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州太守府外,朝廷的人眼睁睁看着赵玺离席。

    赵玺身后九耳部落尾随。

    清一色的黑袍高个男子,皆鼻梁高挺眉目宽阔。

    赵玺在其中俊美无俦,与月色相当。

    赵玺心情并不好,只恨今夜不能手刃明泰正。今夜局势并非他想看到的。本想手刃明泰正,却没机会。

    他冷峻离席,九耳长松一口气。明泰正惦记裴幼溪,赵玺本就对他不顺眼。明泰正又处处挑衅,踩在赵玺自尊上。

    九耳叹气,忙让赵玺稳住大局,低声说:“赵都候勿灰心。九耳还有礼物送给您呢。”

    “你们绑到裴幼溪了?”

    九耳先生附耳上前,道:“没有。”

    赵玺欣喜若狂,被泼了盆冷水。九耳先生矜持歉意笑道:“暂时不好下手。不过我可以安排你们先见一面。”

    雍州,最繁华的主城。

    裴幼溪掀开帘子四处对外张望,这里与五年后相差无几,仅有些店铺不同。裴幼溪没有下车,安全的坐在府兵守卫的马车里。

    柳咸嘉进店采买,添置探亲礼品。今日出门匆忙,她准备的不充分,礼物到底寒酸不贴心。难得回娘家一次,她不想别人非议裴宗。

    柳咸嘉本也是要带女儿同去的。奈何裴幼溪焦虑又慌张,逛个店心神不宁的。柳咸嘉索性就把女儿留在了车上,只剩侍卫保护。

    “贺哥哥。”

    “老周。”

    雍州兵守卫上前接手换防,笑着和义州太守府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见。哥哥怎么来了雍州?”

    “奉裴太守之命,送夫人和小姐来探亲。”

    “来来来,到了雍州了。哥哥们松泛松泛,我让兄弟们替大伙站站岗,过来喝两杯。”

    义州太守府兵不敢放松警惕,说:“不了,不了。在执行任务呢,夫人和小姐的安危在我们手上。我们不敢轻举大意。”

    “茶,那就换茶好吧?”

    雍州兵守卫说:“也就在城内能给你们换换防了。若是一动,我们还真不敢耽这个差池。”

    太守府兵同意,勉强坐在能看见马车上的茶馆上,两拨轮替。和雍州兵守一起保护,这波吃喝回来,才换下一波。

    裴幼溪知道了也体恤叔叔伯伯们,只说:“劳累一路了。大家也该用膳了。这里留两个人就好,不要全走干净了。其他人该吃饭,该休息,不要紧张。”

    放下帘子,裴幼溪余光看见雍州兵守卫包围一圈。

    裴幼溪安心的打开包袱,正要找点心匣子,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赵玺掀开马车帘子,飞快的钻进来。他灿然,笑容热烈。

    “阿溪,多日不见。想我了吗?”

    赵玺!

    包了铜角装饰的匣子差点砸在腿上,裴幼溪惊呼一声靠在马车上,正要呼救,突然被捂住嘴。

    赵玺电闪雷光的接住匣子,压低声音说:“赵逆被人捉到了必死无疑,你不要喊。”

    赵玺稳稳的把点心放在一旁,撑着锦纹坐垫靠过来说:“你如果发出声音,我可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裴幼溪并无畏惧,她一把推开他,恼火的很。

    却并没有喊,只是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进来的?”

    “仙人自有妙计。”

    赵玺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他眼神深邃,他说他有危险,她就不喊了。

    她关心他,在意他!

