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奚晓雏在成为职业选手之前，生日通常都是与亲友家人一起度过。
逛街看电影、密逃剧本杀这些年轻人爱玩的自然不用说。生日嘛，当然以过生日的主角为主。
这个日子里，哪怕她只是在家无所事事的呆上一天，坐在电脑前泡一整日的荣耀都不会有人指责她不务正业，荒废学习。
甚至，当她提出去吃一顿平常不会特意去的高级料理大家也会帮她安排妥当，奚晓雏只需要把自己梳洗打扮好，穿上可爱美丽的小裙子，等待亲戚的轿车停在楼下就好。
而每当星子缀满夜幕，弯月高悬时，小小的，但却无比温馨的家里便会亮起一簇簇烛火
大家齐聚在餐桌边，围绕着今日的主角，为她唱响诞生的歌谣。
他们还会一起分享美味，分享快乐，分享幸福。
对于奚晓雏来讲，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她将双手交叉握成拳放置胸口上方，对着彩色的蜡烛许下贪心的愿望。
希望每一天都像生日，希望每一天都如此开心。
奚晓雏无比期待生日的到来。
1.
成为职业选手后的日子如奚晓雏所料一样，无止境的重复练习枯燥且乏味，但这并不能将她的热情与爱意消磨殆尽。
奚晓雏想，或许这便是对青春一词最好的诠释吧。
然而当她走到餐厅里，又开始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怯。
呜……明明刚刚在电梯里还没有这么紧张……
少女眼睫轻颤，心脏的鼓动震得她浑身发麻，腿脚就如同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一旁的柳非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站在自助餐前端着个餐盘的队长，神情似乎比奚晓雏本人还急。
“哎呀，你紧张什么？”柳非为自己的好友兼后辈打气：“你是今天的小寿星呀！只是去要一句生日祝福而已！”
察觉到路过的肖云与周烨柏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柳非抿了抿唇，身为前辈的她就像护崽子一样挡在了奚晓雏身侧。
她再大大咧咧，也懂得少女的心思极其易碎这个道理。
等了一会儿，柳非见奚晓雏还没有走动的意思，就又推了她一把。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今天是奚晓雏的生日，身为职业选手的她的第一个生日，也是第一个没有亲友与家人陪伴、在异乡度过的生日。
恰好，今天是周六，晚上有一场微草客场迎战虚空的对决，他们现在正在X市离比赛会场不远处的酒店内。
而奚晓雏，会在这次擂台赛的第二顺位出场——平心而论，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了，不是么？
但在拆开这个独特的生日礼物之前，她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和鼓励。
呜……
奚晓雏磨磨蹭蹭地拿了个托盘，在柳非鼓励的眼神下，先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餐点前绕了一圈，最后才走到了王杰希的身旁。
方士谦瞧了她一眼，见她这副扭捏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来找谁。
察觉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有些失控他连忙捂嘴咳嗽了一声，胳膊肘毫不留情怼向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过来的王杰希：“嘿，找你的。”
王杰希被怼疼了，大小眼一眯，眼神凶煞的瞪了方士谦一眼才回过头。
他看向女孩子泛红的耳廓，目光顿了顿。
王杰希一改之前慵懒放松的姿态，拿出了战队里和队员说话时队长气场。严肃，不苟言笑。
“怎么了？”
细心的奚晓雏留意到了王杰希这微小的改变，原本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莫名变得沉重起来。
发堵，又干涩。
奚晓雏垂下眼，说话的语调却端起了不符合她以往性格的轻快愉悦。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奚晓雏抿唇笑了起来，那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明媚开朗的笑容。
虚假的笑容。
“想要一句队长和副队的祝福……什么的？”
闻言，王杰希与方士谦皆是一愣。
好像……方士谦歪头思考，前几天聊天软件上确实跳出了“近期有1位好友生日”的字样。
糟糕。
微草的正副队长有些尴尬。
微草不是什么没有人情味儿的战队，每个队员过生日时队里一般都会好好庆祝，再不济也会买个蛋糕。
但最近几天……王杰希心中苦笑，实在是太忙了。
想着，王杰希眼眸转了转，伸手从糕点区夹了块儿点缀着嫩红草莓的奶油蛋糕。
“生日快乐晓晓！”一旁的方士谦笑嘻嘻地问她，“明天咱回去你想吃什么？尽管提，别客气。”
在奚晓雏回答之前，她手里原本空荡荡餐盘忽地一沉。
是王杰希把那块儿蛋糕放在了她的餐盘上。
“生日快乐。”
王杰希弯了弯唇。
“还有，比赛加油。”
唔……
时间来到晚上。坐在操作室里的奚晓雏摸了摸自己傻笑了一天，几乎僵硬的脸颊，心中是既好笑又生气。
完了，恋爱脑没救了。
奚晓雏拍了拍脸，警告自己：别这么没骨气，仅仅因为一个动作两句话就高兴一整天也太傻了。
虽然是很有用就是了。
擂台的中央，数据代码勾勒出了手握银杖的女性术士的身形。
是的，她现在拥有了可以昂首挺胸拆开那个特殊礼物的勇气。
或许因为她是今日的主角，被施加了什么正面buff，奚晓雏自负地认为，她的发挥远比任何一次都要完美且出色。
奚晓雏边去看王杰希靠在大巴椅背上露出的几缕发丝，边划开了手机。
她轻轻哼着走调的歌谣，没有第一时间点家庭群里数条家人对自己的祝福，而是先溜进了论坛里。
她这一次可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失误，也没有被人钻了空子。
少女天真的想，这回总不能还骂她了吧？
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无情，那么冰冷，那么尖锐。它不会顾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会考虑谁的感受。
现实只会诚实的映照出少女苍白而呆愣的脸庞。
不停刷新的黑色的文字犹如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深深地将少女贯穿，搅动她的血肉。
……。
要么怎么说奚晓雏天真呢？
好吧，好吧，就当天真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好了。
手机轻轻发出振动，差点从少女冰凉的指尖滑落在地。
水滴自高处坠下，然后又顺着反光的屏幕迅速滑落。
“亲爱的小鸟，晚上好。很抱歉我的祝福比其他人晚了许多。”
滚动的水珠洇不开黑墨，反而使被包裹的文字更加剔透闪耀起来。
“今天是第一个我们不在你的身边的生日。我很开心你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物，并为之奋斗努力。
这是一个追逐梦想的生日，希望这是你一生中众多生日中最难忘的一次。
我们无比自豪能成为你的妈妈爸爸，我们无时不刻都在为你感到自豪。
我们拥有一只全世界最可爱最动人最完美的小鸟！
虽然我们没有多大的能力，也没有多么富裕。虽然我们出身平凡。
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们会竭尽全力支持你的一切选择。
我们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也谢谢你能来到我的身边，我们的身边。”
2.
