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城市朦胧而安静,淅淅沥沥,带着北方特有的风沙吹起怀里女孩儿额间的碎发。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雨又开始下了。

    温寻本来以为江声隐会抱她去卧室的大床上,结果这男人不知抽的什么风,回家就把她扔沙发上,自己坐到旁边看电视去了。

    温寻抬眸:“怎么了?你不想睡觉吗?”

    江声隐说:“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

    温寻眨眨眼睛,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两天是排卵期,也是,江声隐那么心细的男生,他肯定是记着这个事的。

    难怪他要对她这么冷漠,原来是故意的。

    外面的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让他再跑出去买一回东西温寻自己也不太忍心。

    温寻淡淡哦了一声,她脸上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心里却隐隐地有点堵,也说不上具体什么感觉。

    就仿佛外面的雨透过衣服落进了她心里,淅淅沥沥的,还有一点湿。

    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好一阵电视,江声隐见人不去睡,又找来卸妆棉给她把妆卸了,最后眼神示意:赶紧洗澡睡觉去,不然要变大熊猫了。

    小姑娘不说话,也不动,还自顾自地伸手抱了只大号的玩偶熊。

    江声隐挑眉,笑嘻嘻地故意逗她:“怎么,想让它做你老公啊?”

    温寻微微嘟着嘴,沉默着点头,又抓起大熊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

    江声隐见她这举动,莫名觉得肩膀疼。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又大着胆子问:“感觉你想咬的应该不是熊,对吧?”

    温寻还是不说话,还是沉默着点头。

    江声隐伸手捏她脸:“干嘛老不说话?”

    温寻:“不干嘛,就是不想和你说话。”

    江声隐闻言立马:“好啊温小寻,我才刚回来,你就开始嫌我了是吧!”

    温寻抬头看他一眼,语气还是很平静:“随便你怎么想,那你去找别的漂亮小姑娘好了。”

    空气静默半晌。

    江声隐忽然伸手把温寻抓过来,按到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说:“温小寻为什么闹脾气,你不开心么?”

    温寻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总算慢腾腾把怀里的熊放下了。

    她没有回答江声隐的问题,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反问:“我跟你闹脾气了?”

    江声隐也看着她,三两秒,突然笑了。

    “对啊,”他伸手抓住她的小手,温寻的手软乎乎的,捏着很暖,他的手刚刚给她洗完脸,现在还是湿的,摸着也有一点凉,他只捏了一下,就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眉骨上,轻轻地蹭着:“你发了好大的脾气呢,都把我吓坏了。”

    温寻眨巴眨巴眼睛,又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怕我?”

    江声隐又笑了笑,他往下挪了一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又把温寻怀里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身后,像哄小孩那样抱着她,不动声色哄她睡觉。

    江声隐说:“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不开心,怕你憋着情绪不肯跟我说。”

    “所以,温小寻,你为什么不高兴?”他又问。

    温寻安安静静看着他。

    像是在很认真地想他的问题。

    这时候电视还开着,里头正播着类似《动物世界》那样的纪录片,有个叫玛雅的小狮子被狮群抛弃了,因为它天生后腿残疾,跟不上大部队,它的母亲在周围徘徊了两天,最后还是离开了。

    小狮子很害怕,它发出稚嫩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呼喊自己的母亲,到最后母亲也没有回来,它还被一群鬣狗包围了。

    解说员这时候说:“哦,玛雅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虽然很遗憾,但……伙计们,这就是自然界的法则,没有母狮会抚养一个残疾的幼狮长大,因为它还有更多的孩子需要照顾,跟不上狮群的狮子必须被淘汰。”

    ……

    就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

    温寻忽然反应过来,从刚才一直憋在她心里说不上的那股情绪是什么了,原来是失而复得后的害怕和想念。

    因为她太害怕江声隐会再次突然走掉。

    因为她太想江声隐了。

    以至于明明没有发生任何事,明明江声隐就在她身边,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害怕,忍不住好想他。

    温寻愣了下,然后抬眼看向江声隐,直直地与他对视。

    外面的雨忽然更大起来,噼里啪啦拍着玻璃窗,房间里也显得更吵,但温寻却能听到两人几乎同步的心跳。

    她笑了笑,反手牵住江声隐的手。

    “我知道我怎么了,”温寻说:“我害怕你会突然走掉,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我不想像小狮子那样被鬣狗围攻。”

