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拉上,门外的侍女看到了菲丽丝走出来。

    “菲丽丝小姐。”

    “小姐已经休息了,你们不要让其他人打扰小姐。”

    “是。”

    慢步走出里尼宫的大门,凯特坐在花田中的长椅上,双眼紧闭,听到鞋跟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她喜欢那件瓷器吗?”

    “如您所愿。”

    微风拂面,菲丽丝就这样和凯特在花园中沉默着。

    男人率先站起来,与菲丽丝擦肩而过,说: “你早点休息吧。”

    “是,领主。”

    清晨,鸟儿已经落在窗台上叫着,菲丽丝打开窗户,背靠花田的房间里霎时间被香气充斥。

    “唔……”

    辛娅薇坐起来,拨开眼前的发丝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玫瑰园。

    “菲丽丝。”

    女人转过身来,向辛娅薇走来。

    “小姐。”

    “回去吧。”

    菲丽丝服侍辛娅薇换好衣服,身上的大裙摆落在地上,窗外清晨的日光洒在书写上,又漏着光打在辛娅薇亚麻色的发丝上。

    “看起来这位淑女是不愿意见到我了?”

    清朗的男声在门口响起,虽然被门遮挡着只能隐约看到些许人影,不过还是能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领主。”辛娅薇立马向凯特屈膝,却被凯特扶起了手臂。

    “你我都是神选中的人,更何况只看容貌,你更像是我的族妹,何必如此见外?”

    凯特嘴角的笑容像是辛娅薇昨夜看到的白玫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形容,但是她的紧张的确消散了不少。

    “你称我凯特吧,你的授勋礼已过,总不能以后每次见你都这么局促。”

    辛娅薇看着菲丽丝对自己鼓舞的眼神,点点头,说: “凯特,晨安。”

    “辛娅薇,晨安。”

    直到马车驶离里尼宫,辛娅薇还没有缓过神来。

    手指捏着裙边,问: “菲丽丝,什么叫……我们是被神选中的人?”

    菲丽丝神色如常,嘴角含笑道: “因为小姐和领主一样,都是被抉择出来的幸运之人哦。”

    可幸运从来都是未来的好运提前到达,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就算是命运,也有所谓“幸运”耗尽的一天。

    后半句是不能说的,菲丽丝只能生生咽下来,脸上依旧是面具一样的笑容。

    玫瑰园的落日一如既往,辛娅薇坐在露台的圆桌边,翻看着一本无聊的小说。

    她从里尼宫回来后,侍女和侍卫对她更谦卑了,她能看出来菲丽丝最后的话并不是真话,但她无可奈何。

    辛娅薇站起来,落日西沉,悬月在空。

    “月光啊月光,你能否告诉我一切的真相。”

    伸出纤细的手指,月光的照耀让辛娅薇沐浴银色的光芒中。

    偌大的露台只有她一人站着,像一个孤独的旅人。

    没有来路,没有归途。

    风是静止的,月光也在沉默,没有人能在此刻告诉她答案。

    自从授勋礼结束后,辛娅薇的课程越来越多,在最后将手中的单手剑刺出后,终于还是力竭。

    “辛娅薇小姐?您还好吗?”

    文森特扶着辛娅薇坐在一旁的休息位上,帮她解下护具。

    “西奥多先生是护卫团的教练兼队长?”

    “是的,小姐。”

    辛娅薇略微有些疲累,但还是姿态优雅,问: “西奥多先生曾经也这么辛苦吗?”

    男人轻轻笑了一下,道: “护卫团的训练与小姐的练习不同,只是小姐只需关键时刻自保,为您清扫障碍是护卫团的工作。”

    “更何况,如果小姐有了危险,也是护卫团保护不当。”

    “西奥多先生。”女孩转过头来,精致的面孔上映着笑意,说, “那就替我谢过护卫团了。”

    “荣幸之至。”

    鞋跟踩在地毯上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菲丽丝手臂上搭着绸缎的披风,向文森特屈膝后对辛娅薇说: “小姐,该回去了。”

    “嗯。”

    辛娅薇披着披风,走到门口时蓦地一回头,文森特也恰好看向她。

    金色的发丝扬起,手持长剑的骑士正望着他的公主。

    不自然地转过头来,匆匆离开了训练场。

    “小姐明日的课程是史学、文学和马术。”

