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依无靠,独身一人在外面租房住,学习与生活的压力已然让人喘不过气,如今却还要心弦紧绷,准备应对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许清舟的崩溃太正常了。

    毕竟,她还只是个刚18岁,还在读书的学生。

    啜泣声被风撕得支离破碎,池俊望着哭得伤心的许清舟,一时忘记了身上的痒。

    张彭飞这个祸端到底是他一开始引来的,池俊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清清白白毫无指摘。

    片刻后,他决定给许清舟一点儿安慰,让许清舟明白:她并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场危险,她的身边还有狐狸。

    事实上,池俊也确实不会让她陷入危险境地。

    即便他狐狸身不便,男鬼也不是全无用处。

    可惜许清舟捂着眼睛哭得太投入。

    池俊在她脚边绕了几圈,又昂昂叫了好几声,她却连头都没抬,压根就没听见。

    池俊想了想,干脆俩前爪往她腿上扑,以更明显的行动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谁知刚搭上去。

    呲啦——

    池俊动作一僵,透过小屋内昏黑的光线,竟清晰地看到许清舟薄薄的校服裤脚,被他撕了个大口子。

    “……”

    什么破校服质量!

    许清舟也听见了,抹了把眼泪,低头用手电筒照了照裤脚,又照了照池俊。

    “……”

    池俊默默后退两步,忽然觉得,许清舟怕是要哭得更惨了。

    *

    好在许清舟并没有哭得更厉害,池俊弄巧成拙的这个小插曲,似乎以另一种形式提醒了许清舟——她确实不是独身一人在面对困难,亦或是,她面临的所有危险相对于失去狐狸来说,都是值得的。

    许清舟抱起池俊,用力搂了搂他,又低头在他头上亲一口。

    要是放在以前,池俊立马伸爪按着她脑袋推开,可今天,他爪子稍稍一动,却是眉眼一耷拉,又放下了。

    算了,亲一口也不会死。

    可是——

    戳屁股还戳上瘾了是吧?!

    池俊猛然扭头,刚要朝许清舟叫,忽然又想起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明显中气不足,似怒,又非怒。

    许清舟果然又被他应激的反应逗到,红着眼眶,很浅地扯了下嘴角。

    笑容持续两秒,转瞬即逝。

    这一夜,不出意料的,许清舟睡得很差。

    池俊因为痒时睡时醒时,几次听见许清舟虽然睡着,整个人却蜷缩成一只小虾米,口中难受呻吟。凌晨时分,外面漆黑一片,许清舟忽然从床上惊坐起,望向窗上倒映的张牙舞爪的树影,很久都没有动。

    窗外淅淅沥沥。

    风声呼啸,冷冷凄凄。

    下雨了。

    *

    因为昨晚睡得很差,许清舟第二天起得也晚了些。

    她盖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外面天气晴朗,晴空万里,一扫昨夜的秋雨绵绵,仿佛漆黑前夜里的一切惊吓与恐慌,都只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可是——

    许清舟迟缓地转动脖子,目光落在连廊的那扇窗户上:破了个洞的窗户,被报纸和层层胶带糊成一片,很丑。

    一切,都是真实的。

    “叩叩——”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许清舟眨了眨眼,听见徐琴佳小心而歉意的声音传来:“清舟,是我。”

    徐琴佳是专门来道歉的,她明显也一夜没睡好,两个黑眼圈连厚厚的粉底都只能盖住六七分,颧骨处似乎还肿了一块。

    她不停地给许清舟道歉,随后让跟着一起来的师傅,给许清舟换了一片新的玻璃。

    玻璃崭新光洁,在阳光下反射着亮眼的光。

    只是玻璃易换,心中的创伤却没那么容易愈合。

    自那一夜,许清舟开始频繁地失眠了。

    尽管她每晚睡前依旧不知疲倦地将各种重物,往门后堆,然而这些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安全感。

    池俊被痒得睡不着,半夜睁眼时,十次里至少有一半几率看见许清舟抱着被子坐在床头,神色怔忡,明显是刚从噩梦中惊醒,又或者揪着被子口中发出艰难地哼唧,正落入梦魇中。

    许清舟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红润气色,又回归了苍白。

    更重要的是,她眼神里没有了神采。

    池俊不清楚许清舟白天在学校是什么状态,但据男鬼来报——

    许清舟上课打瞌睡,已经连续几次被同一个老师叫着站起来听课,还被班主任叫过去,进行了两次严肃的谈话。

    自从出了半夜喝酒砸门的事,池俊就已经明确告知男鬼,提防张彭飞出现在许清舟周围。

    男鬼没多问,却也从中隐约猜出了些什么,于是每天更加兢兢业业地观察许清舟,密切注意张彭飞的动向。

    自从醉酒闹事那一夜,张彭飞一连三天都没在租房大院出现。

    不过与上次消失不同,上次他是被债主的小弟们抓走,拷打恐吓了一番,这次却是因为醉酒后丢了脸臊得慌,主动闭门不出,避免见人。

    之后虽然也开始逐渐出门,却也没有再往许清舟身边凑的意思,日常无非就是买买菜做做饭,带着孩子出门玩耍,给孩子拍拍照小视频什么的。

    “说起来也怪,张彭飞这一天天给两个娃打扮得跟个公主似的,衣服都不带重样的,快递更是收到手软,他哪儿来的钱?不是说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吗?”

    池俊没说话。

    过了会儿,却问:“双胞胎看起来跟他关系怎么样?”