    她说:“江声隐,温小寻会乖乖听话的,你以后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话说完,她忽然忍不住心里的情绪,想哭,想哽咽,她又吸着鼻子勉强笑笑。

    下一秒,女孩儿突然起身跪坐到他腿上,轻轻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江声隐刚刚回来的时候因为护着她,头发都被雨淋到了,现在摸着还湿漉漉的,但他身上的体温很暖,让温寻觉得很安心。

    她说:“阿隐,我爱你。”

    江声隐笑笑,一边抬手抱住她的腰。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让他的姑娘抱着。

    让她尽情释放这一刻的情绪。

    温寻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应的日子,所以把自己的话说完,她也没想着让江声隐回答什么。

    她只是慢了好几拍才想起来,从初遇到现在,她好像都没有给予过江声隐什么,他们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江声隐在付出,是他在跟着她,追着她。

    一次次寻找她。

    就像当初他介绍名字说的那句:声声呼唤你,声声都藏起。

    他一声声地寻找追随她的足迹。

    一个人走过那么多城市,来来回回往返了那么多次。

    可他却从来不曾打扰干涉过她的轨迹,就连当初去到离天堂最近的布达拉宫,他都没有仔细看过,也没有许过“希望他们能和好”的愿望。

    因为当时的江声隐并不知道温寻还想不想回头,所以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到她身上。

    可是现在的温寻已经长大了,她明白了爱是需要互相付出,互相给予的。

    因为他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她接受了江声隐的爱,自然也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爱。

    想到这里,她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她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心好疼,她心疼这么多年一直付出,却从没想过得到什么的江声隐。

    她还觉得好遗憾,遗憾从小在爱里长大的温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成了个不会爱人的笨蛋。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有好多情绪,乌泱泱地像是装满了江声隐,又像装了很多委屈。

    她忍了又忍,终于没让眼泪掉出来,因为她觉着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她并不想哭。

    温寻想着,自顾自将抱着他脑袋的胳膊收得更紧,然后轻轻叫了一声:“江声隐。”

    “嗯?”他也轻轻地应,因为还靠在她怀里,声音出来就显得有点闷。

    小姑娘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的情绪更复杂,她又不想说话了,就那样听着窗外的雨声和江声隐的心跳,渐渐平复着心里的悸动。

    须臾,江声隐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温寻撒娇似的哼唧了声,还是不说话。

    江声隐笑笑:“还不睡觉呢?”

    温寻笑眯眯地趴在他脖子里,软乎乎的唇瓣儿含住他颈窝里的那块肉,手也慢腾腾探进他的衣服,一副“我不管,我就要耍赖,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调皮模样。

    江声隐的脖子里顿时酥酥麻麻一阵电流,他没忍住瑟缩了下,忽然仰头看着她:“其实我下午就买了,刚刚是逗你玩儿的,现在愿意睡觉么?”

    温寻以为他又要催她自己去睡,根本都没有听,半晌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

    她又一下从人怀里跳起来,两手并用捧着他的脸,眼睛睁地大大的,“芜湖!?”

    江声隐被她着表情逗的大笑出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怎么了?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温小寻还是想自己睡?”

    温寻抿了抿唇,霎时只觉脸颊连同耳朵根都烧起来了,她又抬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在他胸口打了好几下:“就你坏就你坏!快闭嘴啊!”

    江声隐还是笑,笑着乘机挠她的细腰,又弱弱地发出声音:“我不、我不、我不,我就要说。”

    “你讨厌死了,你幼稚鬼江声隐!”

    “我哪里讨厌,我明明是温小兔最喜欢的。”

    “没有,才不是。”

    “有就有嘛,这有什么?再说我早就知道的,温老师不用害羞。”

    “才不是!”

    “是。”

    “不是。”

    “明明就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嘛跟我这儿有这么大的偶像包袱?”

    温寻:“……这位大哥,你真的可以闭嘴了,真的。”

    江声隐:“那我再说一句?”

    温寻警惕地抬头看过去:“你又想说什么?”

    “想说,温小寻,我爱你呀。”

    ……

    打打闹闹好一阵,温寻才脸蛋儿红红的从沙发上爬起来,问他东西放哪了。

    江声隐说:“在床头抽屉里,我去取。”

    小姑娘摇头,迅速丢下一句“我去”,转身跑了。

    片刻,温寻跑回来。

    她手里拿着几个小东西,还有之前她借给他陪他睡觉的那只小粉兔。

    温寻拿着小兔子跑过来,看着兔子身上被岁月留下的痕迹,她忽然伸手抱住江声隐的腰,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一下下地眨,“江声隐,你每天都抱着小兔子睡觉,给它唱歌么?”

