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人群视线,一件隐光绸霓裳被可怜地挤在两件衣裳之间,只露出半件裙面,却不妨碍它闪耀得漂亮。

    顺着光芒望去,在隐光绸霓裳的正前方,有一铝鼓闪耀出刺眼的光斑。

    它将日渐灼热的阳光反射至衣裳身上,营造出衣裳那般星星点点朦胧光晕之感!

    乍一看,这光芒好似两件衣裳间迸出来似的。

    长宁公主笑道:“这件衣裳遇光散发着光晕,如沐浴在阳光下般,甚是圣洁讨喜,叫人心生喜欢。”

    “只是这衣裳……为何只挤在这小小角落?”

    听公主这一言,她们也终于回过神来,觉着这衣裳的摆放不对!

    这样细致的金银线纹样栩栩如生,不比前头碧长青介绍细致的那些衣裳漂亮?

    莫不是有意掩埋,不让这铺子出头?

    “这个……”

    碧长青冷汗涔涔,连忙垂首躬身,生怕公主责骂。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急急地思考着对策,末了结结巴巴地心虚答道:

    “此衣裳……还未来得及介绍呢!”

    “是么?”

    长宁公主哪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微眯起眼,一时压迫感围绕在碧长青身前,“那此衣裳是哪家铺子所出?”

    “是……是烟裁坊。”

    听此名陌生,众人皆交头接耳起来。

    “小名小姓的铺子,怪不得碧长青如此对待!”

    “可云裳宴不为的公平起见么!人家有这本事,为何区别对待?”

    “难道是怕她们后来居上,名动京城,动了她的钱袋子不成!”

    “都是老牌铺子,不至于干如此下作之事吧?”

    长宁公主任凭这些言语流淌,没有搭话。半晌,待人群喧闹声渐小,她道:“此衣裳多少银子?我要了。”

    “公主竟是当真喜欢!看来这隐光绸霓裳真是得了公主青眼!”

    “这烟裁坊也真是厉害!手下绣娘的手艺竟如此扎实,难怪能得到‘云裳铺’的名号!”

    苏倾语听着耳边艳羡夸奖的声音,在人群中抬眼看向气定神闲的长宁公主。

    她怎会不知,公主在为她们造势,想要为这件差点被埋没的衣裳予个“被公主看好”的名头。

    只是她没想到,长宁公主在不知这衣裳是谁所出时,会为她们出头。

    那她也要告诉她,她们承了她这份情。

    于是苏倾语快步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应了公主的话,“多谢殿下助我,此衣卖二十两与殿下。”

    长宁公主见到她,也是一愣,笑得更加真心实意,

    “原来这衣裳是你的铺子做的呀。”

    她此言一出,人群更为惊诧,

    “这烟裁坊的东家竟与公主相识?!看来这次碧长青当真是踢到铁板了!”

    长宁公主笑意渐浓,“我知晓这衣裳不便宜,用的是难寻的隐光绸。方才我们也是有缘,既如此,我卖你个好,一百两,如何?”

    苏倾语诧异,猛地抬眼,却见长宁公主笑得温和,眼里有欣赏的慈爱。

    于是她不卑不亢地接了,“多谢殿下恩典!”

    宴会之后,不少人寻着由头来攀烟裁坊的关系,玉桃笑开了花,与徐蕴和绣娘们同贵女们攀谈。

    苏倾语则是被长宁公主喊着和白连珠一众聚在了一起。

    长宁公主转眼看向白连珠,“你们铺子是做花卉生意的么?”

    白连珠身子微僵,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也是做成衣生意的,只不过这次云裳宴之后便想着不做了,做别的去。”

    碧长青如今踢了个铁板,哪怕后悔恐惧,心里也定然愤恨交加。

    明年的云裳宴还不知是怎样,她们的衣裳在京城里也不算上乘,就没必要再去闹这个不痛快了。

    “有想好做什么么?”

    “没有……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长宁公主笑道:“正巧,我宫中缺几位养花人,你们跟我走,怎样?”

    白连珠瞳孔微缩,诧异抬头。

    公主这便是看中她们的德行,要将她们留在身边寻机会了。

    ……

    “嘭。”一人放下杯子,轻飘飘地斜靠着桌案,捻起精致的糕点尝了一口。

    “大人,人来了。”

    戚塔薇笑吟吟地抬眼看着坐下的来人,“你这糕点不错,很多贵人喜欢,也省了我们不少力气。能维持糕点一个月不坏的本事……你当真不打算卖给我?”