歌洛瑞，那位不幸感染了矿石病的黎博利小姑娘，死在了她15岁生日的前一周。
奚晓雏对此感到难过。
从今往后要做为“歌洛瑞”活下去的奚晓雏心想：只要歌洛瑞再坚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她就能看见她的家人为她准备的生日宴会，吃到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蛋糕。
那时候的奚晓雏刚来到这里，尚且懵懂无知。
她不懂矿石病的可怕，不了解名为“泰拉”的大地的残忍，也不清楚感染者对于这片大地来讲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奚晓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滑稽，多么的荒谬，多么的不负责任。
但尽管如此，奚晓雏也明白一件事。
她无权，也没有资格享受家人准备的一切。
奚晓雏悄悄拉开房门的缝隙，看着门口为了歌洛瑞的生日，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哥哥。
歌洛瑞的哥哥，也会是奚晓雏的哥哥。
刚从莱塔尼亚回来的男性黎博利神情疲惫，面色比窗外的天还要沉重。
他将一个巨大的包裹递给歌洛瑞的母亲，一名美丽的萨科塔女性。
奚晓雏，不，歌洛瑞发现天使的光环与光翼似乎比之前暗淡了许多。
她的心情很低落……
歌洛瑞犹豫不决，她应该上去抱一抱那位可怜的女士么？
可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黎博利——歌洛瑞的父亲命令她不准离开房间半步。
哥哥似乎瞧见了从门缝中怯生生地露出头的妹妹。他向歌洛瑞挥了挥手，搞怪地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我愚蠢的妹妹哟。”
萨科塔顺着他的动作回头扫了一眼歌洛瑞，却又迅速把头转了回去。她抱着包裹，踉跄地小跑进了客厅。
哥哥故作轻松的耸了下肩，来到歌洛瑞的房间前。可在视线扫过自家妹妹胳膊上星星点点的黑色晶体后，他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伪装，呼吸声染上了颤抖。
兄妹之间久别重逢，哥哥甚至不敢抱一下妹妹。
“……对不起。”
“对不起，歌洛瑞。”
“原谅母亲刚刚的失礼，原谅哥哥无法与你亲近，原谅我们……”
他蹲在歌洛瑞面前，将脑袋紧紧埋在了双臂与膝盖之间。
歌洛瑞只是，也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余光扫到客厅门旁突出的萨科塔的光翼，她微微偏头，视线越过门框，看向了由暖黄色灯光投下的阴影。
她的父亲也在。
他们都在。
他们都在哭泣。
都在为了歌洛瑞哭泣。
——歌洛瑞闭上眼，将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好疼。
好疼。
手臂传来的疼痛只需一瞬，就盖过了心脏的抽痛。
3.
“骑士……竞技？”
歌洛瑞掀开斗篷的一角，像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回忆，眼神透露着些许呆愣。
“哦，卡西米尔啊。”和她一起落在最后尾的萨卡兹佣兵发出一声嗤笑，“什么骑士荣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歌洛瑞不解地歪了下头，正准备追问，走在前方的萨卡兹雇佣兵队长似乎终于受够了他们磨磨唧唧的德行，吼了一句：“你俩他妈是出来郊游的么？！”
年轻的萨卡兹随即瞪了一眼害他也被骂的黎博利，和歌洛瑞拉远了距离。
卡西米尔……
这里可是莱塔尼亚诶。
好歹在泰拉生活了一段时间，又流浪了许久。歌洛瑞对卡西米尔和莱塔尼亚的关系还是略有耳闻。
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广告居然都贴到莱塔尼亚的乡下来了，好嚣张啊。
歌洛瑞心里嘟囔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贴在橱窗前的宣传广告。
荣耀……啊。
歌洛瑞所在的萨卡兹雇佣兵团接到了一笔大单子，莱塔尼亚的一位贵族先生委托他们从乌萨斯护送一批货物到莱塔尼亚的一个乡下小镇。
今天歌洛瑞的生日，也是任务的最后一天。
作为队里唯一一位非萨卡兹的感染者，理所当然的，和贵族交接的任务落在了歌洛瑞的头上。
歌洛瑞听着那位贵族自顾自的侃侃而谈，耳边却仿佛回响起了队长昨晚的骂骂咧咧。
他说这逼贵族忒他妈烦人，要求多还不加钱。
嗯，这逼确实，队长骂轻了。
歌洛瑞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在被队长推出去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爆炸掀起气流将黎博利重重的抛了出去。
她撞上了房屋倒塌后的残垣断壁，凸出的尖锐毫不留情将歌洛瑞的腹部整个贯穿。
幸好，那根木刺并不坚固。
歌洛瑞摔在了地上。
疼痛瞬间席卷至五脏六腑，黎博利挣扎了几下都没能从地上爬起。
怎么……怎么会……
歌洛瑞眼前晕染开一片血色，耳鸣响的厉害。
贵族男性优雅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长笛在他手里转了个圈。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为什么萨卡兹的雇佣兵团里会混进去一只小家雀？”
他还是那副看了就让人生气的自说自话的嘴脸。
“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会死。”
“嗯？你这是什么眼神？”
贵族男性颇为嫌弃地用脚踢开术师的法杖：“别摆出这副表情，可爱的小家伙。好吧，我为我的不诚实感到抱歉。”
就连呼吸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歌洛瑞趴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你比我想象的脆弱。”
“但你的队友们……呵。”
风被划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贵族男性不紧不慢地吹响手中的长笛，无色透明的保护罩抵挡住了这一记凶猛的袭击。
“萨卡兹真是顽强啊。”
大多数人都不在爆炸的最中心，萨卡兹们虽然皆被气流掀翻，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都比歌洛瑞要好很多。
“你他妈的——！”
