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终于赶在黄昏时分,抵达黑匣山。能如此顺利地到达,还得多亏了她那疯疯癫癫的形象,没有引来那几位少年的怀疑,任由她跟随其后。如此一来,姜玉芜就更加舍不得洗掉这脸上的鬼妆了。
临近山脚小镇,姜玉芜才恍然大悟,原来黑匣山就是当年的埋骨岭!
听这名字便不难猜出,这里曾是一处处置尸骨之地,不过大多是些无名无姓无人认领的尸骨被埋葬于此,也可视作孤魂野鬼的栖息地。
至于山下这小镇,过往也并非叫什么幽冥小镇,而是叫无名小镇,因鲜为人知而得名。
这样一个白骨累累,坟头遍野的荒芜之地,此刻却汇聚了众多家族子弟。他们在街道上穿梭往来,服色五彩斑斓,教人眼花缭乱。可令人不解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与傲然 。
打听了一番才得知,不全是冲着法器而来的,大部分是为了赏金和荣誉。原是朝廷颁布诏令,广招能人异士,旨在擒拿蛊物。凡能成功捕杀蛊物者,可凭其尸体换取丰厚赏金及一枚象征荣誉的和田玉璧。这就不奇怪,为何人人皆是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
有位身着紫衣的男子,望见到她那番疯癫之态,朝着前方几位公子哥,高声嚷嚷道:“哎哟哟,马兄啊马兄,你怎地将自家的疯癫娘子也带了出来,莫非是想招摇过市,博人眼球?”
那名为马兄的公子哥,眉头拧起,急忙撇清关系:“此人于我,犹如陌路,我压根不识得她!
紫衣男子嘴上不饶人:“哟,这便要把糟糠之妻子给抛诸脑后了?马兄啊马兄,你可真是薄情寡义,令人齿寒!”
马公子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反驳:“你分明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紫衣男子又辗转至姜玉芜马下,言语间尽是讽刺:“瞧瞧这位姑娘,嫁给这等薄情郎君,被逼疯成什么样了?啊哈哈,看她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从那疯人塔里逃脱出来的疯子一般。”
旁人跟着起哄,大笑咧咧。
姜玉芜无暇搭理他们,因为她察觉到山中笼罩着一股不祥之气,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藏匿其中,正在隐隐作祟。
恰巧此刻,山谷中传来一阵异动,惊得林中鸟振翅高飞,盘旋上空,发出尖锐且急促的鸣叫声,那声音如同锋利的刀片,划破了山林的宁静。
风似乎也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息,开始猛烈地吹拂起来,然而,迎面吹来的不是清新宜人的山林之风,而是酸臭无比的浑浊之气。
那位紫衣的男子猛然拔剑,剑尖直指苍穹,他大声疾呼:“众位英雄,随我擒拿邪祟,为民除害!”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回荡在空旷的林间。
一群人闻令而动,纷纷跃上马背,策马扬鞭,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密林深处。另一批人马也不甘示弱,猛踹马腹,飞速疾驰,所踏之地,尘土飞扬,沙浪滚滚。
“咳咳……”姜玉芜刚欲开口阻拦,却被迎面而来的沙尘堵住了嘴巴。她身旁的马大姐更是被呛得连连打喷嚏,眼泪鼻涕横流。
就在这时,前方有一家落魄拮据的乡下散户,门前站着一位老大爷,白发苍苍,他一手拐着木杖,一手颤巍巍地朝这边招手,似在招呼她过去:“小姑娘,小姑娘……快进里屋躲躲吧。”
姜玉芜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连忙牵马过去,本想将马缰拴在外边的栏杆上,但老大爷却执意要将她和马儿一同领进屋内。他解释道:“夜晚的山林中,常有邪虫出没。将马留在外边,会有危险。还是放回屋内,比较安全。”
姜玉芜见院子中摆放着几个大酒缸,旁边还堆有一些酿酒的器材,想来老人家以前做过卖酒生意,但如今器材早已布满灰尘,想来歇业有一段时间,而这事可能与他提到的邪虫有关。便好奇地问道:“哦?这里竟有如此诡异的事?”
