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中午煮好米饭黏在锅底的米都舍不得丢，晚上还得加水煮成粥的人，如果发现自己的宠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摔碗，浪费粮食，会怎样？
难过、生气、揍他、可能还会愤怒地揪住尾巴把他扔出去。
就算许清舟这人脾气再好，揍他两下总还是有可能的，再不济也得罚他不准吃饭，或者佯装生气拍他几下屁股算作警告。
在与许清舟对视的短短二十秒钟里，池俊已经迅速脑补出好几种可能出现的场景，由重到轻一一排列。
鉴于每种程度都距离“扔掉他”十万八千里，池俊耐心地安慰自己：
没关系，来日方长，好脾气也总有被磨烂的一天。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许清舟既没把他丢出去，也没揍他。
五分钟后，给他端上来一碗甜香细滑的“开水冲鸡蛋”。
池俊：“……”
开水冲鸡蛋，应该是池俊来到人类世界以来，对其印象最深、也最有感情的一道食物。
他还记得第一次吃到，是老太太——许清舟的奶奶亲手做的。
当时他处于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状态，是老太太用一碗又一碗的“开水冲鸡蛋”，将他从濒死状态给慢慢拉了回来。
只是他逐渐清醒后，徐美玲因为“鸡蛋浪费给畜生吃”大骂大闹了一场，之后，池俊就只能吃泔水了。
可能是因为这碗“冲鸡蛋”曾经救过他的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又或者因为记忆加成，给它添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美味滤镜。
总之，面对这一碗久违的冲鸡蛋，池俊动了动爪，心中却有些犹豫。
但事实证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咣当——”
随着碗再次打翻，蛋花洒了一地。
许清舟皱起眉，眼神里终于浮现出不一样的情绪。
她沉默地盯着池俊看了会儿，随后面无表情地将他整个身子提溜起来，往破纸箱里重重一放。
池俊屁股都被震麻了，嘴角止不住往上咧了咧，却在下一刻，瞥见许清舟含着水汽泛红的眼眶，嘴角一滞，心里莫名堵了一下。
*
将狐狸丢回破纸箱里，许清舟再也没看它一眼，将地上收拾干净，然后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吃完了晚饭。
经过这么折腾一通，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
许清舟将锅碗洗干净，拿上钥匙出门。
前几天刚立了秋，白天气温相差无几，晚风吹在身上却明显清凉许多。下班的行人拥拥挤挤占满了车道，马路上鸣笛纷纷，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里，路两边各种花花绿绿的小摊贩一字排开，有卖大饼韭菜盒子的，有卖豆腐的，还有卖关东煮的……
许清舟站在街头，望着眼花缭乱的街景。
她是带着气出来的，可这会儿站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边，心头却涌现出一股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迷茫。
“哎让一让让一让了。”
身后突然传来大爷的吆喝声。
许清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回过头，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跳下小摊车，扶着三轮车龙头，将炸鸡柳小摊车倒至拐角路灯下。
大爷手脚非常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准备工作给弄好，余光见许清舟还站在旁边，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问：
“小姑娘，来买鸡柳吗？”
许清舟愣了下，摇头。
恐怕是她站得近，摊主嫌她碍着他做生意了吧。
她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却听一道清脆熟悉的童声迎面传来。
“姐姐！”
许清舟抬头。
是琴佳姐带着俩双胞胎出来了。
“吃过饭了吗？”徐琴佳问她。
许清舟勉强牵了牵嘴角，点头。
“来买鸡柳？”
许清舟摇头。
“我家这俩小的，饭都吃过了，非得要来买鸡柳吃，被缠得没办法了。”