一直站在歌洛瑞身边的萨卡兹佣兵队长情况却不容乐观，他也没比歌洛瑞好到哪儿去，被炸飞了一条胳膊的魔族用仅剩下的左手再一次挥舞起武器。
只是这一次，武器的刀刃上裹上了一层混浊的雾气。
他的源石技艺。
“顽强。顽强。”贵族男性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和那位队长一样冲向他的萨卡兹们。
“你们总是如此顽强。无论我们毁灭了多少次你们的家园，无论我们围剿了多少次你们的同胞，你们依旧像是贫民窟里那些令人作呕的臭虫一样，杀不绝，赶不尽。”
莱塔尼亚人的臭毛病就是在战场上也要维持他可恨的贵族礼仪么？
歌洛瑞看见那位卡普里尼像是在欣赏什么高雅的乐曲一样，抬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突兀的声响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的窸窣。
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超过歌洛瑞的认知。
她看着自己与队友一路辛辛苦苦护送的集装箱裂开一道道裂痕，看着里面那只不可言述的怪物缓慢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是什么？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脸色骤变，这个怪物在干什么！
怪物经过的地方皆留下了不知名的粘稠液体，是血液的腥臭，是死亡的气息。
它将萨卡兹的哀嚎与恐惧一并吞下。
它在咀嚼感染者！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来不及为此感到愤恨，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他的大脑在此刻轰鸣作响。
每当它吃下一位来不及逃窜的萨卡兹，它的躯体表面便会开始扭曲溃烂，然后再迅速重组成全新的组织。
快逃！快逃！
凹凸的肉瘤，流淌的脓水，散乱的器官。
歌洛瑞瞧见了那个怪物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双眼睛，一双满含惊恐的眼睛。
她认得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在不久前还因为和她聊天被队长骂了。
由血肉组成的怪物不容拒绝地朝他们走来。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咒骂着，不再管那个该死的卡普里尼。
原本缠绕在武器上的浓雾托起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黎博利。
“不……”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却因堵在喉咙里的鲜血被呛得无法言语。
不……！
歌洛瑞被抛向了远处的荒野。
4.
“嗯，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拖住你。”
今天是歌洛瑞的生日。年轻的黎博利小姐人缘极佳，和拉特兰、炎国、莱塔尼亚、卡西米尔，乃至东国和维多利亚出身的干员都或多或少有些来往。
有些和歌洛瑞关系很好却长期在本舰外活动的干员——如玛嘉烈，彩虹小队。他们虽然无法及时赶回来，但也委托了信使捎了礼物。
而提出给这位可蔼可亲的黎博利小姐办一场生日宴会的人是罗小白。
博士欣然同意，他领着小白一起向可露希尔提交了party的场地申请书。
同样算是这次party的主办人之一的送葬人干员认为隐瞒只会招来反效果。他说，他的搭档的直觉向来敏锐，任何反常都会令她起疑。
所以，博士把今晚要给她举办生日party的事情告诉了歌洛瑞，让她晚上空出时间，嗯，还有胃。
博士笑着比划着：“超——大的蛋糕哦，还有你心心念念的炎国菜，年的那位弟弟是真的很会做饭啊！”
但没有惊喜的话对于“生日”这个主题来讲好像又有些遗憾。
思来想去，小白她们决定在布置和礼物上多花些心思，营造惊喜感。
而博士则自发举手，揽下了在夜晚来临前不让歌洛瑞前往食堂和生日会场的任务。
……真的只是这样么。
歌洛瑞很怀疑，他只是想找一个对他各项管控都不严的心软的人来当他的助理。
因为在她出外勤的期间似乎都是重岳大哥。
哦，可怜的博士居然坚持（被迫）晨练了一个月。
时间转瞬即逝，黑色天鹅绒幕布上，一明一暗的两轮银月静默的注视起停驻在翠绿山峦间的巨大舰船。
歌洛瑞换上了许久没穿过的精致礼服，双眼上蒙着柔软的丝绸，乖乖地跟随玛莉娅与薇薇安娜的牵引，在黑暗中走向未知的惊喜。
“别紧张。”薇薇安娜感受到自己握在掌心里的手指略微冰冷，“放轻松，歌洛瑞。”
“嗯嗯。”玛莉娅改为搂住黎博利的胳膊，亲密无间地和她贴贴，试图缓解自己好友紧绷的情绪。
“让你这么紧张就不是我们的本意啦，过生日要开开心心的！”
“嗯……谢谢。”
虽然这么回答了，但歌洛瑞还是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期待，兴奋，紧张……许许多多的情绪编织在一起，使得歌洛瑞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歌洛瑞双颊有些发热，她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来到了罗德岛的哪处，薇薇安娜和玛莉娅脚步逐渐放缓，她们牵着歌洛瑞跨过一道门槛，随后停了下来，摘下了蒙在她眼上的布料。
与此同时，柔和而抒情的钢琴曲响了起来。
歌洛瑞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向了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立着一架立式钢琴的地方有莹莹光亮打在谱面，是车尔尼干员在演奏。
等等，比预想中的还要隆重——！
歌洛瑞更紧张了。
就在这时，小小的卡特斯女孩子踮起脚尖，从背后拍了一下歌洛瑞的肩膀，示意她低下头。
阿米娅眉眼弯弯：“歌洛瑞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她将一顶纸质的王冠别在了黎博利的银发中间。
“希望罗德岛能成为你心灵的归宿。”
阿米娅无法读取她的心思，却也能隐隐约约感知到她承受的孤独。
“希望你能开心地，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年幼的领袖由衷地祝福她。
今晚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谢谢了。歌洛瑞只好用拥抱代替苍白的言语。
短暂的相拥后，弹奏的曲子也忽地转了个调，变得更加欢快明亮了起来。