踏入屋门的那一刻,姜玉芜不禁微微蹙眉,眼前的景象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屋内空间本就狭小,人还与家禽共处一室,鸡鸭鹅等家禽被一个小木笼子圈养着,也许是过于拥挤,频频鸣叫抖翅,似乎想要争夺一席之地。
由于家禽直肠结构短,不能储存粪便,导致地上星星点点,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粪便味,比外面浑浊的空气还要难以忍受。
有个小男孩一见她就往内室里躲,躲在门的后面,只露出半边脸,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向外张望。老大爷喊他出来跟客人打招呼,他刚探出半个身子,对上姜玉芜的视线后,又立马缩了回去,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
老大爷踉跄着脚步进屋,端来一盘冒着热气的热水,放置在桌上,并递给姜玉芜一条脸巾,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家里简陋,没啥好招待的,姑娘先将就着擦擦脸吧。”
姜玉芜挠了挠鼻尖,带着几分讪然接过老大爷递来的脸巾,低声说了句:“谢谢!”便俯身就着那盆热水细细洗脸,将脸上厚重的粉饰尽数洗去。她本不想洗去这鬼妆,但要是吓坏老大爷家的小孙子,那可就不好了。
清澈透明的水质渐渐变得浑浊,如同泥浆一般,可静置一会后,粉砂沉底,水面又恢复了一丝清明,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一张稚嫩且秀气的脸庞,只是脸色苍白如雪,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脆弱感。
姜玉芜盯着这张脸许久,目光中满是陌生与恍惚。过了好一会,她才揉了揉眼睛,确认这正是她的脸无疑。紧接着,她又从衣裳下摆处撕扯出一条衣带子,手法娴熟地将一头凌乱不堪的碎发高高地束起,让自己看起来干净利落,神清气爽些。
等再次伸头望向水面,只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生气,像了个活人。
姜玉芜嘴角微微抿起,勾勒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但眼神却透露着苦涩与无奈。她坐落在桌子前,问道:“老大爷,能给我讲讲这邪虫的来历吗?”
老大爷点了点头,唉声叹气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数月前,天公不作美,连夜大雨滂沱,致使山峦滑坡,坟墓毁损无数。后有乡民于埋骨岭的半腰处,寻得了一块背阴之地。其地基坦缓,土质松软,颇为适宜安葬先祖,遂召集镇上青年壮丁,共赴山岭开荒筑坟。
然则,工程刚进展到一半,忽闻山体震颤,地面裂开巨坑,众人猝不及防,尽皆坠入其中,所幸天不绝人,仅受皮肉之伤,未及筋骨,性命得以保全。
自此,垦荒一事就告一段落。可在数日之后,那些受伤青壮,竟纷纷染疾,伤口久治不愈,反愈发溃烂。
村中老者,皆言此乃触犯山神,招致天谴。于是,村民广邀高僧法师,前来驱邪祈福,竟都无功而返。死者日增,棺材供不应求,甚至有人孤苦伶仃,暴毙屋中,数日后方被发觉,臭气熏天。
此等惨状,招致飞虫大批聚集,每逢夜幕低垂,便肆虐于尸体与活人之间,吸血啮肉,惨不忍睹。受染之人,由青年而及妇孺,再由妇孺而及老弱。镇上人家,或死或逃,十室九空,唯余孤寡老弱,苟延残喘。
老大爷家的儿子儿媳也已亡故,唯余这四五岁的孙子,相伴左右,相依为命,实乃凄凉。
姜玉芜琢磨,吸血啃肉的蛊虫没有上千种,也有上百种,这一时半会,实在难以定夺出是何种蛊物所谓。于是她继续问道:“那邪虫长有什么模样?”
谈话之际,小男孩缓缓地从内室踱出,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马大姐嘴里的那根胡萝卜,涎水更是不自觉地沿着嘴角滑落。姜玉芜见状,心生几分怜悯,从囊中精挑出一根新鲜的胡萝卜递给他,小男孩的双眸瞬间亮若星辰,但也知晓礼数,询求长辈同意后,才敢伸手接拿来吃 。
老大爷思索片刻,描绘道:“腹中长有一对羽翼,薄如轻纱,尾部末端接有两三根分节的尾须 ,迎风而起时,会如大雪纷纷飘落。”
姜玉芜闻言,双眼顿时一片雪亮:衣裳楚楚,麻衣如雪,这描绘的不正是蜉蝣吗?