    赵玺柔声说:“我故意让你父亲在你家设宴招待我。他一定会把你送走……事出从急,你母亲怕失了丈夫颜面,肯定不满府里临时凑的礼品。”

    “可是这雍州城无论买什么都会被你外祖家看出是来雍州地界后临时采买的。所以你母亲定采买些长辈爱吃、常吃的鲜果糕点。带回去就算长辈知道了是临时买的,也只会高兴。”

    “我只要打听出你外祖父外祖母喜欢吃什么,然后在这里守株待兔。”他捏了捏裴幼溪头上的花苞,笑吟吟的说:“裴姑娘,我解释的够不够清晰?我们可以说点别的吗。”

    裴幼溪恼火,赵玺不紧不慢进攻。

    赵玺道:“不想说话也行。我本就是来看看你,好久不见,想你的很。说不说话都无妨。”赵玺竟然真的双手环胸,凝视扫动,看了裴幼溪许久。

    裴幼溪被看的恼火,受不了才问他:“你为什么要在义州太守府里约见七皇子?”

    “因为他惦记你。”

    “什么?”

    裴幼溪拧眉,秀气的有种破碎的精致。

    赵玺坐直身子,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说,七皇子想娶你为侧妃,你爹求我,让我想个办法让他打消主意。”

    “胡说八道,我爹为什么会找你?”

    裴幼溪心都揪起来了,她最害怕裴宗和赵玺被朝廷盯上。前世的事噩梦一般缠绕着她,她根本经历不起第二次。

    赵玺眉目俊意浓黑,清晰的眉峰线靠近。

    裴幼溪气息絮乱,红胀着脸驱逐:“你走开!”

    “哎哟喂。”

    赵玺眉目间疼意痛苦,拧着表情一瞬。裴幼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赵玺身上有伤,义州太守府兵围剿他时亲手捅的。

    裴幼溪那一刻慌乱了,七手八脚连忙去检查。丝毫不觉身下的赵玺已经安静下来,静静的看她扒他的衣服。

    胸膛肌肉,血气的绷带缠的紧紧的。赵玺前胸后背都是伤,绷带下遮掩都是药气,看不出伤了多深。只感觉赵玺半个人都被绷带包住了。

    裴幼溪的眼泪唰一下落下了。

    晶莹的四五颗眼泪全部砸在衣服上,裴幼溪一时别脸擦掉眼泪。

    赵玺支身凑过去,满是期待欢喜:“你,你心疼?”

    赵玺急不可耐,兴奋的即可就要得到答案,“阿溪你心疼我是不是!”

    赵玺的眼睛亮如星子,晶晶柔软。

    裴幼溪不知如何去说,她张口语塞。明明已经划清干系的赵逆,为什么再要牵扯。

    前世的血泪教训还不够吗?

    裴幼溪低着眼睛落泪:“我害怕,赵逆义州太守府这样伤你。你还敢来囚我,你这个人太可怕了。好像不知道吃教训似的。”

    赵玺明明感受到了她在心疼,为什么她不承认。

    赵玺握着她一只手腕,高高举起发出质问:“说实话会要了你的命吗?裴小姐,你在乎我。”

    裴幼溪睁着眼睛说:“我不在乎!”

    赵玺冷笑,掐着她的脸颊,手指拂过发红的眼睛。不甘心的质问:“那这是什么?你不在乎我,为什么要为我而哭。”

    “我是吓到了,才不是为你而哭。”

    “那你为什么扒我衣裳,为什么关心我受没受伤?”

    裴幼溪被逼急了,结巴咬舌,狂言道:“我想看不行吗?我是义州太守府之女,在义州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看谁看谁。我没见过男人,我看看男人不行吗!?”

    赵玺无声笑了,唇角若隐若现到底没有压住笑意。他扑过去感慨一声,紧紧抱着瘦弱的裴幼溪大笑:“裴小姐你,你可真是……一个开心果。”

    赵玺极魅的挑了下肩膀,拢了拢衣衫,慢条斯理的系上,系的时候还逗裴幼溪,“裴小姐可要看的更仔细一些?”

    说着一拉胸口,一整个胸膛贴过去。裴幼溪吓的花容失色,缩在马车角落瑟瑟发抖。

    赵玺哈哈大笑,系上衣襟凑过去:“阿溪不好意思,你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你快走吧。不然我喊人了!”