说着徐琴佳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点火的摊主，冲许清舟眨眨眼，压低声说：“说实话主要是我也有点馋，家里饭再健康，总要吃点垃圾食品过过嘴嘛。”
虽说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徐琴佳却也只有25岁。
许清舟被她调皮的样子逗乐，忍不住笑了笑。
“师傅，炸10块钱的鸡柳。”
“好嘞。”
大爷麻利地将鸡柳称好放进油锅，伴着炸锅里翻滚的油花，鸡柳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
徐琴佳回头又看了一眼盯着油锅，不知在想什么的许清舟。
“哎，你没把狐狸带出来啊？”
想起此刻正被她关在家里的狐狸，许清舟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尴尬，摇了摇头。
“哎说实话你那个狐狸是真聪明，上次看见它人模人样坐桌前吃饭，简直给我惊呆了。你运气真好，能捡到这个宝贝狐狸。”
是啊。
她运气真好，能捡到一只狐狸，活泼聪明通人性，能陪她玩，还会自己上桌吃饭。
虽然今晚的它“调皮”了些，可连琴佳姐这样的成年人都会因吃多了家里的饭，而忍不住想尝尝外面的垃圾食品，狐狸跟着她翻来覆去吃那么些单调的菜式，实在吃厌了，发点小脾气，想吃点别的，又有什么错呢？
思及此处，许清舟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徐琴佳忽然轻轻捣了下她的胳臂：“你也来点儿吧，他家鸡柳好吃的。”
正在摊位后忙活着撒粉的大爷闻言，立马也跟着附和：“是啊，我这鸡柳吃过的就没人说不好的，小姑娘来点儿？”
在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注视下，许清舟腼腆地抿了抿唇，而后，脸微微泛红地冲大爷抬起右手，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块钱？得嘞！”
*
鸡柳炸好，许清舟随着徐琴佳母女仨人一同回大院。
鸡柳小摊到租房大院的距离约莫两百米，走着路，双胞胎就已经把十块钱鸡柳吃了个七七八八，许清舟的那份鸡柳则攥在手里，一口都没吃。
上到二楼，分道扬镳。
许清舟沿着走廊走到小出租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时，心头还萦绕着淡淡歉意。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狐狸一定已经饿坏了。
她实在不应该对狐狸那么凶。
推门，拉开灯的一瞬。
两道视线在半空精准会师的刹那，许清舟却是一愣。
只见狐狸站在碗柜边墙根处，像是饿坏了，俩抓子抱着一根被挠了皮的山药，正咔哧咔哧地大口啃着。
而这一吃得急赤白脸的状态，在目光对上许清舟的瞬间，僵住。
“咚”一声轻微的闷响。
山药掉在地上，从狐狸嘴边扯出一根长长的丝儿。
无声，却又存在感极强。
“……”
“……”
许清舟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此刻她竟然从一只狐狸的脸上，窥出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她不得不反思自己是否日常太把狐狸当作一个“小朋友”来对待，以至于这种时刻久会情不自禁脑补许多关于狐狸有的没的。
但不管是不是脑补，总之，许清舟被这份“尴尬”给传染了。
她站在门口，一手拎着鸡柳，一手扶着门，满脸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促与尴尬。
就在她默默考虑是不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将门关上出去溜一圈再回来时，狐狸再一次动了。
它仿佛什么都没感知到，淡定地将嘴边拉的丝儿扯断，淡定地在许清舟眼皮子底下往纸箱边走，然后，一跃跳进纸箱里，一屁股坐下，趴着闭眼不动了。
不知怎的，此时看着“淡定装死”的狐狸，尴尬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
许清舟很想笑。
她努力忍了忍，本想离开一会儿让狐狸独自消化消化，可想到它都饿急眼了连山药都吃，犹豫了一下，许清舟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蹲在了狐狸跟前。
眼前一片阴影忽然投下。
池俊眼皮不自觉抖了下，却仍旧装死，一动不动。
就在刚才，他深切地体会到了“倒霉时连喝口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的含义。