歌洛瑞似乎听见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
——说来也是奇怪。
明明那个大到快要和人齐平的蛋糕才应该是最显眼的才对。
可歌洛瑞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送葬人在烛火的渲染下，平添了几分柔情的面庞。
彩烛将萨科塔的发色映照成了淡淡的橘红，就连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此时此刻也倾落进了许许多多的色彩，像是傍晚泛起涟漪的湖面。
“歌洛瑞姐姐！”罗小白从萨科塔身后探出头，拉起了她的手。
歌洛瑞歪了歪头，与跳到了自己肩上的黑色小团子对视。
“嘿咻！”
就着数根蜡烛点燃的灯火，黎博利的那双金眸浮现出明显的诧异。
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笑容灿烂的阿根和小黑，看见了正举着摄像机的年，看见了朝她挥手的空弦，看见了叠叠乐一样叠在一起的学者猫他们……
她还看见了很多很多人。
水月、绮良、贝娜、截云、焰尾、铃兰、见行者、塞茜莉娅……Touch医生居然也在。
直到这时，歌洛瑞才如梦初醒。
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么多人结下了缘。
歌洛瑞看着看着，只觉得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连着眼眶一起变得滚烫。
她在众人诚挚的祝福与祝愿下将双手交叉于胸口，闭上眼，随后吹灭蜡烛。
大厅骤然通亮起来，灯光照在了干员们花费心思布置的现场，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礼物上。
热闹的交谈不绝于耳。
大猫猫煌过来一把搂住黎博利的脖子，调笑般逗她许了什么愿望，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嗯，然后就被嘉维尔给拉走了。
博士在一旁煽风点火：“啊，煌难道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这个规则？”
煌不满地嘟囔着：“怎么可能！”
歌洛瑞无奈的耸了下肩，她一边笑一边切下今晚的第一块儿蛋糕，送给了这些天最辛苦的小姑娘。
“我很开心，非常开心。这是我来到这里度过的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
“谢谢你，小白。”
粉发的小姑娘被夸得不太好意思，她用脚尖点了下地板：“哥哥和小黑他们其实也帮了我很多。”
然而罗小白却迟迟没有接下那块儿蛋糕。
歌洛瑞不解：“嗯？”
“呃……”
罗小白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旁边的阿根笑着拉过自家妹妹。
阿根解释：“第一块儿蛋糕当然还是生日的主角来吃才好。”
有这样的习俗么？
歌洛瑞一时之间想不清楚。
她看着小白和阿根走远的背影，随手叉下一块儿大小合口的蛋糕，送到了嘴里。
“……”
歌洛瑞沉默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依旧杵在推车旁的白色天使。
“你做的？”
“是的。”
救命，是谁让萨科塔进厨房的。
歌洛瑞眼含热泪咽下那口甜腻到她嗓子都开始泛疼的蛋糕，内心有点点绝望。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过于扭曲：“好吃，真好吃。”
5.
在深夜的采购中心碰到送葬人难免让人感到吃惊。
双方点头至意后，送葬人的目光停留在了歌洛瑞篮子里的三瓶果酒上。
他想起了前阵子陪同黎博利前往医疗部时，医疗干员恨铁不成钢的叮嘱。
送葬人不赞同地提醒了她。
“医生应该禁止了你这些日子摄入酒精。”
“唔……”歌洛瑞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咳嗽几声。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尾音上扬，像极了撒娇：“就一点点，真的，我保证，没关系的。”
而送葬人显然不是吃这套的主。
“考虑到你个人的身体健康，遵循医嘱是必要的。”
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
歌洛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不把酒放回去这人能在这儿跟她耗一晚上。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来到这片大地后难得的空暇与安宁，歌洛瑞想就这么任性一次，久违的任性一次。
“今天对我来讲很特殊，费德里科。”
黎博利认真地望着他的双眼：“是一个拥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
“……”
白色的天使将目光移向了女性嘴角扬起的弧度。
送葬人判断，这并不是意味着“开心”的笑容。
它代表另一个更加复杂的情绪。
果然，对待费德里科还是实话实说效果更佳。
虽然原本的三瓶被缩减成了一瓶，但总比没有强。
啊，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酒鬼大人的？明明在几年前她还不那么爱喝酒。
对此送葬人搬出了一套非常科学的解释，什么味蕾衰退，味细胞机能下降，又或者是环境影响下心境产生了变化……之类的。
歌洛瑞再一次感叹起自家搭档丰富的知识储备。
她把拎着的零食袋随便往桌上一放，按开了宿舍的灯：“随便坐，我去找杯子。”
送葬人点了点头，没有冗长的客套也没有进了异性房间的不自在，他扫了一眼被堆满书籍与游戏的桌椅，自觉的给他们今晚的夜宵收拾出了空间。
等歌洛瑞洗好杯子出来，矮小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他们刚刚扫购的零食与糕点，那瓶东国特产的梅酒则被放到了送葬人的手边。
黎博利和萨科塔席地而坐。
从歌洛瑞的宿舍恰好能看见罗德岛外飞舞四起的黄沙，夜色正浓，月光在地面上缓缓游移。
送葬人将盛着第三轮银月的酒杯推给了歌洛瑞。
“今天是我……”歌洛瑞看着酒盏里熟悉却又陌生的月亮，稍作停顿，“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
萨科塔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了。”
“久到我几乎忘记了她的名字，忘记了她的容貌。”
今天是奚晓雏的生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了。
