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2020年的鼠年并不平静,新型冠状病毒肆虐,上班族居家办公,学生全面网课。忙碌了半辈子的周有才猛然松弛,不光开始管周溪,连带丁知乐也管上,可惜丁知乐不在他家,聊天软件的唠叨得不来半句回应,只能徒自生闷气。

    丁知乐在丁凯莉家过年,向来风风火火的丁凯莉进入“失业期”,陪丁知乐上网课,没有网课就和丁知乐一起追剧。两人追剧品味不同,达成统一意见不容易,丁知乐嫌弃丁凯莉out,丁凯莉嫌弃丁知乐中二,唯有老剧勉强符合条件。

    丁凯莉家的客厅宽敞,母女俩支起木桌,放好瓜子花生开心果,打开落灰的120英寸电视机。太阳从东头转到正中,丁知乐负责洗菜,丁凯莉负责切肉,小锅冒出咕咕泡,声音比小燕子大闹漱芳斋还热闹。阳光稀薄时,丁凯莉会熬一锅中药泡脚,而丁知乐会跟着社交媒体制作甜品。再晚些,母女俩洗完澡会一起敷面膜,那时候放的是高雅的纯音乐,虽然都听不懂,但两人都爱装。

    困在家里,自由被搁浅,但简单而熟悉的生活回来了。喜欢吃甜食的丁知乐学会了做奶茶,舒芙蕾虽然失败但是能吃,蛋挞和桃酥像模像样,就连翻糖蛋糕都能上手了。丁凯莉热爱生活,做菜煲汤讲究艺术,跟着她吃饭,不光吃得贵而且吃得贼精致,两个月下来丁知乐小脸蛋圆了好几倍。

    专业课比例不重,水课能逃得全逃了,曾经束缚丁知乐的学业再不是困难,从学十多年,没有一天像现在这般自由,按理说应该活得比鸟儿还欢快,可实际上总有无形的山在压她。丁凯莉要求丁知乐每日冥想三十分钟,起初五六分钟还好,后来就分心走神,再后来就急躁生闷气,坚持三十分钟的次数少得可怜。

    “你心里乱,自己想想是为什么。”丁凯莉盘腿打坐,眼睛闭着。

    丁知乐心知肚明,没解开的结是死疙瘩,时间不会冲掉它,在新的时间段,它会以新的形式考验人,只有战胜它,绳索才会松开。

    可丁知乐怎么松开它?

    三月下旬人们生活逐步恢复,低风险区已经正常出入,丁凯莉计划复工,四处打探消息,电视机不再打开,丁知乐将平板放回自己房间观剧,外面总有丁凯莉与人的交流声,而卧室偌大,丁知乐的心却空落落。

    居家隔离,李良月爷爷可以实时监控,可怜的李良月连水课都无法逃,作业写得比小学生还认真。周照和父母回老家过年,至今困在老家,她老家信号不好经常联系不到。

    和高中生争分夺秒玩手机不同,大学生不缺玩手机时间,半年以来丁知乐早将手机玩腻了。

    疲惫,无聊。

    “念念,回去看看周有才吧。他刚才给我打电话,唠唠叨叨上百句,拐弯抹角打听你消息,这人虽然爹当得一般,但关心你是真的。”丁凯莉拍丁知乐肩膀。

    “念念,这世界真正关心我们的人不多,该怎么做,有思路吧?”

    丁知乐没感觉自己哪里长大了,但丁凯莉平静提出去周有才家时,她内心是平静的。不过是回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过是见做饭好吃的葛阿姨、小屁孩周溪以及她那个凶巴巴的爹,至多在那里吃一顿饭,天色将晚时,就要回暖烘烘的家了。

    简单吃过面包,丁知乐收拾收拾就背包出发了,没有建筑物遮挡的地方阳光和煦,有建筑物的地方风偏凉,新买的蓝围巾衬皮肤,白色毛线帽子包裹的她像个糯米团子,天气好心情自然明亮,哼着小曲就到了小区楼下。

    葛欢做午饭大概在十二点左右,丁知乐提了丁凯莉准备的礼盒,路过老赵头小卖部买了大虾和牛肉,超市里青菜不多,油菜芹菜和杏鲍菇各选一份。旧小区没有电梯,两个月没活动,提着大包小包上楼气喘吁吁,丁知乐不敢停,一旦停下士气就散了。

    不停的坏处就是门开时完全来不及反应,直直撞进人怀里,丁知乐两脚冻得僵硬,停顿了至少半分钟,手中的礼盒和袋子被人卸掉都没感觉,等她再抬头时,男孩的鸭舌帽已经抵过她肩膀。

    “你怎么不带手套,手冻那么红。”一臂之距,她能闻见他身上檀木的沉香。

    丁知乐往后退两步,手不停扯围巾,故作镇静地咳嗽:“不冷,真一点都不冷,真冷就不是我丁知乐了,我丁知乐就是抗冻。”

    “嗯。”杨文帆拿走丁知乐手中所有东西,见她没反应,又腾开一只手给她开门。

    “周叔不在,午饭会回来,你快进屋吧,外面冷。”

    “你要去哪儿?”杨文帆穿戴整齐,不像是听到丁知乐的脚步声特地去开门,更不可能是被丁知乐召唤。

    杨文帆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只是不常见:“我去楼下买酱油。”

