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非池中之物……

    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渔之心上,却让她当晚都没睡好觉。

    她回到寝室之后,就知道自己错过了今天卜术灵官在全仙门普及式教学龙脉修复阵法的大会,连夜对着朱槿的笔记自学这个看起来不简单的阵法。

    没错,我们池外之物的觉悟就是这么高,就是这么勤奋。

    学完修补大阵尤嫌不够,趁夜色将此间一隅都包裹,渔之摸摸这个又翻翻那个,布置起了准备许久的归元阵法。

    脖子酸疼扭一扭,发现月色下的身影如期而至,莫名有种熨帖。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渔之一脑袋直接栽进书堆里,被朱槿推了好几回才醒,发现今天就要全院动身修复龙脉,她才有种被教做人的感觉。

    不能一被夸就飘啊,她啪啪扇了自己两耳光,试图唤醒仅有的神志。

    龙脉所在地属于仙门的外围,地处偏远,仙门又没有相应的交通工具,只能用最原始的人力运输,让剑院的人御剑带自己过去。

    渔之起的晚,到达运输点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批。

    她脑子还正恍惚,看仙门上空几近堵塞的人流,密密麻麻的,只觉得怎么大白天的一个个就开始咻咻咻地凭空放放烟火。

    接她的剑修是个沉默的小姑娘,身形笔挺走上前来,只跟她点了点头,估摸着也是个认真的性子,好似第二个沈以津。

    轮到自己被弹射上天,渔之离地的那一刻瞬间清醒过来。

    山林清冽的晨风一股脑钻进她的鼻腔里,将所有困顿烦忧都甩到了脑后,精神为之一振。

    这就是飞天的感觉,呜呼!

    做烟花好啊,你现在把我炸了都值当!

    果真是灵气充沛的仙门,过去哪怕走路都是走马观花的景象此刻尽数摊开在眼前,满眼的绿色几乎要把人刺激得要哭出眼泪来。

    她回望自己的寝室,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屋子里,费劲了力气思索明日要如何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可当双脚离地之后,心神与天地共振,哪怕只有一瞬,你也会觉得那些闲杂琐碎其实都不重要了。

    龙脉的形状很突出,一眼看过去你就知道仙门为何坐落在这里,简直就是盘踞一方,和那所谓的山匪大差不离。

    最好的地势孕育最充沛的灵气,龙脉上方你甚至能够想象到如果这条龙动起来,要盘桓天地之间时,会怎样循着仙门的地势一跃而上,彼时将是仙门灵力流转极盛之日,所有半步飞升的大能一日之内攀龙而上,借势腾飞。

    渔之这个斋长反而比成员要晚到许多。

    看见祁元朗一切准备就绪,就知道其他成员基本都到了。

    渔之拍了拍那位载人的剑修弟子,简单道了个谢,紧瞅着丹院弟子的所在队伍,一个起跳,顺利在雪明师姐点名之前钻进了弟子中间。

    “刚刚师姐有嘱咐什么吗?”她抓过佘越低声问道。

    “没……没说什么,斋长。”佘越到现在都还对她心有余悸。

    渔之稍微放下新来,却见祁元朗看她的眼光一亮。

    “斋长,你来啦!”他喊斋长的时候,一般却没什么好事情。

    果然他拍拍身旁人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挪动到了渔之身边,嘿嘿笑两声。

    渔之感觉有些微妙,总觉得祁元朗是自己要带的半大孩子,不管多离谱的要求,都要她去解决,此时只得强行摁着额角的青筋,问:“怎么了?”

    “斋长,你说这龙脉修补大阵,究竟哪一处是火元素的阵点?”

    “正南方向的离卦,怎么?”渔之斜他一眼,“你打算以身入阵?”