    江声隐笑着抬手把人按进怀里,两三秒,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啊,完全没想起来过,一直让它在袋子里吃灰呢。”

    温寻:“……”

    她就是闲的,给他那么多好脸干什么?

    还有刚刚一回来就套路她的事。

    温寻想着,轻轻哼了一声,抬手把他推起来。

    自己慢悠悠爬过去看茶几上某人下午带回来的礼盒了,她小心翼翼抽开彩带,打开包装;原来是一只定制款的青绿色麦克风,话筒表面还镶了好多布灵布灵的小钻石,拼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心形。

    盒子下面一张小纸条,也是用她的应援色,是一种极细的青绿色马克笔写的:[恭喜温小寻,梦想成真!]

    [成了自己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没一会儿,江声隐就忍不住了。

    他笑着把眼睫湿湿的温寻重新按到沙发上,自己也趴在她脖子里,有点儿扎人的短发一下下蹭着她香香软软的颈窝儿,说,“温小寻,你喜欢我给你做的礼物吗?”

    温寻本来想假装生气,不理他的。

    但听着耳边江声隐那么清晰的话语,看着他那双亮亮的如星似月的眸子,她就忍不住悸动的心跳,忍不住轻轻弯起了眼睛。

    温寻无法形容自己和江声隐重逢后每次在一起的感觉,她找不到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或者是文字来表达自己心里那股强烈的感受。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表达。

    那她想,应该是重生。

    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三年前那个不顾一切,一次次朝她飞奔而来的江声隐让她有了重新去爱,去活着的勇气。

    让她没有选择跟坏人同归于尽。

    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件礼物“送”出去。

    而她也因此破茧重生,找回了自己原本的心,那颗深爱着江声隐,想要与他共度余生,白首不相离的心。

    温寻想着,自己也抬手抱住江声隐,一下下亲吻着他的脸颊和嘴角,“江声隐,你什么时候给我做的礼物?”

    江声隐抬眼看着她,诚实说:“七年前,就是你拿起话筒在舞台上唱第一首歌,决定要当歌手的那时候。”

    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可信度,但温寻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她点头笑笑,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变成大明星?我要是像之前那样,一直都是小糊咖怎么办?”

    没等江声隐说话,她又问:“如果我不当明星了,可以吗?”

    江声隐说:“从初遇到现在,你一直都是我的大明星,从来没变过。”

    温寻见他只答了第一个问题,又很执着地问了第二遍,“你还没有说。”

    “什么?”

    “如果我不当明星了,可以吗?”

    “嗯?我没说过么,我以为我早就说过了。”江声隐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整个人硬邦邦地压/在温寻身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湿漉漉的唇。

    “不想做明星就不做,”他看着温寻的眼睛、鼻子、脸颊、耳朵,嘴唇,最后到下巴,好一会儿,又回到眼睛,他看过眼前人无比清晰深刻的面容,目光清澈又温柔,他说:“温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不用考虑任何后果,不用为未来担心什么,不管你要去爱,去受伤,去跌倒,还是要干什么,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在你身后跟着你,在你身边陪着你。”

    “我们可以一起去沙漠探险,一起去无人区挑战生命的极限,我们还可以去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座村庄乞讨,去要饭吃,无论你要做什么,只要不伤害自己,只要你想,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温寻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他,直到江声隐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直到她再无法忍受心底翻涌的情绪,眼里蓄满了泪。

    温寻都没有偏开头,没有躲开江声隐的注视,她抬手捧住江声隐的脸颊,接着眼泪滑下来,整张脸顷刻被打湿。

    她咽着喉咙调整了好一会,反复数次,终于咧嘴笑起来,她笑着抱住江声隐的脖子,抬头吻住他的唇。

    温寻声音含糊又认真,她跟江声隐说:“江声隐,我想和你有个家,我们要个孩子吧。”

    没等江声隐说话,温寻已经自顾自地将舌尖探进江声隐的唇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拍着玻璃窗,就如这一刻缠绵悸动的心跳。

    就如这一刻彼此炽热滚烫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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