“歌洛瑞”，那位被命运捉弄了的可怜的小鸟。
这片大地上类似于“歌洛瑞”的存在多如繁星，他们大多如同“歌洛瑞”一样，被迫或主动与生割舍，与尊严割舍，与自由割舍。
他们不是挺身而出的英雄，不是指引前路的先驱者。他们没有那么伟大，没有那般出众，他们只是一群在黑暗中拼命地挣扎求生，在命运之轮下渺小而卑微的存在。
在故事的结尾，人们会歌颂英雄，称赞先驱者，却不会记得那些被历史洪流所吞噬的他们。
奚晓雏只是希望，她微不足道的努力能让作者记起还有这样一类人，在剧情的最终章写下他们曾经存在过，曾经活过，曾经来过。
哪怕只有一笔，一句话。
泰拉应该记住他们。而非自己。
一杯杯梅酒下肚，喉咙和腹部都出现了明显的灼烧感。
歌洛瑞没有理会，直到送葬人拒绝再给她斟酒。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或许偶尔说出的话会让人觉得无奈与好笑，但不得不承认，他提出的疑问或给予的答复大多数情况下一针见血，能让人豁然开朗。
送葬人也跟着喝了很多，买来的零食大多都被俩人分了干净，只有萨科塔面前的奶油蛋糕还有剩下。
看来这个蛋糕对于萨科塔来讲还是偏淡了些。
时间不早了，在送葬人提出睡觉前歌洛瑞一拍脑壳，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从他之前帮忙收拾的一堆书本里拿出了一封信。
歌洛瑞把白色的信封递给送葬人：“唔，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这是送给你家人的信？”
送葬人看清了上面标注的姓名：“我最近并没有返回拉特兰的任务，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转交给信使。”
“不。”歌洛瑞又笑了起来，眸中依旧是送葬人看不懂的情绪。
“这是我的遗嘱。”
“……”
送葬人沉默片刻。他不曾察觉，自己捏着信封的指尖突地收紧。
送葬人把信推还给她。
“……你醉了。”
“我很清醒，费德里科。”
“据我所知，醉酒的人常常这么自称。”
歌洛瑞被逗笑了，这回的笑容倒是颇为开心。
她把手拄在桌上，撑着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表情看起来依旧淡然的天使。
看起来而已。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瞧见你自欺欺人。”
送葬人盯着她的眼，没有回答。
桌子并不大，两人哪怕对着坐也没有拉开多远的距离。
凑的近了，他便能闻到从黎博利身上散发出的微醺的酒香，清冽的梅子味，说实在送葬人并不讨厌。
但在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无故地生起一股烦杂的情绪。
送葬人试图从歌洛瑞眸中找到一丝一毫属于茫然的涣散。
很可惜，并没有。
她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很清醒，非常清醒。
送葬人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在认清这一点后产生了近乎于失落的感觉。
这一晚上的心绪起伏是从来没有过的激烈。
他抿了抿唇，声音却像是醉了酒，含着哑：“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源石结晶密度和融合率虽然不容乐观，但医疗干员已经初步控制住了病灶的蔓延。接下来只要积极配合治疗，Touch干员也说过……”
“费德里科。”她轻轻唤了一声萨科塔的名字，“你知道我并不在意矿石病。”
“……”送葬人又沉默了。
是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按理来讲送葬人不该再继续否认她的想法了。
“若是遗嘱预登记，我可以帮你向公证所提交申请。”
歌洛瑞好笑地看着他，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送葬人又把信封往她面前推了推，“依照律法规定，拉特兰公民无权私自委托执行者履行遗嘱。执行者的出动需由公证所分发任务。”
这一次歌洛瑞终于给了点除了笑以外的反应。
她在拉特兰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不清楚公证所的规则。好吧，仔细想想也确实，要是能指定执行者那公证所岂不是得乱套了。
歌洛瑞略感遗憾地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抱歉，我不知道。”
黎博利伸手就想拿回信封，却被另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了下来。
“嗯？”
白皙的指节与黑色的皮质半指手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歌洛瑞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送葬人按住了信封的一角，同时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歌洛瑞的指甲。
歌洛瑞试着抽动了一下信纸，却发现只有她没被对方扣牢的手指可以活动。
送葬人的食指下意识在信封上捻了捻，他维持这个动作数秒，到底还是拿起了信封，将它放进了常服外套的内兜。
“但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同为拉特兰公民，作为你的搭档，我可以答应你。”
歌洛瑞鼓了下腮帮，很给面子的没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
她故作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哎呀，我们之间居然只是搭档关系。”
送葬人歪头思考了片刻，他自然而然地略过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词汇，斟酌着，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也是你的朋友。”
“这才对嘛。”
黎博利跪着蹭到了萨科塔面前，在他愣神的罅隙里，伸手虚虚环住了送葬人的身躯。
“拜托你了。”
要比捎去我死讯的飞鸟更早，要比那弥漫的源石粉尘更快。
在悲伤蔓延之前，我请求你，委托你，希望你，能将这封信送到他们的身边。
这就是我的遗嘱。
喷洒呼吸与几缕银发交织成网，落至送葬人的颈窝，带来微弱酥麻的痒意。
他同样抬起手，感受着女性偏纤细的脊背。
“好。”
？.