    “哪能呀!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他笑得坦然,“不过斋长这都懂,不愧是内门弟子。我就不行,也不知道我手里头这甲级炽烈玄影盏能不能为执事分忧。”

    闻言渔之一下就明白了。

    他倒是格局大得很,找准机会就要展示一下自己,果然他不是会困在外门做苦力的人。

    甲级炽烈玄影盏是个好东西,哪怕是在鬼市也是有价无市,哪怕是真龙来了也能大伟增益,区区修补一个龙脉地势绰绰有余。

    果然祁家不是普通的权贵,再怎么受尽帝王的宠爱,只怕也没有这种待遇。

    不知不觉间,她周围尽数换成了祁家的人。

    她冷笑一声,这小子倒是惯常会拿捏人心,平日里探听消息是一把好手,把所有该听的不该听的都收入囊中,等到自己要做什么,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出去。

    “要我帮你?”

    “我就知道,我们的小渔斋长最好!”他又摆起了那副嬉皮笑脸,“你把这个放过去就行,我们祁家的密令就放在里面,不用你动手就可以自行启动!”

    渔之呼出一口鼻息。

    纵然仙门人数众多,修复龙脉仍是极其耗费灵力的一件事情,执事那边已经开始忙得焦头烂额了,丹院的人却比它更甚。十六斋大多都是外门,虽然没什么份量,但顶不住它基础丹丸的任务量大,因此渔之这边反而是最忙碌的一群人。

    在这样的忙碌中,偏偏祁元朗还要给她好说歹说额外制造道德压力,渔之感到有些烦躁。不过转念一想,修复大阵的离卦早点解决,他们也能早点完成任务。况且……渔之随意扫了扫周围的地势,这块地方她之前从未探索过,平时人少,简直是天然的传送阵法藏匿地点,送到手边了还不要,那真是不要白不要。

    不就是御剑飞行嘛,等我几天,包学会的!

    但是丹院忙了一个上午,愣是一点空隙时间都没挤出来,渔之本来就没睡多久,送走第六十波成品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得不行,眼前星子乱冒。

    “你别是中暑了。”

    听见李澄的声音,她的神志反应了半晌才回归。

    “嗯?”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结果李澄递过来的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里面出什么事了吗?聚灵丹耗费这么大。”

    李澄看她乖乖喝水,才放下心来回道:“高层内部的老问题,执事在解决了,不用担心。”

    “什么问题?这不单是耗灵气了啊,这是在耗人。”

    李澄没想到她会接着问下去,想了想才沉下声来道:“你应该知道师尊其实对肖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嗯?

    渔之挑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言下之意。

    不过李澄没再说什么,渔之也没兴趣问了,左右都是领导的事情,不然她得有几条命啊,经得起神仙打架的余波。

    “那你是来找我的吗?”

    “对,炼器院那边听说了你的水灵根纯度高,想让你过去感应一下阵法中的坎卦。”

    她还是被拉到了大阵旁边,如同祭台一般得修补大阵横空出现在龙脉盘踞之处,好似从天空盖下的印章,强硬地维系住了龙脉岌岌可危的山脊。

    “你们好大的胆子!到底是怎么通过的每月考核!仙门白白养你们这么久,关键时刻你们就拿出这些东西来凑数?”执事一人的训斥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此时怒目圆瞪,将炼器院的弟子都骂得抬不起头来。

    “你们炼器院一到八斋,除了李澄到底还有哪个人拿得出手!”

    渔之和李澄悄悄换了个眼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这次被骂的居然不是李澄。

    转眼寻到蹲在阵眼旁心无旁骛捣鼓的文起元,照例是一副事不关己得模样。

    渔之刚要走过去,却有另一个人唤她:“周渔之,是这边。”

    她循着声音望去,发现竟是执事底下的肖华。旁边有好几名炼器院弟子低着头,无措地站在一边,看见她来,神情有些尴尬。

    她愣了愣,问:“是你们叫我过来的?”

    “咳……对,”肖华不大自然地朝她笑了笑,“我知道这样有些冒昧,但是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渔之走过去。

    “这次修补大阵,需要的设备比较多,之前很多临时应付的功课都得拿出来凑数,但是我刚刚拿出这架本应应对坎卦的雾影迷镜却无法运行,想来应该是缺乏水灵根修士来辅助启动,所以才把你叫过来。”

    闻言渔之了然,但心里还是下意识地升起一番警惕,明明昨天自己刚刚参与炼器院大改,把替他背锅的李澄提拔进了内门,按理说应该是损害了他的利益,他还敢来找自己帮忙?

