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之就在掌门的一厢情愿中得到了斋长之位,等掌门简单介绍完了仙门内部的构成,渔之终于得以被放下高台。

    刚走下来,余光就看见那位决明公子站了出来,清朗的音色开口,他开始主持起入门弟子的洗礼流程。

    渔之脚步微微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

    回寝室后,她翻了翻门规,大致浏览一遍丹院斋长负责的任务。

    斋长的职责不少,管理斋内成员还不能使用暴力,必要的情况需要上报至丹院管事处。

    不过,“包括了统计丹药的数目,以及多余丹药或低质丹药的造销”?

    她忽然眉毛一挑,觉得这活不简单,说不定是沈以津或者秦老婆子给她安排的,方便她传送丹药回家。

    但没开心多久,渔之拿门规尺的手就开始发抖。

    浊面伤发作了。

    她摸索着四周可以扶的东西,在火烧火燎的疼痛中咬着牙,强行扒着墙壁,支撑自己躺回床上。

    “你怎么了?”朱槿忙放下刚捧出来的洗漱用具,几步走到渔之身边,“哪里不舒服?”

    渔之白着嘴唇,虚虚抬起头看她一眼,又闭上了眼。

    “背疼。”

    “背?你受伤了吗?我能不能看看?”

    渔之轻轻拨开了她的手:“是浊面伤,你没办法的,让我缓一下就好。”

    朱槿闻言没再动她,只是片刻后,门口传来轻轻关上的声音。

    昏昏沉沉中,渔之在疼痛中开始做梦。

    额头边的青筋跳得厉害,不时连带着心悸心绞痛。

    她从十三四岁开始就睡得不太好。

    这几年,整个溯溪村只有她从学堂结业后没有正经的营生,连续三年都在准备静安司的考核。渐渐的,学堂里认识的同窗都一个个有了新的生活,外出做生意的,娶妻生子的,甚至是投奔亲戚的,都和她渐行渐远,只剩下那间老旧书屋里,秦老婆子还一如既往,愿意留她在身边。

    其实这些年,村里也不是只有周家对静安司心动,但是,只有周家是坚持要走这条路,连续三年的备考,学得渔之听到静安司三个字就想吐,也时常因此睡不着觉,闭上眼就是绿得发慌的静安司教本。

    所以痛得睡不着也没关系,渔之心里安慰自己,只是换了考核的对象而已,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

    渔之是被胸口酥酥麻麻的动静痒醒的,她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背部的温度凉了下来,一身的冷汗都被夜晚的凉意晾干。

    顺着胸口的感应,她翻身下床,带着自己的小木匣来到了庭院内。

    她打开木匣,戳了戳天蚕外层透明的薄茧,圆嘟嘟的小身子在茧内不住地咕蛹。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余光一瞥,又望见远处的天幕上飞来一道银白的身影。

    渔之眼光一亮。

    那不是什么真人,而是一只顶好看的仙鹤,细长的脖颈迎着银亮的月色划出优雅的弧度,最后停在渔之的小院篱笆前。

    想来灵物之间本身便有感应,仙鹤飞到这里来也不奇怪。

    “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仙君?”渔之捧着木匣凑近它,只见仙鸟只是懒洋洋地延展了下脖子,没有太多的排斥,她便大胆地上手摸了摸羽毛,笑眯了眼道,“你也来给天蚕破茧护法吗?”

    渔之把木匣放到了仙鹤落脚的石凳上。

    “你大概是来恭喜它重归自由的吧。”

    仙鹤保持着伫立的姿势没有动,静静地睥睨着身前的女孩,看上去不像是能和人交流的样子。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漫上庭院的时候,天蚕钻出了薄茧,展开两扇颜色与晨曦相差无几的翅膀,翩翩然飞到了渔之的手指尖。

    澄亮的金光自它的触角升起,缓缓落到了渔之额头处,形成一个扇形的印记,隐没了进去。

    之后,六合天蚕展开翅膀,毅然飞向了朝阳升起的地方。

    渔之把木匣收起,久久凝望着羲和飞走的方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它把神识留给我,自己就飞走了,真洒脱啊,不过,”她自顾自地喃喃,“如果能够获得安宁的自由,我能不能也拿这神识去换?”