可蜉蝣性情本温善,即便被炼制成蛊虫,也不曾吸血啃肉,更遑论持续作恶数月之久。蜉蝣的一生极其短暂,成虫后仅能存活一日,因此才有“蜉蝣之羽,朝生暮死。荣华易逝,人生入梦。”此等佳句来咏叹生命的短暂和脆弱 。
想来镇上的邪虫肆虐之景,并非蜉蝣所为,或有他因。或许是某种形似蜉蝣却性情凶悍的蛊虫,又或是受某种蛊术操控,方致此祸。此事还需深入探究,方能水落石出。
老大爷见姜玉芜心意已决,非要上山不可,尽管他费尽唇舌相劝,也终究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无奈之下,他只得轻叹一声,转身从柜中取出几张泛黄的符纸,递给姜玉芜,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几张符纸乃是一位神秘莫测的仙姑所赠,拥有镇宅祈福之神效。正因有了它的庇护,我们爷孙俩才得以在这场浩劫中存活至今。今日,我便将它们赠予你,愿它们能保佑你此行平安无事。”
姜玉芜接过符纸,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问道:“仙姑?您说的这位仙姑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大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之色,缓缓说道:“在我们镇上,曾有一位超凡脱俗、心地善良的仙姑。她武艺高强,法力无边,每当镇上有难,无论是孩童走失还是百姓受欺,只要有人呼救,她便会如天仙下凡,将人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姜玉芜听罢,对这位神秘的仙姑充满了好奇,追问道:“那这位仙姑究竟姓甚名谁?”
老大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说道:“她从不提及自己的姓名,常以‘姑奶奶’自称。故而,我们当面便称呼她一声姑姑,对外人则尊称为仙姑。”
姜玉芜心想:此人不敢自报姓名,莫不是个江湖骗子?利用镇民的无知,以符纸为饵,赚取不义之财。可当她仔细端详手中的符纸,见其上字体飘逸潇洒,不由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稍后她一拍大腿,猛然想起:原来,这所谓的“仙姑”竟是她自己!
想当年她性子顽劣,凭借几分机智过人,没少在镇上用这小伎俩赊账、蹭吃蹭喝。虽然每次有了银两都会及时归还,但说到底,骗人也是事实。
想到此处,姜玉芜不禁有些汗颜,忙将符纸尽数藏于袖中,生怕被老大爷看出端倪。她连忙点头道谢,言辞中满是诚恳:“多谢多谢……您老的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
这符纸并非什么镇宅祈福之物,而是血蛊符,是用蛊物的鲜血精心绘制而成。它虽无镇宅之效,却有避灾驱邪之能,可震慑弱小的蛊虫。
老大爷患有足疾,常居家照看幼孙,幸得血蛊符守护于室,蛊虫不敢近前,故而二人存活至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古语云:“祸兮福所倚”,此言不虚。
临行之时,姜玉芜趁老大爷未察,悄然置些银两与胡萝卜于桌案之上,以表感激之意。步出屋外,复取血蛊符一对,谨贴大门两侧,愿以此符之力,护佑二人安宁。
临近山脚小镇,姜玉芜才恍然大悟,原来黑匣山就是当年的埋骨岭!
听这名字便不难猜出,这里曾是一处处置尸骨之地,不过大多是些无名无姓无人认领的尸骨被埋葬于此,也可视作孤魂野鬼的栖息地。
至于山下这小镇,过往也并非叫什么幽冥小镇,而是叫无名小镇,因鲜为人知而得名。
这样一个白骨累累,坟头遍野的荒芜之地,此刻却汇聚了众多家族子弟。他们在街道上穿梭往来,服色五彩斑斓,教人眼花缭乱。可令人不解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与傲然 。
打听了一番才得知,不全是冲着法器而来的,大部分是为了赏金和荣誉。原是朝廷颁布诏令,广招能人异士,旨在擒拿蛊物。凡能成功捕杀蛊物者,可凭其尸体换取丰厚赏金及一枚象征荣誉的和田玉璧。这就不奇怪,为何人人皆是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
有位身着紫衣的男子,望见到她那番疯癫之态,朝着前方几位公子哥,高声嚷嚷道:“哎哟哟,马兄啊马兄,你怎地将自家的疯癫娘子也带了出来,莫非是想招摇过市,博人眼球?”
那名为马兄的公子哥,眉头拧起,急忙撇清关系:“此人于我,犹如陌路,我压根不识得她!
紫衣男子嘴上不饶人:“哟,这便要把糟糠之妻子给抛诸脑后了?马兄啊马兄,你可真是薄情寡义,令人齿寒!”