“哈哈，直播已经开启了有一段时间了哦。”
“没关系阿b还有回放，嗯……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刚刚？刚刚抽了几位水友观众打了竞技场。”
“直播别的游戏？下次一定。”
“开玩笑啦，但确实有点难腾出时间……暑假有机会的话，嗯？拉上队长一起？想看我们玩双人成行？”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玩起来估计会很枯燥，就，你懂吧，很难搞出什么节目效果。”
“人类一败涂地？你画我猜？啊，后室和森林？好家伙，一个个来，那我和大家商量一下，有机会就搞个团建。”
“今天生日过得开心么？开心啊，超级开心，但还有点小社死，嗯，大家也知道了，我们去吃了海底捞。”
“第一次体验海底捞的社死服务，怎么说呢，有点上瘾。噗，虽自但医倒也不至于。”
“蛋糕看起来很好吃是哪家的……草，这个不能回答吧哈哈哈哈，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诶，是队长订的。花束好像是大家一起去花店选的，咳咳咳，什么直男审美，这可不兴说啊。”
“难见星这个账号名？谁取的我不晓得，但这个账号卡是队长亲自选的。”
“难本意为鸟……？原来是这样么？原来如此，所以队长才选了这张账号卡啊……”
“嗯？？？？草，呃，感谢王队送的小电视飞船，老板大气……草，感谢王队上的总…嗯？总督？！啊？老板糊涂啊！”
“啊……也不用特意发SC啦，小窗说就好嘛。”
“生日礼物的手感超级棒，我现在还搂着呢。嗯？不是说那个虎鲸玩偶么？啊？还有一个？在路上？快到了？”
“唔，提前透露一下，给王队的礼物其实我也有些眉目了，嘿嘿，敬请期待。”
“今晚还有什么安排么？如果开会算的话。”
“嗐，毕竟后天就和兴欣打了。他们很强。”
“嗯，对，所以今天只能中午庆祝一下，但队长说周日会再补办一个。”
房门突然被敲响，奚晓雏应了一声，徐景熙从门缝中探出了头。
“晓晓，你直播结束了么？队长说要开会了。”
“好，我收拾一下。”
“那你快点哦。”
说罢，徐景熙带上了门。
奚晓雏扶正耳麦，刚刚的交流显然都被播了出去，弹幕唰唰闪过一片哀嚎。
“很遗憾今天的直播只能进行到这里了。”
她利落地叉掉网页，在关闭直播前想了想还是补上了那句固定的结束语。
“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蓝雨哦。”
奚晓雏若有所思般回忆着刚刚徐景熙的话，简单整理完，披上外套就下楼了。
在推开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奚晓雏以为她做好了迎接惊喜的准备，但里面的景象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会议室确实还是会议室的样子，没有做任何布置，但……
“妈？你怎么来了？”
奚晓雏扬高了语调，面上浮现出明显的惊喜。
她迅速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傻笑着在她怀抱里蹭了蹭。
“哎呀多大了个人还撒娇，臊不臊？”
话是这么说，但老母亲其实也颇为高兴，她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
“生日快乐，我的小鸟。”
俩人就这么抱了一阵，谁也不舍得率先放手。还是最后老母亲有些累了，奚晓雏才连忙把她引到座位上。
老母亲贴心的拉紧奚晓雏敞开的衣服，喝了口热茶就开始了唠唠叨叨：“怎么不好好穿衣服，着凉了怎么办？G市晚上可冷了，你别以为有空调就没事儿了。”
“……”奚晓雏吹起了口哨。
门外，深藏功与名的蓝雨队队长喻文州笑着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示意大家惊喜已经顺利送到，主角小姐非常开心。
几个大男生发出小小的惊呼，互相击掌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喻文州低头看向亮起来的手机，是王杰希发来的消息。
王杰希：怎么样？
喻文州：双方已经见到了，看样子估计还要再聊个十几分钟。
喻文州：这次多谢王队了。
王杰希：不用，她开心就好。
王杰希：我还以为你准备的惊喜要失败了。
喻文州：嗯……她确实很敏锐，完全不信我今晚开会的说辞。
王杰希：笑得，看起来明年咱们要换一种方式了。
喻文州：是啊，营造惊喜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王杰希：[头秃]
奚晓雏在成为职业选手之前，生日通常都是与亲友家人一起度过。
逛街看电影、密逃剧本杀这些年轻人爱玩的自然不用说。生日嘛，当然以过生日的主角为主。
这个日子里，哪怕她只是在家无所事事的呆上一天，坐在电脑前泡一整日的荣耀都不会有人指责她不务正业，荒废学习。
甚至，当她提出去吃一顿平常不会特意去的高级料理大家也会帮她安排妥当，奚晓雏只需要把自己梳洗打扮好，穿上可爱美丽的小裙子，等待亲戚的轿车停在楼下就好。
而每当星子缀满夜幕，弯月高悬时，小小的，但却无比温馨的家里便会亮起一簇簇烛火
大家齐聚在餐桌边，围绕着今日的主角，为她唱响诞生的歌谣。
他们还会一起分享美味，分享快乐，分享幸福。
对于奚晓雏来讲，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她将双手交叉握成拳放置胸口上方，对着彩色的蜡烛许下贪心的愿望。
希望每一天都像生日，希望每一天都如此开心。
奚晓雏无比期待生日的到来。
1.