    没有人回答她。

    但身旁的仙鹤转过头,望向她轻轻眨了眨眼。

    丹院没有晨起练功的习惯,所以丹炉往往比人要先醒过来。渔之循着药味摸到了院长指给他们看过的炼丹堂,这是个露天的平台,形态各异的丹炉非常有礼貌地排列在各自的场地里,已经有几个高阶的丹院师兄师姐来了。

    穿过炼丹堂,便是教习讲课的学堂。距离开课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渔之溜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静坐,细心感受着刚与天蚕结的契。

    天蚕飞得很快,渔之在内府里借它的眼缓缓上升,俯瞰丹院原型的穹顶,流连在塔尖,听悟道场的钟声激荡,又掠过演武场旁的侧亭,险些被簪着红缨的长□□穿,堪堪躲进了一旁视察的沈以津身后。

    炼器院燃起的炉火带出迸裂的火星,烘得天蚕贴着墙面的阴影极速远离,翅膀沾着凉心池的水面跳着飞走。

    渔之一直等到教习进到学堂,才极不舍地把视线从神识中收回。

    新弟子的第一堂课讲的无非是炼气入门心法,她不用再听,便自觉无视掉讲堂上的教习,自己翻阅手中的丹院教本,研究起炼丹的步骤来。

    等听到教习说下课,渔之收起教本打算出去看看的时候,她才知道,没听课的除了自己,还有旁边那位新弟子入门仪式时吸引了掌门目光的嘴碎同门,单是下课的这几分钟,他就跟自己分享了课上听到了三个情感纠葛八卦。

    “斋长别走哇!我还有个消息,保真!有关你宿友,朱槿!我告诉你她可不是一般人……”

    渔之瞄到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朱槿,打断他:“祁元朗,今天已经正式开始修炼了,不要打扰我修行。”

    朱槿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灰白色流苏耳坠随着走路微微晃动,眼里总是带着笑意。

    “给你个好东西。”她悄悄靠近,递给渔之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去大师姐那里求来的,能缓解浊面伤,你要是发作的时候实在痛得不行了,就服一颗,管用的。”

    渔之心里涌起暖意。

    “谢谢。”她说。

    但是,其他斋内成员就不是那么好相处了。

    一周之后,渔之才知道,十六斋一整个斋的成员都是非富即贵,她不过是沈指挥使带回来的小弟子,是最好使唤的一个,斋长这个职务放到她身上就跟教习的助教差不多,小公主小少爷们成天鸡飞狗跳,没几天就摸清楚了她不过是个软耳根。

    “斋长姐姐!明天演武场有元婴期弟子的大对决哎!我最喜欢的承欢师姐也来!”祁元朗也不知道昨晚又从哪里鬼混回来,好好一个世家少爷满脸的泥,合起手掌泪眼汪汪地求她,“你就让我去吧……”

    “去去去,签了到就行。”

    渔之被他折腾得烦,顺嘴回了一句就想把他赶走。

    “那我的丹炉?”

    “帮你看半个时辰。”

    “斋长真好!嘻嘻。”

    渔之懒得去看他瞬间喜笑颜开撒欢溜走的身影,没多时又来了一个。

    “斋长,我明天早上跟炼器院那边的师兄有个约……”

    “行行行,你跟祁元朗的炉子我一起看。”

    “谢谢斋长!”

    “斋长。”朱槿也走了过来。

    “你也要去玩?”

