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身直直冲下瑶池之外,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大阵的巽卦上,霎时间融进了炫目的光芒里。

    身后的掌门生生停在了半空中,被大阵骤然冲天升起的螺旋风刃困住。

    巨大的漩涡凝成条条龙卷,形成困兽般的囚笼,又迅速向内缩紧,她一时闯阵不及,被飓风狠狠打退。

    这是秦楚霄自己设下的法阵,风刃想要伤她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只需要困住她一段时间,两人就有机会逃脱。

    “去龙脉。”

    仙鹤再次振翅,一口气冲出了瑶池。

    山风呼啸而过,渔之只觉得仙门的灵气真是过分充沛,气流从她的身体穿过,贸然灌入四肢百骸,将方才莫名的烦躁一洗而空。

    “呜呼!”她忍不住喊出声来,肺腑里积攒已久的郁气顷刻间消散在风里。

    熟悉的地方一处处掠过,她看见丹院空无一人的炼丹堂,不自觉垂下了眼眸。

    但是很快,剑院演武场惯常热闹的动静把她的心绪拉了回来,锣鼓喧天中不时有兵器相撞,让人分不清刀光剑影里舞动的身影究竟有谁。

    她轻声笑笑,之后便感觉仙鹤飞行的角度放低了一些。

    炼器场上方的空气今日难得干净,渔之抚了抚决明的脖子,手里头捏出了一张特制黄符。

    “跟你的老朋友也告个别吧!”她瞬间点燃手里的黄符,一把甩上高空。

    烟花炸响,霎时间铺满整个仙门上空,照亮每一张抬头的欣喜面孔。

    “门规不是不允许放花火吗?”

    她听见有人高声大喊,嘴角不自觉翘上了颧骨,终于在经过山崖旁的溪流时看见了抬头的玄龟,朝决明指了指那边的方向:“你看!文起元把它放出来了!”

    仙鹤轻笑,悄声开口:“谢谢你。”

    距离逃脱仙门这个鬼地方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渔之心里早已压不住雀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难掩的期待。

    沈以津借传音符发了个提醒过来:“前方山壁有机关法阵,长老们正在商议是否开启权限,你们当心。”

    “知道了!”

    龙脉越来越近,渔之逐渐能够看见山壁上闪烁的法阵图案。

    想来经过魔龙一事,仙门总算是吸取了教训,添置了不少相应的防护措施。

    仙门到底是仙门,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原本因魔龙被摧毁的山壁石崖如今已经恢复了郁郁葱葱,就连之前塌方过的地方,都已经填补好了大洞,掩盖上满眼的绿意,好似那段时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从未发生过似的。

    闯进约莫龙尾的地方,龙脉的法阵图案亮了。

    天地间蓦然演变成一整片蓝色,顷刻间所有的日光都被短暂地吞噬,石壁上射出数条铁柱,每条都有一人粗。

    “哈,玄铁阵,”决明寻着缝隙闪避,语调间尽是戏谑,“看来秦楚霄没能说服全体长老啊。”

    “玄铁?这龙脉山间的……是云母玄铁吗?”

    “只是藏川玄铁,南域才有那民间传说里的鬼魅云母玄铁,”他说,“这个阵你可以借星宿之力打破。”

    渔之凝神,仔细地辨认周遭法阵的变化。

    她试着从苍龙出发,与亢金龙点位感应,指尖一勾。

    轰隆一声大动静,山壁的法阵被劈成了两半。

    这么猛!

    渔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归元带来的威力吗?那个法阵真的没有把其他的东西也塞进她的身体里来吗?

    但是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她故技重施,只要是决明飞不过去的地方,都被她接连劈开了好几个机关法阵,一路顺利地闯到了熟悉的龙脉山脚下的传送阵旁。

    “你进去。”渔之解下了自己的天蚕宝囊,朝着决明大开。

    “那你呢?”

    天蚕宝囊只接受灵物,不接受肉体凡胎。

    “我自有办法,”渔之神秘道,一把把他塞了进去,眯了眯眼,“仙门正统的秦掌门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刚一送进去,秦楚霄就化为一道剑光刺来,将渔之生生冻在原地,随后自己旁若无人地伫立在传送阵前良久,忽然“噗嗤”一声爆发出讥讽的笑意。

    “一个丙级传送阵……”秦楚霄神情已有癫狂之意,“我还道是哪位避世高人会带他出去,原来……竟是你啊!”

    她猛地转过身来,目眦欲裂瞪视渔之。

    渔之此刻只觉得寒毛从脚下一路凉到头顶,方才的兴奋骤然收缩,只剩下发自内心的胆颤。

    “你的胆子很大啊,”她落地后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但手里的剑光冰冷,发出叫人胆寒的嗡鸣:“周渔之,一个金丹期的丹修,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劫走我的人,我不会杀了你?”