    “不了。卖给你,我日后还有什么生意?”温晚川淡淡答道。

    戚塔薇哈哈大笑,“你本就不在乎银子,如今又装作为了银子的模样,真有意思。情报收集得如何了?”

    当初温晚川逃离至边境,被一孤身校尉所救,与之相依为命,但校尉不过几月便死于战乱。

    校尉留下帮扶朝廷的遗愿,因此温晚川也将铺子线路遍布各个城池,为朝廷暗暗在各城池收集情报。

    “有梦溪城的倭寇细作伪装成绣娘混入京城,与内应里应外合,暗通款曲。”

    “你可知是混入了哪家铺子?”

    “华锦庄。”

    戚塔薇笑了,“这可不敢乱说,百姓皆知华锦庄是阮贵妃的产业。贵妃得圣宠得很,又怎会做出这等要掉脑袋的腌臜事来?”

    可她的眼神满是清明,分明并不诧异。

    温晚川轻嗤一声,顺着她的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是受人所惑呢?”

    戚塔薇勾起唇角,“定是如此。只是如今陛下面上不能显,恐打草惊蛇,恐怕得要人去抓住她们的把柄,叫她们气急乱投医,才有可能露出马脚。”

    温晚川挑了挑眉,“你有打算了?让谁去?”

    戚塔薇没有马上答复,而是卖了个关子,倾身提着衣袖向他展示身上这件茶色金丝云纹妆花锦袍的纹样,

    “你觉着这衣裳……怎么样?”

    温晚川就着明亮烛光垂眸看去,“布料用料讲究,奈何针线略显稚嫩,但算得上是佳品,制作者定然花了许多心思的。”

    “这便是你们选中的要与华锦庄对抗的铺子所做?”

    戚塔薇默认,笑着问道:“如何?”

    “不错。所以这铺子的东家是谁?是否可靠?”

    “这铺子名为烟裁坊,铺子后头的东家是……苏倾语。”

    温晚川猛地抬眸看她!

    他的眼皮微压,语气渐沉,不容拒绝地说道:“不可,这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戚塔薇吃吃轻笑,“这换到谁身上都是个危险的活计,不是么?怎么她就不行?才相处多少日子,便对她这般上心?”

    温晚川紧紧地盯着她,同她眼神对峙,却是哑然无言。

    见着他略带迷茫的模样,戚塔薇存心点拨,端详着温晚川的神情,她勾起唇来,“温大公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温晚川心中一紧,想起了苏倾语灵动的笑颜和她给的微微晃动的香囊。

    他抛去心中思绪,眼神一暗,

    “换一个人。她不行。苏家二位将军为朝廷尽心尽力,只为保护好百姓和家中女眷,你们不应该再让他们家中小女儿再冒这个险。”

    戚塔薇道:“这也不是我的打算,是圣上和娘娘的打算。”

    “她既是为朝廷出力,事成自然奖励丰厚,贵人们也会为她开路。对她的生意来说,能提前扫清多少阻碍?”

    温晚川沉默了。

    戚塔薇又盯着他的眼神里的动容,补充道:“她眼神中的野心可不是闺中女所有……不是么?”

    温晚川心中一紧,顺着她的话语想起了他同苏倾语说到要打出名声时,她那双锐利坚定的眼。

    也许……这样各取所需的安排反而更合她意?

    苏倾语虽端得乖巧可爱,有时却眼神沉沉,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知她心中盘算所为何事,如若只是想开铺子、要银子,大可不必同米面扯上关系。

    她所求何事?

    为着安排更加妥当安全,温晚川道:“她似乎对米面感兴趣。”

    戚塔薇挑了挑眉,“她看见你的线路图了?”

    温晚川“嗯”了一声。

    戚塔薇道:“她铺中布料许多并非京城料子,而是桑落城所买,想必关心城池线路图也是为着精进绸缎罢。”

    “至于米面……”戚塔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想必是因着你做米面生意,随口一问?”

    温晚川皱眉,隐隐觉得当时苏倾语的眼神不对,却也半信半疑地应了,

    “……也许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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