    男鬼以为池俊是指醉酒闹事这件事后,他们父子关系如何。

    “嗐,那么屁大点儿小孩能知道啥,还一天天跟在张彭飞屁股后面叫爸爸呗。”

    池俊没再多说什么,只让男鬼继续关注张彭飞的一举一动。

    男鬼表面应下,心里逼逼叨叨地飘走了。

    事实上,他觉得监视张彭飞这人,跟观察小哑巴的无聊程度不相上下。

    小哑巴是三点一线,张彭飞的日常也就是买菜做饭,带娃拍照、拍照、拍照,还是拍照,一天天的也没点儿新意。

    鉴于只要保证小哑巴的安全,事情就不会太出错。

    所以在监视许清舟这件事上,男鬼投入了百分之八十的精力,指用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精力,在护送许清舟到家后,去张彭飞那儿溜达两圈,看他在干啥。

    这天,男鬼又跟在许清舟身后,游魂一样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心中却在盘算:

    距离张彭飞闹事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天了,小哑巴还好好的,也不见张彭飞要采取什么措施报复,再这样下去,这俩安然无恙,自己都快要累死无聊死了。

    要不……今晚干脆跟池俊提一下,先不跟了?

    可是想想,池俊最近因为身上痒得厉害,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差,自己这时候提,岂不是正往枪口上撞?

    男鬼越想越觉得不妥,整个人陷在一种纠结状态中,正犹豫不决烦躁着,无意间往前瞟了一眼,忽然“卧槽”一声,眼睛瞬间瞪大了。

    张彭飞!

    只见张彭飞站在大院西北门后的的草垛边,他脸上还贴着个创可贴,双手扶着手机,好像正在给两个孩子拍照,而许清舟背着书包,从路边一拐角向南,恰逢张彭飞转头,俩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中间只隔了三米远。

    卧槽卧槽,这俩终于还是相遇了!

    即便知道这种情况下小哑巴有点危险,百无聊赖了那么多天的男鬼,在终于捕捉到这一幕时,心头却还是控制不住涌现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

    他撸了撸袖子,准备在张彭飞要对许清舟干点什么时,立马冲上去发挥自己的手段保护小哑巴,方便事后好好地去池俊面前吹嘘邀功一番。

    他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等着,像伏身蓄力,随时准备扑上去大撕特撕的猫。

    一秒钟——

    两秒钟——

    五秒钟——

    男鬼眼看着张彭飞双目紧盯许清舟,拧起眉头,眼神厌恶,连脸部肌肉都抽搐着表达出他的不爽,然后狠狠地——

    往地上吐了口痰。

    把头转回去了。

    男鬼:???

    什么鬼?

    就吐口痰?

    男鬼懵了。

    而此时的许清舟,也有点懵。

    刚才猝不及防看到张彭飞的刹那,她整个人都瞬间紧绷起来,头皮揪紧,心砰砰跳得几乎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以至于她一时都忘了挪步子,迅速离开这个危险的人。

    可没想到,等她反应过来立马要逃离时,张彭飞只对着地上恶狠狠地吐了口痰,转过头去继续给双胞胎拍照了。

    仿佛他心中对她的所有不满与厌恶,只用吐这一口痰,就能平衡。

    惊诧之余,许清舟不免又有些庆幸。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再好不过了。

    可事情忽然之间变得如此简单安全,还是让人不太敢相信。

    直到许清舟回到小出租屋,开始起火做饭,脑子里还回放着张彭飞凶巴巴吐痰的画面,一时想得出神,蒸包子的锅里都差点忘了放水。

    而吐痰那一幕给男鬼冲击太大,他瞬间觉得这十天兢兢业业的自己简直就像个傻子,于是到了小出租屋立马就跟池俊喊。

    “老子不!干!了!”

    挠急眼了的池俊抬眸看他,眼睛泛红。

    男鬼立马又态度软下来,一脸委屈道:“小哑巴根本就没危险,你知道今天张彭飞第一次跟小哑巴见面,用什么武器攻击她吗?”

    说到这儿他又激动起来。

    “痰——!是痰!”

    池俊:“……”

    *

    男鬼的愤怒不无道理。

    因为事实证明,张彭飞确实不会对许清舟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自吐痰那日之后,俩人又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见了几次,跟那天一样,张彭飞要么在许清舟经过时,往地上狠狠吐口痰,要么翻个生怕许清舟看不见的白眼,以表达自己的不爽。

    对于一个已经是两个孩子爸爸的人来说,这种举动着实无聊且幼稚。

    然而,正是这种幼稚的举动,反而给许清舟带来一些安全感——至少比闷不吭声突然憋个大招让人安心。

    慢慢的,许清舟也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她可以在张彭飞目光对视后,淡定平静地从他旁边经过,与之相随的,晚上的睡眠也逐渐有所改善。

    尤其在发现张彭飞似乎将对狐狸的兴趣,全都转移到了摄影这方面之后,许清舟对狐狸的患得患失感也,开始一点点淡化。

    其实维持这种尴尬却也相安无事的平衡,也不错。

    许清舟想。

    十一点的闹钟响起,许清舟放下笔,按掉闹钟,起身走到墙根处挑了两个土豆,几根小青菜,准备去做午饭。

    经过纸箱旁边时,她脚步一顿,半蹲下,望着趴在里面的池俊。

    狐狸最近怎么这么嗜睡?

    想起这段时间一天不落地给它涂药膏,狐狸却仿佛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许清舟皱了皱眉,思忖着,下午最好还是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给狐狸轻柔地顺了顺毛,许清舟起身,拿着东西去走廊下做饭。

    浑然未觉到,在她转身之际,狐狸耳朵忽然动了动,眼睛也随之猛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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