马公子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反驳:“你分明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紫衣男子又辗转至姜玉芜马下,言语间尽是讽刺:“瞧瞧这位姑娘,嫁给这等薄情郎君,被逼疯成什么样了?啊哈哈,看她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从那疯人塔里逃脱出来的疯子一般。”
旁人跟着起哄,大笑咧咧。
姜玉芜无暇搭理他们,因为她察觉到山中笼罩着一股不祥之气,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藏匿其中,正在隐隐作祟。
恰巧此刻,山谷中传来一阵异动,惊得林中鸟振翅高飞,盘旋上空,发出尖锐且急促的鸣叫声,那声音如同锋利的刀片,划破了山林的宁静。
风似乎也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息,开始猛烈地吹拂起来,然而,迎面吹来的不是清新宜人的山林之风,而是酸臭无比的浑浊之气。
那位紫衣的男子猛然拔剑,剑尖直指苍穹,他大声疾呼:“众位英雄,随我擒拿邪祟,为民除害!”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回荡在空旷的林间。
一群人闻令而动,纷纷跃上马背,策马扬鞭,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密林深处。另一批人马也不甘示弱,猛踹马腹,飞速疾驰,所踏之地,尘土飞扬,沙浪滚滚。
“咳咳……”姜玉芜刚欲开口阻拦,却被迎面而来的沙尘堵住了嘴巴。她身旁的马大姐更是被呛得连连打喷嚏,眼泪鼻涕横流。
就在这时,前方有一家落魄拮据的乡下散户,门前站着一位老大爷,白发苍苍,他一手拐着木杖,一手颤巍巍地朝这边招手,似在招呼她过去:“小姑娘,小姑娘……快进里屋躲躲吧。”
姜玉芜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连忙牵马过去,本想将马缰拴在外边的栏杆上,但老大爷却执意要将她和马儿一同领进屋内。他解释道:“夜晚的山林中,常有邪虫出没。将马留在外边,会有危险。还是放回屋内,比较安全。”
姜玉芜见院子中摆放着几个大酒缸,旁边还堆有一些酿酒的器材,想来老人家以前做过卖酒生意,但如今器材早已布满灰尘,想来歇业有一段时间,而这事可能与他提到的邪虫有关。便好奇地问道:“哦?这里竟有如此诡异的事?”
踏入屋门的那一刻,姜玉芜不禁微微蹙眉,眼前的景象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屋内空间本就狭小,人还与家禽共处一室,鸡鸭鹅等家禽被一个小木笼子圈养着,也许是过于拥挤,频频鸣叫抖翅,似乎想要争夺一席之地。
由于家禽直肠结构短,不能储存粪便,导致地上星星点点,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粪便味,比外面浑浊的空气还要难以忍受。
有个小男孩一见她就往内室里躲,躲在门的后面,只露出半边脸,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向外张望。老大爷喊他出来跟客人打招呼,他刚探出半个身子,对上姜玉芜的视线后,又立马缩了回去,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
老大爷踉跄着脚步进屋,端来一盘冒着热气的热水,放置在桌上,并递给姜玉芜一条脸巾,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家里简陋,没啥好招待的,姑娘先将就着擦擦脸吧。”
姜玉芜挠了挠鼻尖,带着几分讪然接过老大爷递来的脸巾,低声说了句:“谢谢!”便俯身就着那盆热水细细洗脸,将脸上厚重的粉饰尽数洗去。她本不想洗去这鬼妆,但要是吓坏老大爷家的小孙子,那可就不好了。
清澈透明的水质渐渐变得浑浊,如同泥浆一般,可静置一会后,粉砂沉底,水面又恢复了一丝清明,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一张稚嫩且秀气的脸庞,只是脸色苍白如雪,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脆弱感。
姜玉芜盯着这张脸许久,目光中满是陌生与恍惚。过了好一会,她才揉了揉眼睛,确认这正是她的脸无疑。紧接着,她又从衣裳下摆处撕扯出一条衣带子,手法娴熟地将一头凌乱不堪的碎发高高地束起,让自己看起来干净利落,神清气爽些。
等再次伸头望向水面,只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生气,像了个活人。
姜玉芜嘴角微微抿起,勾勒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但眼神却透露着苦涩与无奈。她坐落在桌子前,问道:“老大爷,能给我讲讲这邪虫的来历吗?”
老大爷点了点头,唉声叹气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数月前,天公不作美,连夜大雨滂沱,致使山峦滑坡,坟墓毁损无数。后有乡民于埋骨岭的半腰处,寻得了一块背阴之地。其地基坦缓,土质松软,颇为适宜安葬先祖,遂召集镇上青年壮丁,共赴山岭开荒筑坟。
然则,工程刚进展到一半,忽闻山体震颤,地面裂开巨坑,众人猝不及防,尽皆坠入其中,所幸天不绝人,仅受皮肉之伤,未及筋骨,性命得以保全。
自此,垦荒一事就告一段落。可在数日之后,那些受伤青壮,竟纷纷染疾,伤口久治不愈,反愈发溃烂。
村中老者,皆言此乃触犯山神,招致天谴。于是,村民广邀高僧法师,前来驱邪祈福,竟都无功而返。死者日增,棺材供不应求,甚至有人孤苦伶仃,暴毙屋中,数日后方被发觉,臭气熏天。
此等惨状,招致飞虫大批聚集,每逢夜幕低垂,便肆虐于尸体与活人之间,吸血啮肉,惨不忍睹。受染之人,由青年而及妇孺,再由妇孺而及老弱。镇上人家,或死或逃,十室九空,唯余孤寡老弱,苟延残喘。
老大爷家的儿子儿媳也已亡故,唯余这四五岁的孙子,相伴左右,相依为命,实乃凄凉。
姜玉芜琢磨,吸血啃肉的蛊虫没有上千种,也有上百种,这一时半会,实在难以定夺出是何种蛊物所谓。于是她继续问道:“那邪虫长有什么模样?”