其实许清舟吃完饭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一丝喜悦的，只不过开心没多久，就被肚子里的咕噜咕噜声打断。
饿，池俊不怕。
但他怕低血糖。
想当初在徐美玲家一个月低血糖了三次，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低血糖有多损伤自己好不容易休养出来的身体，以防万一，他立刻便满屋子乱窜找吃的。
只可惜许清舟这人很抠省，平时连肉都舍不得买，又怎会在家里囤零食。
池俊上蹿下跳地找了一圈，只找到一袋大米、两个土豆、一把小青菜，以及，一根山药。
权衡了几秒钟后，池俊对山药动手了。
吃的时候，他还在庆幸幸亏许清舟不在，否则见他连着打翻三碗饭现在又饿死鬼投胎一样啃山药，怕是心里不知如何得瑟和笑话他。
可没想到才啃两口，就被许清舟撞了个正着。
池俊现在，就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
安安静静的一隅小屋内，许清舟蹲在狐狸跟前，将袋子打开，让炸鸡柳的香气尽数释放，往狐狸的鼻子里钻。
可等了会儿，狐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种“狐狸尴尬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许清舟想了想，干脆把鸡柳袋子放到地上，自己佯装有事儿要忙，去外面烧了两壶水，可里里外外走动间观察，却见狐狸仍是没有动袋子的意思。
许清舟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哄了。
她走到纸箱子跟前蹲下，用牙签戳了一条鸡柳，伸到狐狸鼻子跟前晃了晃。
香气倏忽间凑近。
狐狸鼻子明显动了下。
眼皮，却是连抬都没抬。
许清舟无奈，索性将鸡柳贴着狐狸嘴边，碰了碰。
没想到狐狸直接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
这么犟哦？
许清舟跟着换了个方向，继续把鸡柳往狐狸嘴边送。
池俊又换了个方向，倔强地用屁股对着她。
再转，再换。
再转，再换。
循环往复几次，池俊都嫌烦了，殊不知许清舟在他身后，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另一个念头：这个屁股，看着很好rua的样子……
许清舟知道这个念头太不合时宜，可没办法，狐狸小屁股在她眼前摇来摆去，莫名的喜感、可爱，以及……诱人。
许清舟抿着唇，手指头犹犹豫豫，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最终，终于还是没忍住，对着狐狸的屁股，轻轻一戳。
没成想这一戳却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
狐狸倏得从窝里跳起来，凶巴巴地冲她叫了声，二话不说脖子一伸叼住她手里的整包鸡柳，夺回窝里，干脆理直气壮地吃起来。
许清舟：“……”
也……行吧。
*
经此一役，池俊的“作妖”计划算是彻底划去了“食物”这一项。
倒不是怕许清舟伤心，实在是他不愿再冒低血糖的风险，再者，连着打翻三碗饭，许清舟都能忍气吞声地再给他买一包炸鸡柳回来，恰恰说明，这一条路走不通。
不过不要紧，作妖手段多的是。
除了池俊自己想的一些，男鬼还殷勤地为他贡献了一堆馊主意。
于是接下来几天，池俊对许清舟发动了新一轮的“花样攻势”，比如：
许清舟睡觉时，他冷不丁跳上去对准她的脸就是一通360°螺旋扫尾，扫得她连遮带挡满脸狼狈，再一跃跳下床，飞蹿逃跑。
许清舟学习时，他趴到试卷上赖着死活都不肯挪位置，被扯着尾巴拉开又立马趴过去，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着。
白天许清舟走路时，池俊故意凑到她脚边转来转去差点绊她一跟头。洗澡时溅得她一身水，还跳到刚刚洗好的床单上踩踩踩，踩一堆黑脚印，害得许清舟每天不断换床单，洗床单，追着抓他，脑袋上还不小心被桌角磕了个包儿。
只可惜招数虽多，几天下来却收效甚微。
某天池俊狠狠心，在许清舟整理书包时，冲上去对着她的暑假作业就是一阵疯狂扒拉，扒拉完还嫌不够，叼着残破的作业本往楼下潇洒一丢。
撕扯得像烂布条似的作业本纷纷扬扬落下，“啪”一声摔在雨后的泥泞中，泥水四溅，死状惨烈。
许清舟的表情也很惨烈。
但最终，那惨烈并未如池俊希望的那般，化为实质的愤怒。
许清舟就像一潭温柔平静的水，只在石子投下的瞬间荡出一圈并不多明显的涟漪，旋即便深沉而迅速地将一切消融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池俊：“……”