成为职业选手后的日子如奚晓雏所料一样，无止境的重复练习枯燥且乏味，但这并不能将她的热情与爱意消磨殆尽。
奚晓雏想，或许这便是对青春一词最好的诠释吧。
然而当她走到餐厅里，又开始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怯。
呜……明明刚刚在电梯里还没有这么紧张……
少女眼睫轻颤，心脏的鼓动震得她浑身发麻，腿脚就如同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一旁的柳非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站在自助餐前端着个餐盘的队长，神情似乎比奚晓雏本人还急。
“哎呀，你紧张什么？”柳非为自己的好友兼后辈打气：“你是今天的小寿星呀！只是去要一句生日祝福而已！”
察觉到路过的肖云与周烨柏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柳非抿了抿唇，身为前辈的她就像护崽子一样挡在了奚晓雏身侧。
她再大大咧咧，也懂得少女的心思极其易碎这个道理。
等了一会儿，柳非见奚晓雏还没有走动的意思，就又推了她一把。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今天是奚晓雏的生日，身为职业选手的她的第一个生日，也是第一个没有亲友与家人陪伴、在异乡度过的生日。
恰好，今天是周六，晚上有一场微草客场迎战虚空的对决，他们现在正在X市离比赛会场不远处的酒店内。
而奚晓雏，会在这次擂台赛的第二顺位出场——平心而论，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了，不是么？
但在拆开这个独特的生日礼物之前，她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和鼓励。
呜……
奚晓雏磨磨蹭蹭地拿了个托盘，在柳非鼓励的眼神下，先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餐点前绕了一圈，最后才走到了王杰希的身旁。
方士谦瞧了她一眼，见她这副扭捏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来找谁。
察觉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有些失控他连忙捂嘴咳嗽了一声，胳膊肘毫不留情怼向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过来的王杰希：“嘿，找你的。”
王杰希被怼疼了，大小眼一眯，眼神凶煞的瞪了方士谦一眼才回过头。
他看向女孩子泛红的耳廓，目光顿了顿。
王杰希一改之前慵懒放松的姿态，拿出了战队里和队员说话时队长气场。严肃，不苟言笑。
“怎么了？”
细心的奚晓雏留意到了王杰希这微小的改变，原本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莫名变得沉重起来。
发堵，又干涩。
奚晓雏垂下眼，说话的语调却端起了不符合她以往性格的轻快愉悦。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奚晓雏抿唇笑了起来，那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明媚开朗的笑容。
虚假的笑容。
“想要一句队长和副队的祝福……什么的？”
闻言，王杰希与方士谦皆是一愣。
好像……方士谦歪头思考，前几天聊天软件上确实跳出了“近期有1位好友生日”的字样。
糟糕。
微草的正副队长有些尴尬。
微草不是什么没有人情味儿的战队，每个队员过生日时队里一般都会好好庆祝，再不济也会买个蛋糕。
但最近几天……王杰希心中苦笑，实在是太忙了。
想着，王杰希眼眸转了转，伸手从糕点区夹了块儿点缀着嫩红草莓的奶油蛋糕。
“生日快乐晓晓！”一旁的方士谦笑嘻嘻地问她，“明天咱回去你想吃什么？尽管提，别客气。”
在奚晓雏回答之前，她手里原本空荡荡餐盘忽地一沉。
是王杰希把那块儿蛋糕放在了她的餐盘上。
“生日快乐。”
王杰希弯了弯唇。
“还有，比赛加油。”
唔……
时间来到晚上。坐在操作室里的奚晓雏摸了摸自己傻笑了一天，几乎僵硬的脸颊，心中是既好笑又生气。
完了，恋爱脑没救了。
奚晓雏拍了拍脸，警告自己：别这么没骨气，仅仅因为一个动作两句话就高兴一整天也太傻了。
虽然是很有用就是了。
擂台的中央，数据代码勾勒出了手握银杖的女性术士的身形。
是的，她现在拥有了可以昂首挺胸拆开那个特殊礼物的勇气。
或许因为她是今日的主角，被施加了什么正面buff，奚晓雏自负地认为，她的发挥远比任何一次都要完美且出色。
奚晓雏边去看王杰希靠在大巴椅背上露出的几缕发丝，边划开了手机。
她轻轻哼着走调的歌谣，没有第一时间点家庭群里数条家人对自己的祝福，而是先溜进了论坛里。
她这一次可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失误，也没有被人钻了空子。
少女天真的想，这回总不能还骂她了吧？
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无情，那么冰冷，那么尖锐。它不会顾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会考虑谁的感受。
现实只会诚实的映照出少女苍白而呆愣的脸庞。
不停刷新的黑色的文字犹如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深深地将少女贯穿，搅动她的血肉。
……。
要么怎么说奚晓雏天真呢？
好吧，好吧，就当天真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好了。
手机轻轻发出振动，差点从少女冰凉的指尖滑落在地。
水滴自高处坠下，然后又顺着反光的屏幕迅速滑落。
“亲爱的小鸟，晚上好。很抱歉我的祝福比其他人晚了许多。”
滚动的水珠洇不开黑墨，反而使被包裹的文字更加剔透闪耀起来。
“今天是第一个我们不在你的身边的生日。我很开心你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物，并为之奋斗努力。
这是一个追逐梦想的生日，希望这是你一生中众多生日中最难忘的一次。
我们无比自豪能成为你的妈妈爸爸，我们无时不刻都在为你感到自豪。
我们拥有一只全世界最可爱最动人最完美的小鸟！
虽然我们没有多大的能力，也没有多么富裕。虽然我们出身平凡。
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们会竭尽全力支持你的一切选择。
我们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也谢谢你能来到我的身边，我们的身边。”
2.
歌洛瑞，那位不幸感染了矿石病的黎博利小姑娘，死在了她15岁生日的前一周。
奚晓雏对此感到难过。
从今往后要做为“歌洛瑞”活下去的奚晓雏心想：只要歌洛瑞再坚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她就能看见她的家人为她准备的生日宴会，吃到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蛋糕。
那时候的奚晓雏刚来到这里，尚且懵懂无知。
她不懂矿石病的可怕，不了解名为“泰拉”的大地的残忍，也不清楚感染者对于这片大地来讲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奚晓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滑稽，多么的荒谬，多么的不负责任。
但尽管如此，奚晓雏也明白一件事。
她无权，也没有资格享受家人准备的一切。
奚晓雏悄悄拉开房门的缝隙，看着门口为了歌洛瑞的生日，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哥哥。
歌洛瑞的哥哥，也会是奚晓雏的哥哥。
刚从莱塔尼亚回来的男性黎博利神情疲惫，面色比窗外的天还要沉重。
他将一个巨大的包裹递给歌洛瑞的母亲，一名美丽的萨科塔女性。
奚晓雏，不，歌洛瑞发现天使的光环与光翼似乎比之前暗淡了许多。
她的心情很低落……
歌洛瑞犹豫不决，她应该上去抱一抱那位可怜的女士么？
可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黎博利——歌洛瑞的父亲命令她不准离开房间半步。
哥哥似乎瞧见了从门缝中怯生生地露出头的妹妹。他向歌洛瑞挥了挥手，搞怪地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我愚蠢的妹妹哟。”
萨科塔顺着他的动作回头扫了一眼歌洛瑞，却又迅速把头转了回去。她抱着包裹，踉跄地小跑进了客厅。
哥哥故作轻松的耸了下肩，来到歌洛瑞的房间前。可在视线扫过自家妹妹胳膊上星星点点的黑色晶体后，他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伪装，呼吸声染上了颤抖。
兄妹之间久别重逢，哥哥甚至不敢抱一下妹妹。
“……对不起。”
“对不起，歌洛瑞。”
“原谅母亲刚刚的失礼，原谅哥哥无法与你亲近，原谅我们……”
他蹲在歌洛瑞面前，将脑袋紧紧埋在了双臂与膝盖之间。
歌洛瑞只是，也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余光扫到客厅门旁突出的萨科塔的光翼，她微微偏头，视线越过门框，看向了由暖黄色灯光投下的阴影。
她的父亲也在。
他们都在。
他们都在哭泣。
都在为了歌洛瑞哭泣。
——歌洛瑞闭上眼，将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好疼。
好疼。
手臂传来的疼痛只需一瞬，就盖过了心脏的抽痛。
3.
