够力气伸手接过信的同时,很小声地问:“他之后没找你要回去吗?”

    阿若假装很轻松地笑着点头,“要了啊,但是我说我丢了。”

    话说完,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旁边的文安掏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俩,又没忍住插了句嘴:“后来呢?”

    “后来你们都来了,温老师也来了,我就彻底没戏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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