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但很快，经过观察，池俊发现许清舟也是有了一些变化的。
比如，她会在池俊作妖过后，用更加宠溺的举动来表达对他的关切与疼爱，仿佛在她眼里，池俊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孩在故意博取关注度。
池俊：“……”
还不如没心。
*
日子一天天过去，池俊的作妖进展一直处于“瓶颈期”。
而许清舟，就快开学了。
想到一旦开学，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只会更少，连日来池俊的心情就跟外面连绵的雨天一样，潮闷郁郁。
他几乎就要考虑执行最为恶劣的一招——撕烂许清舟缝在被子里的全部积蓄，犹豫之时，也不知老天是再眷顾他还是在眷顾许清舟，给池俊送了个人儿过来。
那天中午，许清舟破天荒从菜场买了几只鸡腿回来，临烹饪前，拿起一根鸡腿逗池俊玩。
池俊原本趴在走廊里，晒着好不容易露脸的太阳昏昏欲睡，抬头看见许清舟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心里先是哼了声，旋即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叼住鸡腿，拔腿飞奔。
许清舟傻了，等狐狸蹿出五米远才反应过来，连忙追过去。
其实对于池俊这种早就能化为人形的狐狸来说，早就对生鸡肉没什么兴趣了，眼下叼着鸡腿夺路而逃也是为了气气许清舟。
不料撒腿飞奔到楼梯口，就要转身往楼下冲时，一整张大木板忽然横空出世，池俊躲闪不急，险些撞上去。
一个急刹在地上滚了两圈，恰好被一双脚挡住。
许清舟在这时也赶了上来。
她怕狐狸吃生肉会生病，抱起池俊就扯他嘴里的鸡腿，池俊“昂昂”直叫，凶巴巴地咬死了鸡腿就不肯给，还咬着鸡腿故意朝她脸上挥来打去。
许清舟躲闪不及脸上被鸡腿抡了好几下，本能地脑袋后仰躲开鸡腿攻势，更用力狐口夺腿，奈何狐狸咬得很紧，一人一狐争来抢去，眼看闹得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木板后忽然传来“噗嗤”一声笑。
紧接着一道男声传来：
“你是小许吧？”
难过、生气、揍他、可能还会愤怒地揪住尾巴把他扔出去。
就算许清舟这人脾气再好，揍他两下总还是有可能的，再不济也得罚他不准吃饭，或者佯装生气拍他几下屁股算作警告。
在与许清舟对视的短短二十秒钟里，池俊已经迅速脑补出好几种可能出现的场景，由重到轻一一排列。
鉴于每种程度都距离“扔掉他”十万八千里，池俊耐心地安慰自己：
没关系，来日方长，好脾气也总有被磨烂的一天。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许清舟既没把他丢出去，也没揍他。
五分钟后，给他端上来一碗甜香细滑的“开水冲鸡蛋”。
池俊：“……”
开水冲鸡蛋，应该是池俊来到人类世界以来，对其印象最深、也最有感情的一道食物。
他还记得第一次吃到，是老太太——许清舟的奶奶亲手做的。
当时他处于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状态，是老太太用一碗又一碗的“开水冲鸡蛋”，将他从濒死状态给慢慢拉了回来。
只是他逐渐清醒后，徐美玲因为“鸡蛋浪费给畜生吃”大骂大闹了一场，之后，池俊就只能吃泔水了。
可能是因为这碗“冲鸡蛋”曾经救过他的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又或者因为记忆加成，给它添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美味滤镜。
总之，面对这一碗久违的冲鸡蛋，池俊动了动爪，心中却有些犹豫。
但事实证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咣当——”
随着碗再次打翻，蛋花洒了一地。
许清舟皱起眉，眼神里终于浮现出不一样的情绪。
她沉默地盯着池俊看了会儿，随后面无表情地将他整个身子提溜起来，往破纸箱里重重一放。
池俊屁股都被震麻了，嘴角止不住往上咧了咧，却在下一刻，瞥见许清舟含着水汽泛红的眼眶，嘴角一滞，心里莫名堵了一下。
*
将狐狸丢回破纸箱里，许清舟再也没看它一眼，将地上收拾干净，然后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吃完了晚饭。
经过这么折腾一通，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
许清舟将锅碗洗干净，拿上钥匙出门。