    “不是,”她摆了摆手,无奈道,“我只是好奇,你的丹炉好像比我的丹炉炼丹速度更快一些,这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渔之这才想起来,斋长除了管理斋内日常事务,还包括指导斋内成员的修行功课。

    “被你发现了啊。”渔之挠头尴尬一笑,脚尖点了点地,一个暗蓝色的小型法阵出现在丹炉下方,“我之前也是嫌太慢了,就偷偷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加速法阵。”

    “原来你不单单能提前筑基,还能辅修法阵啊,好厉害!”朱槿眼睛都亮了。

    这话听得舒心,渔之被夸得通体舒畅,忍不住往朱槿的丹炉瞧上一眼,有模有样地嘶一声,操心道:“要不,我给你的丹炉也加一个?”

    “好哇!”

    说干就干,渔之走到朱槿的丹炉面前,观察了一会,就掏出秦婆子给的小刻刀注入灵力,围着丹炉仔仔细细地画起了法阵。

    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炉子没人看,差点就忘了嘱咐朱槿:“对了,心急有时候还是容易出错,炼丹炉加速之后,就要看顾得更加仔细,我的炉子现在没人看,你帮我去看看吧。”

    朱槿应声去了,渔之可算找着机会翻出自己的笔记,再复习一遍加速法阵,免得出错。

    学法阵就是这点不好,前期画法阵太费事,需要多练习几次掌握熟练了才能存到内府里备用,等她快画完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的饭点了。

    她抬眼一眼就看见丹院执事站在炼丹堂门口,神色不悦地望向这边。

    但是法阵还有几笔就完成了,她只能匆匆应付手下的阵法,快速把它收尾了才起身和执事问好。

    这时执事已经径直巡视了过来。

    “周渔之,你在做什么?”

    “执事姐姐,”渔之和祁元朗相处了几天,下意识就学着这位世子爷讲出了撒娇的调调,“这是丹炉的加速法阵,可以提高炼丹效率哦!”

    执事眉头微皱,刚想说什么,却见朱槿凑了过来,笑吟吟解围:“执事大人,是我嫌自己的炉子炼丹太慢,所以才叫渔之来帮我看看的。”

    闻言执事才放下眉头,好像刚想说什么话又吞了回去,但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这加速法阵也不是不给安,但你们还是初级弟子,都说欲速则不达,修行之事建议你们稳妥为上。”

    说罢,她拿出了一张闪烁着数字的符文贴。

    “这是上头派的活,你们进门后接的第一单任务,由斋长负责监督,月底结算。小渔,你上点心,拿出点成绩来。”

    渔之接过任务单,看着上面不断更新的初级丹药订单,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还带不停更新的?

    月底之前要炼成这么多丹药,您还真是不把我当新人啊。

    执事对渔之寄予厚望,拍了拍她的肩膀提腿就走了。

    但这个小插曲可没逃过祁元朗在斋内的“内线”,当天下午他就屁颠屁颠地来找渔之帮他也安排上加速法阵,左一个好姐姐又一个斋长大人地说漂亮话。

    渔之拿这被宠坏的世子爷没办法,也心知帮完这一个,她这个斋长肯定也要帮其他成员也给安排上,于是干脆就把加速法阵炼进了自己的内府里,手指掐诀在斋内走上几个来回,就给大家的丹炉都加上了法阵。

    布置完这一趟,渔之这小小筑基内府里的灵气也差不多就空了,她累得整条人直接瘫倒在地上,连仙门连续铺排了千里的晚霞都没力气去欣赏。

    “斋长!你过来看看呀!”

    “不了。”她听见同门在窗边不绝入耳的赞叹声,没力气再去凑热闹。

    在溯溪村的山腰上也总能看见这样的晚霞。

    那时候秦婆子带她在山腰空地上练功,她废了大劲才甩起来的唐刀刀身很清亮,浸到谷瑶山澄黄的霞光里,她感觉自己像个神采飞扬的女侠。

    秦婆子从不吝啬她的夸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掩不住的骄傲。

    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却被人喂了一颗圆圆的东西。

    “咳!”她囫囵坐起来,发现是朱槿,“这什么?”

    “帮助恢复灵力的初级聚灵丹,辛苦你啦,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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