    进门右手边有空地,杨文帆放了礼盒,正愁菜和肉如何放时,丁知乐喊住他接过袋子,不过几步之隔,两个人谁都没想到先进屋再往下聊,全程急急忙忙、不知所措。

    “噢。”丁知乐马上又想到什么,赶忙叫住下楼梯的杨文帆,“杨……你帽子太冷了……”

    她说着,将自己的白帽子摘掉,一层台阶的距离,刚好与他并齐,丁知乐动作温柔,带到最后还用帽子遮住了他两边耳朵。

    杨文帆茫然地望着她,他眼睛像一泓清泉,倒映的影子是湛蓝围巾和白衣女孩,丁知乐的手没放,一直徘徊在他耳边,无意蹭到他耳朵,直觉得发烫。

    “谢谢。”

    这是19年暑假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丁知乐本着礼貌关心他,而他却跟她客气。

    说不失落都是假话,丁知乐收回手,半低的头看不见表情:“嗯,你先去买酱油吧。”

    杨文帆下楼梯,下到半节突然又喊住丁知乐:“丁念念,周溪说想你了。”

    “嗯,她肯定想你想得更厉害。”明明是句醋话,说话的人并没有醋意。

    午饭葛欢做了芹菜炒牛肉,油焖大虾,红烧狮子头和酸菜鱼,周有才被其他事绊住中午并没回家,饭桌三人没矛盾,吃饭时氛围很好,鲜少不在家的哥哥姐姐齐聚一堂,小周溪聊起她在幼儿园的有趣事,丁知乐不时点评两句,杨文帆提供情绪价值,葛欢在一旁不停笑。

    饭吃了一小时,丁知乐和杨文帆几乎没有直接交流,后来葛欢无意提起家里平时只有两个人,丁知乐才知道在此之前杨文帆没回过家。

    杨文帆没回周有才家,自然在杨文帆奶奶家,不担心他没地方住,就怕他那两月没过好。吃饭时无意和他对视,发现他脸比去年夏天瘦上不少,趁关注点在周溪身上,丁知乐把那盘芹菜炒牛肉换到杨文帆面前,再回头时,杨文帆夹那道菜的频率就变高了。

    初春时节,温度时高时低,下午时候仍像冬天,丁知乐向葛欢详细交代了近况,嘱咐她告诉周有才丁知乐一切安好,体重还因居家网课足足上涨八斤。

    丁知乐回来时,杨文帆还没走,估摸着时间,他最多待到周有才回来,丁知乐没管他,和葛欢周溪道别后,象征性地朝他笑了笑。

    回到家后,丁知乐发现微信未读信息九九加,打开前心脏仍在起伏,打开后心里平静异常,是曹幸的信息。

    曹幸和丁知乐一样是禾安师范的学生,不过他学生物,而丁知乐学物理。同学之外,两人有更紧密的联系,没错,他是丁知乐的男朋友。

    丁知乐认识曹幸不是老乡群,也不是校园社团,而是千里之外的李良月做红娘保媒。李良月外出学美术时的好友是曹幸发小,曹幸性格开朗,家住幸福,且和丁知乐同校,两边红娘一拍即合,撮合半月之后就成了一对。

    丁知乐是疯起来没尽头的女孩,在曹幸面前却寡言少语,两人一起时,多数情况是曹幸在说,丁知乐在一旁默默听。和黎一诚的黏人不同,在曹幸这儿丁知乐不需要万事报备,更不需要每天聊天。

    丁知乐曾向李良月形容过两人的状态,像是冻了上千年的冰山,化不开、热不来,李良月认为是好兆头,热火朝天是一时兴起,而平淡则可细水流长。

    细水流长,或许有人更适合这个词,丁知乐不敢想,更不敢说。

    简单回过曹幸消息,卡着五点半的时间,丁知乐又给李良月发了信息,她那边刚下课,李爷爷刚撤离岗位,信息几乎秒回。

    “月月,我今天回老周家了,葛阿姨的饭很好吃……当然这不是重点,我见到杨文帆了。”

    李良月的问号当即打来。

    “没什么,他也刚好回家看看。他好像比之前更瘦了,脸上基本没肉,眉眼帅得一塌糊涂,你说他是不是越惨越好看…”

    “停!”李良月擅长从简单话中捕捉故事,“你今天心脏还正常吗?”

    丁知乐:“月月,我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不能沾花拈草,更何况那人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但是,单纯欣赏帅哥是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课间爷爷不在时,李良月翻过朋友圈,里面有内容要和丁知乐说来着,一时想不起具体内容,她又浏览了一遍。

    丁知乐收到两张图片。

    两男两女,男生分别是杨文帆和涂白,背景是在包间,四人都没穿羽绒服,似乎喝了酒,面部都有些红。

    第二张是杨文帆和女孩的合照,丁知乐揉眼睛确定女孩她认识。

    霍思涵。

    “谁?”李良月高中生活枯燥,没看过惊艳众人的芭蕾舞表演,无从知晓霍思涵的模样。

    丁知乐不想闲话,多说无益,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再说两个优秀的人互相欣赏很正常。涂白发两人合照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

    丁知乐不说也不想了,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任由暖意包围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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