前几天刚立了秋，白天气温相差无几，晚风吹在身上却明显清凉许多。下班的行人拥拥挤挤占满了车道，马路上鸣笛纷纷，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里，路两边各种花花绿绿的小摊贩一字排开，有卖大饼韭菜盒子的，有卖豆腐的，还有卖关东煮的……
许清舟站在街头，望着眼花缭乱的街景。
她是带着气出来的，可这会儿站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边，心头却涌现出一股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迷茫。
“哎让一让让一让了。”
身后突然传来大爷的吆喝声。
许清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回过头，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跳下小摊车，扶着三轮车龙头，将炸鸡柳小摊车倒至拐角路灯下。
大爷手脚非常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准备工作给弄好，余光见许清舟还站在旁边，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问：
“小姑娘，来买鸡柳吗？”
许清舟愣了下，摇头。
恐怕是她站得近，摊主嫌她碍着他做生意了吧。
她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却听一道清脆熟悉的童声迎面传来。
“姐姐！”
许清舟抬头。
是琴佳姐带着俩双胞胎出来了。
“吃过饭了吗？”徐琴佳问她。
许清舟勉强牵了牵嘴角，点头。
“来买鸡柳？”
许清舟摇头。
“我家这俩小的，饭都吃过了，非得要来买鸡柳吃，被缠得没办法了。”
说着徐琴佳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点火的摊主，冲许清舟眨眨眼，压低声说：“说实话主要是我也有点馋，家里饭再健康，总要吃点垃圾食品过过嘴嘛。”
虽说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徐琴佳却也只有25岁。
许清舟被她调皮的样子逗乐，忍不住笑了笑。
“师傅，炸10块钱的鸡柳。”
“好嘞。”
大爷麻利地将鸡柳称好放进油锅，伴着炸锅里翻滚的油花，鸡柳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
徐琴佳回头又看了一眼盯着油锅，不知在想什么的许清舟。
“哎，你没把狐狸带出来啊？”
想起此刻正被她关在家里的狐狸，许清舟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尴尬，摇了摇头。
“哎说实话你那个狐狸是真聪明，上次看见它人模人样坐桌前吃饭，简直给我惊呆了。你运气真好，能捡到这个宝贝狐狸。”
是啊。
她运气真好，能捡到一只狐狸，活泼聪明通人性，能陪她玩，还会自己上桌吃饭。
虽然今晚的它“调皮”了些，可连琴佳姐这样的成年人都会因吃多了家里的饭，而忍不住想尝尝外面的垃圾食品，狐狸跟着她翻来覆去吃那么些单调的菜式，实在吃厌了，发点小脾气，想吃点别的，又有什么错呢？
思及此处，许清舟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徐琴佳忽然轻轻捣了下她的胳臂：“你也来点儿吧，他家鸡柳好吃的。”
正在摊位后忙活着撒粉的大爷闻言，立马也跟着附和：“是啊，我这鸡柳吃过的就没人说不好的，小姑娘来点儿？”
在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注视下，许清舟腼腆地抿了抿唇，而后，脸微微泛红地冲大爷抬起右手，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块钱？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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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柳炸好，许清舟随着徐琴佳母女仨人一同回大院。
鸡柳小摊到租房大院的距离约莫两百米，走着路，双胞胎就已经把十块钱鸡柳吃了个七七八八，许清舟的那份鸡柳则攥在手里，一口都没吃。
上到二楼，分道扬镳。
