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肃安发现郑好逛的不是水族馆,而是海底总动员博物馆。

    对于电影里没露过面的生物她一般兴致缺缺,草草看上两眼以表示尊敬。

    要是碰上电影出现过的鱼,她就很高兴,举着dv给鱼录像,还要跟它们说话,都是些随心而发的胡言乱语。

    她根本不需要导游,一个人就玩得很开心。

    不被需要的庄肃安有点寂寞,退后两步跟李遇走在一起:“你需要讲解不?”

    李遇瞥一眼这个不太会看眼色的导游,说不用。

    “好吧。”

    庄肃安丰富的海洋知识没有用武之地,更寂寞了。

    一眨眼,走到魔鬼鱼的投喂区。

    郑好眼睛一亮,钻了个空贴在玻璃上。

    左边有工作人员在投喂,挤了一圈的游客。郑好面前停着一只吃饱喝足开摆的可爱宝宝。

    它一会儿摆动着宽大的胸鳍,竖直地游上去,一会儿又放松身体顺着重力缓缓降下来,嘴巴咧得大大地,自娱自乐。

    嘴巴下方两排腮像揣着的手,真是个快乐的小朋友。

    “雷老师?你是雷老师吗?”

    庄肃安闻着声音就凑上去了:“诶——你误解了。这一只叫鳐鱼,它的尾巴比较粗壮。喏,上午在海边的那些才是电影里雷老师的原型魔鬼鱼,也就是蝠鲼,脑袋上有两个开叉,像蝙蝠侠。”

    郑好懂了,她更喜欢天生微笑唇的鳐鱼,她决定不爱雷老师了。

    “对了,你知道我们以为的鳐鱼的眼睛其实是它的鼻子吗?她的眼睛长在背上……”

    郑好忽然转过来,dv对准庄肃安的脸:“谢谢你的讲解,但是你等会儿该不会要考考我?”

    庄肃安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被廖青阳揪走了。

    接下来几个场馆,三个大男人隔着人群慢悠悠跟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再往前头看看。

    庄肃安问李遇:“你妹妹多大了?”

    李遇看向他。

    庄肃安挠头:“哎你别误会,我就问问。那天远远看她感觉比我小不了几岁,今天近距离一接触,发现她还挺幼稚的哈哈哈。”

    李遇嗯了一声,随口说:“二十三四五六吧。”

    庄肃安虚心求教:“那到底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这个年上和年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遇:“你喜欢年上?”

    庄肃安老实说:“我没谈过姐弟恋。”

    李遇说:”她二十八了。”

    “……”合理怀疑他在骗人但是没证据。

    不过妹控是这样,可以理解。

    “我们刚刚在车上聊得挺愉快的。她平时喜欢干什么?家里父母是不是管她挺严的?对了她喜欢滑雪吗?雪季我们一起去长白山滑雪怎么样?”

    碎嘴子在旁边叭叭叭,李遇左耳进右耳出,看到一条条细长的花园鳗插在矿石里,像海草一样轻轻摆动。两个小朋友拍打着玻璃从窗边跑过,花园鳗受到惊吓,咻地缩回上半截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

    李遇莫名想到郑好把头塞进冰箱里制冷的样子。

    如果郑好在身边,他要拉着她过来比对一下,再笑话一番。

    可郑好已经跑出隧道,趴在那头展览柜上摸海星,旁边蹲着一个小女孩在跟她说话。

    她怎么一个人也逛得这么开心?李遇不爽起来。

    庄肃安还在问:“她谈过恋爱吗?喜欢什么样的人?”

    李遇转头:“我这样的。”

    庄肃安还没反应过来:“哥控啊?看不出来嘛。”

    李遇:“谁和你说我是她哥?”

    “啊?”庄肃安一呆,也不知道自己这结论从哪儿得出来的,仔细回忆了一番,郑好确实没介绍过俩人的关系。

    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就没看到这两人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开车过来两个人在后座坐得很规矩,李遇一直在睡觉。再就是吃饭的时候,李遇靠在那里,支使郑好做这做那,像个颐指气使的大少爷。

    亲近中带点不那么亲密的生疏感,他猜想两人是表兄妹,再不济,得是重组家庭了。

    而且早上郑好在酒店四楼出去,那层是双人套间呀……

    庄肃安看着他往前走去的背影,对廖青阳说:“不会吧?我当着人正宫的面撬了一下午墙脚?”