谈话之际,小男孩缓缓地从内室踱出,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马大姐嘴里的那根胡萝卜,涎水更是不自觉地沿着嘴角滑落。姜玉芜见状,心生几分怜悯,从囊中精挑出一根新鲜的胡萝卜递给他,小男孩的双眸瞬间亮若星辰,但也知晓礼数,询求长辈同意后,才敢伸手接拿来吃 。
老大爷思索片刻,描绘道:“腹中长有一对羽翼,薄如轻纱,尾部末端接有两三根分节的尾须 ,迎风而起时,会如大雪纷纷飘落。”
姜玉芜闻言,双眼顿时一片雪亮:衣裳楚楚,麻衣如雪,这描绘的不正是蜉蝣吗?
可蜉蝣性情本温善,即便被炼制成蛊虫,也不曾吸血啃肉,更遑论持续作恶数月之久。蜉蝣的一生极其短暂,成虫后仅能存活一日,因此才有“蜉蝣之羽,朝生暮死。荣华易逝,人生入梦。”此等佳句来咏叹生命的短暂和脆弱 。
想来镇上的邪虫肆虐之景,并非蜉蝣所为,或有他因。或许是某种形似蜉蝣却性情凶悍的蛊虫,又或是受某种蛊术操控,方致此祸。此事还需深入探究,方能水落石出。
老大爷见姜玉芜心意已决,非要上山不可,尽管他费尽唇舌相劝,也终究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无奈之下,他只得轻叹一声,转身从柜中取出几张泛黄的符纸,递给姜玉芜,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几张符纸乃是一位神秘莫测的仙姑所赠,拥有镇宅祈福之神效。正因有了它的庇护,我们爷孙俩才得以在这场浩劫中存活至今。今日,我便将它们赠予你,愿它们能保佑你此行平安无事。”
姜玉芜接过符纸,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问道:“仙姑?您说的这位仙姑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大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之色,缓缓说道:“在我们镇上,曾有一位超凡脱俗、心地善良的仙姑。她武艺高强,法力无边,每当镇上有难,无论是孩童走失还是百姓受欺,只要有人呼救,她便会如天仙下凡,将人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姜玉芜听罢,对这位神秘的仙姑充满了好奇,追问道:“那这位仙姑究竟姓甚名谁?”
老大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说道:“她从不提及自己的姓名,常以‘姑奶奶’自称。故而,我们当面便称呼她一声姑姑,对外人则尊称为仙姑。”
姜玉芜心想:此人不敢自报姓名,莫不是个江湖骗子?利用镇民的无知,以符纸为饵,赚取不义之财。可当她仔细端详手中的符纸,见其上字体飘逸潇洒,不由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稍后她一拍大腿,猛然想起:原来,这所谓的“仙姑”竟是她自己!
想当年她性子顽劣,凭借几分机智过人,没少在镇上用这小伎俩赊账、蹭吃蹭喝。虽然每次有了银两都会及时归还,但说到底,骗人也是事实。
想到此处,姜玉芜不禁有些汗颜,忙将符纸尽数藏于袖中,生怕被老大爷看出端倪。她连忙点头道谢,言辞中满是诚恳:“多谢多谢……您老的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
这符纸并非什么镇宅祈福之物,而是血蛊符,是用蛊物的鲜血精心绘制而成。它虽无镇宅之效,却有避灾驱邪之能,可震慑弱小的蛊虫。
老大爷患有足疾,常居家照看幼孙,幸得血蛊符守护于室,蛊虫不敢近前,故而二人存活至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古语云:“祸兮福所倚”,此言不虚。
临行之时,姜玉芜趁老大爷未察,悄然置些银两与胡萝卜于桌案之上,以表感激之意。步出屋外,复取血蛊符一对,谨贴大门两侧,愿以此符之力,护佑二人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