    “是执事的意思。”李澄一句话打消了渔之的顾虑,她知道渔之担心什么。

    那就没关系了,渔之绕着雾影迷镜转了一圈,这宝物如其名,是一整面蕴满了浓雾的镜子,但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注入灵气的开口。

    “在这里。”肖华提醒道。

    渔之眯了眯眼,俯下身去,这开口的制作真是刁钻,好好一面水镜,丝毫不考虑使用者的感受,三两下就完工了。

    她尝试着注入灵力,却怎么也灌不进去。

    “你们这开口到底有没有通啊?”她抬头蹙眉道。

    这一问倒是把肖华问住了,还让人感应坎卦呢,炼器院大师兄就这种水平,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渔之,”一旁看起来好像不甚在意得文起元却在这时钻出脑袋,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肖华几人,对她道,“没你什么事了,我改造了这台,那台扔了吧。”

    那我可以走了?

    渔之暗自打量了一会愣住的肖华,见他好像被一盆凉水泼下般,呆呆地伫立。

    看来某些人的骄傲,经不起考量啊。

    她拍拍手离开,既然这一趟没什么任务,那就把自己打算干的事情干了。

    远处离卦的阵点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的是两袖清风不动如山,是那见首不见尾的决明公子。

    她走近一看,得,这人眼睛是闭上的。

    真是将花瓶的角色扮演得尽职尽责。

    渔之摸了摸腰间的天蚕宝囊,方才走之前她把祁元朗的炽烈灯影盏带了过来,得亏自己的芥子和灵物结契过,品阶与常人不同,只要是有灵之物都能储存,不然都没法帮他带过来。

    这宝盏的确厉害,看着黑乎乎一个灯盏影子,墨似的浓稠,一靠近就犹如烈火灼烧般滚烫,得用特制的手套拿取。

    她一手拿盏,一手拍了拍闭目养神不问世事的决明:“公子。”

    决明很快睁了眼,眼里闪过瞬间的惊讶。

    “你怎么……”

    “公子看这是什么?”

    “这是……”他垂眼落在那宝物上,“灯影盏。怎么了?”

    “你可以解脱啦!”渔之神秘地凑近,“祁家这宝物可是天阶上品,恐怕是千年的灵鹤来了都得给它让位,要睡去别的地方好好躺着吧!”

    决明微妙地顿了顿,开口道:“你脸上的黑眼圈都能耷拉下来了,还想着帮祁家小公子做事?”

    渔之眨巴眼,跟被抓的小鸡崽一样,她想起上次也是因为熬夜被决明发现。但她很快收敛了神色,笑着挥挥手将他赶出离卦,一言不发地把灯盏放了上去。

    天阶上品的灵宝果然奏效,不多时便将离卦周围的阵线一一点亮,完美覆盖了正南方向的阵角,比决明坐镇时都要耀眼,引得众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来。

    渔之默默退后,耳尖却轻微耸动,听见附近的水流里传出一段有节奏的响声。

    她最近被文起元练得多了,识水能力大大提升,不用听水阵也能听出繁琐的信息。

    但这些都跟自己没关系,她想,倒是这几天硬撑得太久,此刻忽然停下来,眼皮子再次忍不住要合上。此刻脚步踉跄,她伸手摸索着靠边的山壁扶着往回走,被粘稠的困意狠狠扒身上,甩都甩不下来。

    仙门正午的烈阳依旧高悬在头顶,如同一双时刻盯视的眼睛,一路紧紧随行。

    渔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隐约听见身后有个跟着自己的脚步声,轻轻浅浅的,余光一瞥那过于亮眼的水蓝色衣角便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头理会。

    实在是懒得再去应付了啊,她想,不如就地睡一会吧。

    忽然颈部传来一阵闷痛,渔之两眼一闭,直接瘫倒下去,落进了一个盛满草木馨香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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