许清舟沿着走廊走到小出租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时，心头还萦绕着淡淡歉意。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狐狸一定已经饿坏了。
她实在不应该对狐狸那么凶。
推门，拉开灯的一瞬。
两道视线在半空精准会师的刹那，许清舟却是一愣。
只见狐狸站在碗柜边墙根处，像是饿坏了，俩抓子抱着一根被挠了皮的山药，正咔哧咔哧地大口啃着。
而这一吃得急赤白脸的状态，在目光对上许清舟的瞬间，僵住。
“咚”一声轻微的闷响。
山药掉在地上，从狐狸嘴边扯出一根长长的丝儿。
无声，却又存在感极强。
“……”
“……”
许清舟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此刻她竟然从一只狐狸的脸上，窥出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她不得不反思自己是否日常太把狐狸当作一个“小朋友”来对待，以至于这种时刻久会情不自禁脑补许多关于狐狸有的没的。
但不管是不是脑补，总之，许清舟被这份“尴尬”给传染了。
她站在门口，一手拎着鸡柳，一手扶着门，满脸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促与尴尬。
就在她默默考虑是不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将门关上出去溜一圈再回来时，狐狸再一次动了。
它仿佛什么都没感知到，淡定地将嘴边拉的丝儿扯断，淡定地在许清舟眼皮子底下往纸箱边走，然后，一跃跳进纸箱里，一屁股坐下，趴着闭眼不动了。
不知怎的，此时看着“淡定装死”的狐狸，尴尬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
许清舟很想笑。
她努力忍了忍，本想离开一会儿让狐狸独自消化消化，可想到它都饿急眼了连山药都吃，犹豫了一下，许清舟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蹲在了狐狸跟前。
眼前一片阴影忽然投下。
池俊眼皮不自觉抖了下，却仍旧装死，一动不动。
就在刚才，他深切地体会到了“倒霉时连喝口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的含义。
其实许清舟吃完饭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一丝喜悦的，只不过开心没多久，就被肚子里的咕噜咕噜声打断。
饿，池俊不怕。
但他怕低血糖。
想当初在徐美玲家一个月低血糖了三次，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低血糖有多损伤自己好不容易休养出来的身体，以防万一，他立刻便满屋子乱窜找吃的。
只可惜许清舟这人很抠省，平时连肉都舍不得买，又怎会在家里囤零食。
池俊上蹿下跳地找了一圈，只找到一袋大米、两个土豆、一把小青菜，以及，一根山药。
权衡了几秒钟后，池俊对山药动手了。
吃的时候，他还在庆幸幸亏许清舟不在，否则见他连着打翻三碗饭现在又饿死鬼投胎一样啃山药，怕是心里不知如何得瑟和笑话他。
可没想到才啃两口，就被许清舟撞了个正着。
池俊现在，就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
安安静静的一隅小屋内，许清舟蹲在狐狸跟前，将袋子打开，让炸鸡柳的香气尽数释放，往狐狸的鼻子里钻。
可等了会儿，狐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种“狐狸尴尬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许清舟想了想，干脆把鸡柳袋子放到地上，自己佯装有事儿要忙，去外面烧了两壶水，可里里外外走动间观察，却见狐狸仍是没有动袋子的意思。
许清舟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哄了。
她走到纸箱子跟前蹲下，用牙签戳了一条鸡柳，伸到狐狸鼻子跟前晃了晃。
香气倏忽间凑近。
狐狸鼻子明显动了下。
眼皮，却是连抬都没抬。
许清舟无奈，索性将鸡柳贴着狐狸嘴边，碰了碰。
没想到狐狸直接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
这么犟哦？
许清舟跟着换了个方向，继续把鸡柳往狐狸嘴边送。
池俊又换了个方向，倔强地用屁股对着她。
再转，再换。
再转，再换。
循环往复几次，池俊都嫌烦了，殊不知许清舟在他身后，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另一个念头：这个屁股，看着很好rua的样子……