    周渔之颤动着发白的嘴唇,再次跪在如山一般的威压下,也想问问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敢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把握。

    她视线瞥向来时的方向,心里着急道沈以津和炽澜怎么还没来,秦楚霄要杀自己,甚至剑身都不需要沾血,光是启用灵力威压场就能压死她。

    但秦楚霄显然认为这样不解气,她一抬手张开手掌,空气中骤然展开无形的风墙。

    眼前的罡风强劲,再也不似渔之来时那般叫人心旷神怡,一道道风刃随着秦楚霄的手掌动作逐步逼近,轻易就破开了渔之的护身结界,还没触碰到她的身体,就已经将她浑身的衣物割得残破不堪。

    “你不会还在等人来救你吧?”秦楚霄声线阴凉,仿佛往日气吞山河的仙门之主模样只是伪装,渔之过往对她的崇拜在此刻彻底演化为恐惧,“今日整个仙门上下都在欢庆佳节,为了不破坏孩子们的心情,这种时候,自然是会封锁这边的一切消息。”

    “他们不会知道,”秦楚霄俯下身来,一字一句吐在周渔之耳边,“这里,曾经来过一个你。”

    鼻尖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周渔之只觉浑身疼得几乎有些麻木,才知道那风刃刮过躯体后并不离开,而是就此牢牢贴近皮肤,强硬地要从每一个裂口处蛮钻进来。

    眼前女人的大臂再次抬起,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废话的兴趣,攒起所有的风墙绞杀之力,不由分说地压向渔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渔之终于冲破了半步飞升级修为的威压,一时间连口鼻沁满鲜血都顾不上,当即大喊:“你记得秦楚生吗!”

    “什么?”秦楚霄怔了怔。

    “我是秦楚生带大的徒弟!”她补充道,随后欣喜地发现周围的威压放松了许多。

    就凭掌门和秦婆子容貌的相似,亲姐妹的几率本身就很大,但她也担心,毕竟知道了自己进仙门是被决明几人合伙算计,并非秦婆子授意,万一他们姐妹二人感情不和,提起来会适得其反,如今看这眼神,她果然赌对了。

    罡风逐渐消散,周围的风墙很快停息下来,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渔之怦怦的心跳,连虫鸣都噤声。

    “她现在在哪里?”掌门的声音忽然小得可怜。

    渔之抬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现在在哪?如今怎么样了?”秦楚霄重复了一遍,却仍不愿看她似的,把脸瞥向一边。

    渔之揣摩着她的神色,斟酌着要不要把秦婆子的下落告诉她,却见秦楚霄没等她回答,又兀自挥了挥手,万分逃避道:“罢了,当初是她自己要走的,如今我们道心不同,我知道了,也不会再去找她。”

    她回过脸,这才认真将渔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想她竟选择了你。”

    闻言渔之扯了扯嘴角,心底忍不住升起一丝荒谬,好像自己一不小心闯入了他人难言的情感纠纷里,莫名成了招恨的对象。

    “既然她让你进了我的仙门,还胆敢私自召回浊面,”秦楚霄平复了心绪,眼里是掩不住的轻蔑,“我收你为亲传弟子好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有人替你摆平。”

    渔之一怔,心脏不知为何再次揪在一处。

    她俯下身捂紧了胸口,只听前方传来秦楚霄不解的问话:“怎么了你这是?”

    几个大喘息过后,渔之还是迎上了秦楚霄的目光,只觉这双眼睛其实从没有变过,和仙门的日光一样,永远牢牢紧盯着你,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看不必了,”她此刻内脏承受的所有烦躁都凝在一处,统统涌进了吐出的言语里,“我恐怕承受不起您的通天恩泽,有朝一日终要出走,成为下一个决明。”

    这话又把秦楚霄逗笑了。

    渔之这才发现,掌门和秦婆子有天壤之别,光是被威压所震慑,你可能会被她的气势吓住,但若能直视到此人的眼眸深处,你会发现一汪十足悲哀的泉。

    “决明这家伙,闹着出走也不是一两次了,”她勾唇轻道,“你道我为何要将他留在此地?仙山之外灵气稀薄,他这些年来受尽了仙门的托举,作为上古灵兽之身,所需的滋养予取予求,早已忘记究竟要如何在尘世生活,不出多日,定会自行回返,到时,你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个笑话。”

    渔之捏紧了拳头,指甲不自觉渗进肉里。

    但是很快,掌心的痛楚将她的理智拉回。她强压住胸腔中冒起的一股偏执,差一点就被影响了心绪。

    如果为了让决明不再回来,强行逼迫他在人间生活,不允许他选择回来,那自己跟秦楚霄又有什么两样?

    她赫然抬头,再次直视女人的双眼:“他要怎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毕生所求,不过是俯仰于天地,问心无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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