    裴幼溪掀开帘子偷偷看了一眼,生怕周围有人发现赵玺在她的马车上。裴幼溪紧张的不行,满脸是汗,小脸绷的让人心疼。

    赵玺抬了抬手,又生生忍下。他紧张的左顾右盼,压下车帘说:“裴小姐,实不相瞒,我正被人追杀。眼下若是下车只怕就没了活路。”

    “您放心,我借你的马车一躲。下个路口就走,绝不让任何人发现。还请裴姑娘高抬贵手,再收留我一次。”

    赵玺恳请,抱拳认真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裴幼溪疑心他是装可怜,欲擒故纵,却又不敢赌。生生为难,她咬唇下车说:“只一段路?”

    赵玺忙说:“天涯路远,能片刻同行已求之不得。”

    赵玺含笑示弱,牵着她颇带哀怨的说:“当然了,若是裴小姐肯收留我一辈子。赵玺求之不得,今生必定从良改正,再不行赵逆之事。”

    怎么可能呢?

    裴幼溪淡淡扯走裙子,整理平整。

    前世赵玺和朝廷势不两立,朝廷忌惮,甚至拿陇西王的位子安抚。

    赵玺的反心野心,前世今生都昭然若揭,他怎么可能去安稳太平的过日子。

    掐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裴幼溪下马车被赵玺一把拉住,他哀哀道:“裴幼溪你就这么狠心?”

    裴幼溪拨开他的手说:“我让我娘去坐其他马车。”她冷冷的看他一眼,“最后一次,从此我们划清干系。界线两清!”

    赵玺无声的笑了。隔着帘子望向春溪明日,街道熙熙攘攘,裴幼溪娇俏的挽着母亲臂膀,少女活泼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母亲拧了心爱女儿的鼻子,又翻找分了几盒点心给裴幼溪提上马车。快上马车时,赵玺立即放下车帘贴在车壁上,略微紧张。

    马车外,柳咸嘉忧心对裴幼溪说:“要躺就躺,身子舒展要紧。只是头上珠钗记得要卸,莫要伤到自己。马车颠簸可不是小事。”

    裴幼溪声音格外的甜,在母亲身边她说话音调都不一样了,娇娇俏俏。“娘!我知道啦。您就别啰唆了,我们赶紧去看外公吧。”

    上马车前,裴幼溪还左顾右盼了些许。还真看到了鬼鬼祟祟,打量着这边的人,看样子不像是不知道赵玺在她马车上。而是不敢惊动义州太守府的马车。

    裴幼溪交代雍州守卫仔细些,又叮咛了府兵,才遮遮掩掩上了马车。

    赵玺自来熟的打开点心,把玩咬了一口。还借花献佛,大掌托着一包点心问裴幼溪:“吃吗?”

    裴幼溪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自个吃。”

    又怕他是真的饿慌,抿唇从马车暗格里掏出食盒,打开坚果递给他。

    圆润润干净饱满果仁,酥香咸脆。

    赵玺脸上一闪而过笑意,捏着一粒粒放在嘴里嚼。他斜撑着看裴幼溪,好像裴幼溪给他的不是一袋果仁,是什么口脂香帕回味无穷。

    马车摇摇晃晃,裴幼溪见赵玺睡着了才敢大方的看。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回闪在脑海,裴幼溪的心乱了。

    裴幼溪枕在膝盖上,心里泛起丝丝心疼。问她后悔过吗?也是后悔过的。前世在他棺椁前,头七的日子,风冷夜寒。

    夜幕外空荡荡挂着白灯笼,裴幼溪跪在灵前期盼的想,要是赵玺头七回来杀了她就好了。

    这辈子终于见面了。

    他们两厢安好,多好。

    “你在偷看我?”