许清舟知道这个念头太不合时宜，可没办法，狐狸小屁股在她眼前摇来摆去，莫名的喜感、可爱，以及……诱人。
许清舟抿着唇，手指头犹犹豫豫，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最终，终于还是没忍住，对着狐狸的屁股，轻轻一戳。
没成想这一戳却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
狐狸倏得从窝里跳起来，凶巴巴地冲她叫了声，二话不说脖子一伸叼住她手里的整包鸡柳，夺回窝里，干脆理直气壮地吃起来。
许清舟：“……”
也……行吧。
*
经此一役，池俊的“作妖”计划算是彻底划去了“食物”这一项。
倒不是怕许清舟伤心，实在是他不愿再冒低血糖的风险，再者，连着打翻三碗饭，许清舟都能忍气吞声地再给他买一包炸鸡柳回来，恰恰说明，这一条路走不通。
不过不要紧，作妖手段多的是。
除了池俊自己想的一些，男鬼还殷勤地为他贡献了一堆馊主意。
于是接下来几天，池俊对许清舟发动了新一轮的“花样攻势”，比如：
许清舟睡觉时，他冷不丁跳上去对准她的脸就是一通360°螺旋扫尾，扫得她连遮带挡满脸狼狈，再一跃跳下床，飞蹿逃跑。
许清舟学习时，他趴到试卷上赖着死活都不肯挪位置，被扯着尾巴拉开又立马趴过去，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着。
白天许清舟走路时，池俊故意凑到她脚边转来转去差点绊她一跟头。洗澡时溅得她一身水，还跳到刚刚洗好的床单上踩踩踩，踩一堆黑脚印，害得许清舟每天不断换床单，洗床单，追着抓他，脑袋上还不小心被桌角磕了个包儿。
只可惜招数虽多，几天下来却收效甚微。
某天池俊狠狠心，在许清舟整理书包时，冲上去对着她的暑假作业就是一阵疯狂扒拉，扒拉完还嫌不够，叼着残破的作业本往楼下潇洒一丢。
撕扯得像烂布条似的作业本纷纷扬扬落下，“啪”一声摔在雨后的泥泞中，泥水四溅，死状惨烈。
许清舟的表情也很惨烈。
但最终，那惨烈并未如池俊希望的那般，化为实质的愤怒。
许清舟就像一潭温柔平静的水，只在石子投下的瞬间荡出一圈并不多明显的涟漪，旋即便深沉而迅速地将一切消融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池俊：“……”
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但很快，经过观察，池俊发现许清舟也是有了一些变化的。
比如，她会在池俊作妖过后，用更加宠溺的举动来表达对他的关切与疼爱，仿佛在她眼里，池俊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孩在故意博取关注度。
池俊：“……”
还不如没心。
*
日子一天天过去，池俊的作妖进展一直处于“瓶颈期”。
而许清舟，就快开学了。
想到一旦开学，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只会更少，连日来池俊的心情就跟外面连绵的雨天一样，潮闷郁郁。
他几乎就要考虑执行最为恶劣的一招——撕烂许清舟缝在被子里的全部积蓄，犹豫之时，也不知老天是再眷顾他还是在眷顾许清舟，给池俊送了个人儿过来。
那天中午，许清舟破天荒从菜场买了几只鸡腿回来，临烹饪前，拿起一根鸡腿逗池俊玩。
池俊原本趴在走廊里，晒着好不容易露脸的太阳昏昏欲睡，抬头看见许清舟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心里先是哼了声，旋即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叼住鸡腿，拔腿飞奔。
许清舟傻了，等狐狸蹿出五米远才反应过来，连忙追过去。
其实对于池俊这种早就能化为人形的狐狸来说，早就对生鸡肉没什么兴趣了，眼下叼着鸡腿夺路而逃也是为了气气许清舟。
不料撒腿飞奔到楼梯口，就要转身往楼下冲时，一整张大木板忽然横空出世，池俊躲闪不急，险些撞上去。
一个急刹在地上滚了两圈，恰好被一双脚挡住。
许清舟在这时也赶了上来。
她怕狐狸吃生肉会生病，抱起池俊就扯他嘴里的鸡腿，池俊“昂昂”直叫，凶巴巴地咬死了鸡腿就不肯给，还咬着鸡腿故意朝她脸上挥来打去。
许清舟躲闪不及脸上被鸡腿抡了好几下，本能地脑袋后仰躲开鸡腿攻势，更用力狐口夺腿，奈何狐狸咬得很紧，一人一狐争来抢去，眼看闹得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木板后忽然传来“噗嗤”一声笑。
紧接着一道男声传来：
“你是小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