    辛娅薇叹了一口气,道: “菲丽丝,我还要这样上多久的课呀。”

    “小姐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些课呢。”菲丽丝眸中含笑,道, “小姐总有一天会怀念这段时光的。”

    “我才不要怀念,这么多的课程,我还是更喜欢在玫瑰园里看书。”

    总有一天会怀念的,在见到那位“神明”之后。

    菲丽丝也无法预料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她有些不忍,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孩被拖进诅咒的深渊,这个无人幸免的诅咒。

    鎏金的马车停在玫瑰园,辛娅薇下了马车便径直走向玫瑰花丛。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侍女把点心盘放在圆桌上,辛娅薇坐在旁边翻看着通俗的爱情故事。

    书中的纠葛实在是戏剧,相爱相恨的也太激烈而伤人,辛娅薇不知道什么是爱情,过往的十几年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菲丽丝,书上写了爱情是……如同糖一样,又有些苦涩的味道。”辛娅薇一边读着一边蹙眉,艰难地看完这一段,问, “一个感情,真的会有这么多味道吗?”

    “或许会有吧,感情是这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那主人公为了爱情排除万难,不该有苦涩的,辛娅薇思索半晌。

    爱情应该是甜的,和糖一样。

    “小姐,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辛娅薇嘴角扬起,偏过头去说: “只是好奇而已。”

    眼中却像是承载了漫天星河般闪耀。

    菲丽丝眼底却有些哀伤,也许时间还有很久,也许变故就在明天。

    南部的“爱”是最昂贵的东西,不论身份有多高贵。

    “夜凉了,小姐休息吧。”

    辛娅薇感受着周身的风,扬起她礼帽上的纱,也扬起她悸动的爱意。

    照顾辛娅薇休息后,菲丽丝按着以往的日子乘着马车前往里尼宫,向凯特汇报辛娅薇最近的行踪和动向。

    一袭黑色长裙的菲丽丝沉默着走向里尼宫后花园,像一个吊唁的人。

    “领主,我来了。”

    凯特正靠在后花园玫瑰中的长椅上,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问: “她最近有什么在意的人或事吗?”

    “或许还不到时候,辛娅薇小姐现在苦恼每天的课业。”

    “课业……”凯特闭上眼睛,轻轻笑着,说, “安娜也不喜欢上课,总是偷偷跑出来,为此还经常被她的母亲训斥。”

    “真可爱。”

    菲丽丝没有接话,只是静默着,等凯特从怀念中走出来。

    “辛娅薇小姐和安娜不一样,她们都是独立的人,不该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

    她也从未对凯特说过这样的话,礼节上不许,更是因为这触及凯特的痛处。

    “所有人都不该成为这场游戏的牺牲品。”凯特脸上的笑意凝结,又是那种让菲丽丝感到发慌的郁结模样。

    “安娜不该,她不该,我也不该。”

    “但是我们都没有选择,菲丽丝·沃特尔小姐。”

    凯特又安稳地靠在椅背上,用几近玩笑的语气开口,斜睨着菲丽丝: “这可是南部领主的赐福,神的祝福又岂能交给其他人?”

    又是一阵沉默。

    “我该回去了,小姐明日还有些行程得去安排。”

    菲丽丝屈膝后转身离去,就在将要跨出花园那一刻,凯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在想是否要信任你,毕竟曾经那么高傲的菲丽丝低下头,还能向着故友的脸屈膝。”

    “菲丽丝,你好像最近一直在替她说话。”

    女人停在门口,长椅上的男人也看着她。

    “领主多虑了,夜安。”

    几乎是逃般地离开那个花园,菲丽丝的掌心捏紧,她担心自己的失误会让辛娅薇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如果只是她在汇报着辛娅薇的一举一动,还能拖延些时间吧。

    疲累地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是凯特当年手持长剑差点杀死她的时刻。

    是安娜最喜欢的鸟儿啄着窗吸引了凯特的注意,她才能在屋内的瓷片瓦砾中活下来,只是身后多了一条丑陋的疤痕。

    凯特会永远厌恶她,厌恶隐瞒安娜病情的她,厌恶阻拦看到心上人最后一面的她。

    谨遵着上一任领主和安娜的遗言,她也有幸成为知晓诅咒的人。

    但是辛娅薇又有什么罪孽需要在这里用血来偿还?

    她们都该是玫瑰,不该夭折。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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