    廖青阳竖起大拇指:“嗯,你超绿茶的。”

    整点有人鱼剧场,人群聚集着提前半小时往表演场地前进。

    熙熙攘攘间,一个错眼郑好就不见了。

    李遇给她发信息,问她在哪。

    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搭理,很久没人回复。

    凭借他对郑好的那么点了解,她应该不会挤在人群中看演出。

    十几分钟后,他在水母馆找到郑好。

    她又没有了先前的兴致勃勃,dv机收起来,蹲在小窗前安静地看水母呼吸、翻滚。

    水母馆里有很多这样的小缸,她独占着角落里的一个并不引人注目。

    玻璃缸内是梦幻斑斓的海洋精灵,蓬松的触须五颜六色,像炸开的蘑菇云,静谧而可爱,她看得入了神。

    李遇放缓脚步,在她旁边蹲下来。

    郑好的脑门贴着玻璃,以接触面为支点转过脖子,看见是他,又慢吞吞扭回去,没有要搭理的样子。

    李遇戳她肩膀:“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郑好才回答:“在想,水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物。”

    李遇:“因为没有脑子?”

    “对呀。不止没有脑子,心肝脾肺肾统统都没有,身体里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水。它的快乐没有人能够想象。”

    “它没办法思考自己是否快乐,就只是活着。”

    “那叫快乐而不自知。”郑好不许他说水母坏话,不要听了。

    李遇换了话题:“有一种灯塔水母面临死亡时,它的细胞会转化变成幼年形态的水螅体,新的水母体就在这些水螅体中诞生。”

    “从某些方面来说,它达成了永生和返老还童。”

    郑好想了想:“就像本杰明巴顿一样。”

    “对。”

    这里好像忽然展开了一场水母知识交流大会。

    郑好:“小的时候我养过一只巴布亚硝,过几天就不见了,我以为水母长出翅膀飞走了。可是阿姨说它死掉了,水母死掉就会变成水。”

    多奇怪,生命意义只在于活着的水母,死亡的时候甚至连存在的痕迹都无法留下。

    李遇想到一个诗人写的:“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话题陡然沉重,两人都沉默下来。

    只有玻璃缸里的水母无知无觉,热烈地美丽着。

    安静了一会儿,郑好转过头,也戳戳他肩膀:“在想什么?”

    李遇垂着眼:“想亲你。”

    “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李遇的唇便落下来。

    绵长安静的吻,像水母的触须,轻轻柔柔地带着电。

    郑好捏紧膝盖上的裙褶,心脏也像水母张合的伞面,收缩、膨胀,然后被卷入一个小小的涡环,天旋地转。

    她蹲不住了,踉跄下伸手撑住他的肩膀。

    吻被迫中断,两个人挨在一起,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同频,谁都没有先开口。

    水母的颜色变幻,郑好推开他往后挪了两步,下唇被他吮得发麻,脸颊好似火烧。

    李遇蹲在原地,神情愉悦地看她:“柏拉图,打个分?”

    郑好把唇埋进手背,听他自顾自说:“我给满分。”

    “……”

    冷静一会,入口处有人进来,郑好慢吞吞站了起来。

    视线齐平处,两只水母的触手缠在一起,千丝万缕怎么也分不开,它们就抱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在水里飘。

    李遇:“这是一对情侣水母。”

    郑好说:“也可能是兄妹。”

    李遇眯起眼,开始跟她算账,一开口就是虎狼之词:“你的嘴只用来和我接吻吗?”

    “?”

    “解释一句这么难?”

    郑好点头:“难。”

    “啧。”李遇发现郑好挺有当渣男的潜质,恋爱中主打一个绝不主动的原则,推两下走一步,他不推了,她又转过来露出谴责的目光:你怎么不推了?

    李遇想明白了:“我就是你的入室抢劫爱情,对吧?”

    郑好嗳了一声,惊叹:“好贴切。”

    ***

    返程的车上,话唠庄肃安前所未有的安静,缩在驾驶座里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粒中子。

    廖青阳终于看不过去,挺身而出挑起了活跃气氛的重任。郑好累得不想说话,李遇心情愉悦挺身而出。

    两个人一来一回,完成了警官和犯罪嫌疑人的初步情报调查。

    回到酒店时临近傍晚,庄肃安约了人夜钓,车子停在酒店门前将他们放下。

    这一次庄肃安留心看了,下车后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牵到了一块儿,像是两个春游归来的小朋友。

    他恨自己眼睛瞎,趴在方向盘上:“失恋来得好突然。”

    被迫营业一路的廖青阳冷酷说:“开车。”

    “……”

    这一晚,由缰大大跟画瓶太太都没有更新,隔着一道墙壁,两人在各自床上翻滚数圈,双双失眠。

    李遇在后半夜勉强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些细微的声音惊醒。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他看一眼时间,才四点。

    翻过身仰面躺着,手臂横在眼前就要继续睡,刚才迷迷糊糊中听见的动静又开始了。

    他分辨一会儿,发觉声音来自露台。

    李遇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露台的窗户,视线略一转,对上两张诧异的脸。

    郑好穿着单薄睡裙蹲在藤椅里,素面朝天,一对黑眼圈瞩目,手里抱着一包拆开的薯片,咔哧咔哧咬得正欢。

    旁边同款姿势亲热跟她挨在一起的是个陌生小女孩,七八岁大小,正瞪着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

    李遇:“……”

    什么情况,她连夜生的?

    他甚至没伸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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