    赵玺突然睁眼,哑声开口捉住裴幼溪。他一躺一把揽着裴幼溪靠在身前,愉悦异常:“裴姑娘,我就说你喜欢我吧!”

    裴幼溪笑不出来,寒毛倒竖:“放开!”

    赵玺不管不顾,欺身上去亲昵讨好:“裴姑娘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的心呢?”

    裴幼溪从背后拿出一张帕子,在赵玺震惊的眼神下捂住他的嘴。她生生捂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松手,这时怀里的赵玺已然熟睡倒下。

    这帕子上的麻醉药足矣迷倒一头牛了。

    裴幼溪只想让赵玺安静一会儿。前世相处五年,她知道这个药量对赵玺来说如同毛毛雨一般,赵玺力拔盖世,生的力气、耐力、精力都异于常人。天生不会累。

    马车摇摇晃晃,赵玺扶不正,裴幼溪只好支撑着他。赵玺硕大的靠在裴幼溪肩头,衣领微松。

    想起刚才绷带缠身的样子,裴幼溪蓦地脸色苍白。

    裴幼溪内心挣扎,陷入左右摇摆的境地。

    方才被赵玺调笑打趣,她都没有仔细看看他的伤口。这一别下次再见又不知何时,要不要趁他睡着好好看一看呢?

    万一被发现,他又误会了,还是别了。

    裴幼溪泄气的垂首。眼神余光不自觉往衣领里探,试图通过领子缝隙看到赵玺伤口。

    马车不知怎么的一颠,裴幼溪身上压着重力没有调整好身体,竟然整个人脱力朝对面撞去。万幸被赵玺拉住。

    赵玺顾不得其他,只得睁眼。

    两两四目相对,彼此微微尴尬。

    裴幼溪暗自庆幸她刚才没有轻举妄动,赵玺则深吸一口气厚脸皮掩饰过自己方才装晕的事实,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裴小姐,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

    他长臂绕过小身子,取过掉落在马车地上的小方帕,挑眉说:“这东西还敢给我用,不怕我捂着鼻子把你杀了。”

    赵玺寒气森森的吓唬人。

    裴幼溪心无旁骛,淡笑娴静,并无畏惧。

    赵玺真的不明白了,裴幼溪竟然毫不畏惧。

    她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当真觉得他是开玩笑不敢真杀了她?

    赵玺又凶恶了几分,冷脸威胁过去。

    裴幼溪淡然不语,那种气定神闲仿佛吃定了他。

    赵玺窝囊的生气,他别开脸,百思不得其解。他什么时候这么不吓人了?

    明明赵逆恶名在外!

    难不成这个裴小姐在故意戏耍他?

    赵玺陡然生出一股羞恼,似乎被裴幼溪看穿了,接着又很愤怒。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这样辜负他的爱意。她就这样无心吗?

    “喜欢看是吧!”

    赵玺强势脱了衣服,陡然搂住裴幼溪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胸口、胸腔、胸膛,指尖滑落心脏的时候,裴幼溪的手指猛然抖了一下。

    她竟然毫不害羞?

    赵玺愕然的从清澈明亮的美眸里看到隐晦痛苦,那一刻她眼底绝望悔恨,仿佛被伤过似的。

    “别走。”

    赵玺抓住胸口的手,他额头抵过去,不甘心的问她:“阿溪,你真的忘了我吗?两年前你明明也这么照顾过我,你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心疼和熟悉,你分明心里有我。”

    “我心里没有你!我不喜欢你。”

    裴幼溪大口大口呼吸,躲开他怀抱。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不像夫妻胜似夫妻的朝夕相处。浮现在眼前,一一落成最后一晚的红嫁衣。

    他们之间没有好结果的。

    裴幼溪背后被赵玺拥住,他紧贴在身后。

    赵玺静静的被捅的千疮百孔,他糊涂了。

    裴姑娘分明待他有情有意,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承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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