“骑士……竞技？”
歌洛瑞掀开斗篷的一角，像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回忆，眼神透露着些许呆愣。
“哦，卡西米尔啊。”和她一起落在最后尾的萨卡兹佣兵发出一声嗤笑，“什么骑士荣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歌洛瑞不解地歪了下头，正准备追问，走在前方的萨卡兹雇佣兵队长似乎终于受够了他们磨磨唧唧的德行，吼了一句：“你俩他妈是出来郊游的么？！”
年轻的萨卡兹随即瞪了一眼害他也被骂的黎博利，和歌洛瑞拉远了距离。
卡西米尔……
这里可是莱塔尼亚诶。
好歹在泰拉生活了一段时间，又流浪了许久。歌洛瑞对卡西米尔和莱塔尼亚的关系还是略有耳闻。
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广告居然都贴到莱塔尼亚的乡下来了，好嚣张啊。
歌洛瑞心里嘟囔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贴在橱窗前的宣传广告。
荣耀……啊。
歌洛瑞所在的萨卡兹雇佣兵团接到了一笔大单子，莱塔尼亚的一位贵族先生委托他们从乌萨斯护送一批货物到莱塔尼亚的一个乡下小镇。
今天歌洛瑞的生日，也是任务的最后一天。
作为队里唯一一位非萨卡兹的感染者，理所当然的，和贵族交接的任务落在了歌洛瑞的头上。
歌洛瑞听着那位贵族自顾自的侃侃而谈，耳边却仿佛回响起了队长昨晚的骂骂咧咧。
他说这逼贵族忒他妈烦人，要求多还不加钱。
嗯，这逼确实，队长骂轻了。
歌洛瑞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在被队长推出去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爆炸掀起气流将黎博利重重的抛了出去。
她撞上了房屋倒塌后的残垣断壁，凸出的尖锐毫不留情将歌洛瑞的腹部整个贯穿。
幸好，那根木刺并不坚固。
歌洛瑞摔在了地上。
疼痛瞬间席卷至五脏六腑，黎博利挣扎了几下都没能从地上爬起。
怎么……怎么会……
歌洛瑞眼前晕染开一片血色，耳鸣响的厉害。
贵族男性优雅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长笛在他手里转了个圈。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为什么萨卡兹的雇佣兵团里会混进去一只小家雀？”
他还是那副看了就让人生气的自说自话的嘴脸。
“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会死。”
“嗯？你这是什么眼神？”
贵族男性颇为嫌弃地用脚踢开术师的法杖：“别摆出这副表情，可爱的小家伙。好吧，我为我的不诚实感到抱歉。”
就连呼吸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歌洛瑞趴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你比我想象的脆弱。”
“但你的队友们……呵。”
风被划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贵族男性不紧不慢地吹响手中的长笛，无色透明的保护罩抵挡住了这一记凶猛的袭击。
“萨卡兹真是顽强啊。”
大多数人都不在爆炸的最中心，萨卡兹们虽然皆被气流掀翻，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都比歌洛瑞要好很多。
“你他妈的——！”
一直站在歌洛瑞身边的萨卡兹佣兵队长情况却不容乐观，他也没比歌洛瑞好到哪儿去，被炸飞了一条胳膊的魔族用仅剩下的左手再一次挥舞起武器。
只是这一次，武器的刀刃上裹上了一层混浊的雾气。
他的源石技艺。
“顽强。顽强。”贵族男性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和那位队长一样冲向他的萨卡兹们。
“你们总是如此顽强。无论我们毁灭了多少次你们的家园，无论我们围剿了多少次你们的同胞，你们依旧像是贫民窟里那些令人作呕的臭虫一样，杀不绝，赶不尽。”
莱塔尼亚人的臭毛病就是在战场上也要维持他可恨的贵族礼仪么？
歌洛瑞看见那位卡普里尼像是在欣赏什么高雅的乐曲一样，抬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突兀的声响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的窸窣。
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超过歌洛瑞的认知。
她看着自己与队友一路辛辛苦苦护送的集装箱裂开一道道裂痕，看着里面那只不可言述的怪物缓慢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是什么？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脸色骤变，这个怪物在干什么！
怪物经过的地方皆留下了不知名的粘稠液体，是血液的腥臭，是死亡的气息。
它将萨卡兹的哀嚎与恐惧一并吞下。
它在咀嚼感染者！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来不及为此感到愤恨，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他的大脑在此刻轰鸣作响。
每当它吃下一位来不及逃窜的萨卡兹，它的躯体表面便会开始扭曲溃烂，然后再迅速重组成全新的组织。
快逃！快逃！
凹凸的肉瘤，流淌的脓水，散乱的器官。
歌洛瑞瞧见了那个怪物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双眼睛，一双满含惊恐的眼睛。
她认得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在不久前还因为和她聊天被队长骂了。
由血肉组成的怪物不容拒绝地朝他们走来。
萨卡兹雇佣兵队长咒骂着，不再管那个该死的卡普里尼。
原本缠绕在武器上的浓雾托起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黎博利。
“不……”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却因堵在喉咙里的鲜血被呛得无法言语。
不……！
歌洛瑞被抛向了远处的荒野。
4.
“嗯，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拖住你。”
今天是歌洛瑞的生日。年轻的黎博利小姐人缘极佳，和拉特兰、炎国、莱塔尼亚、卡西米尔，乃至东国和维多利亚出身的干员都或多或少有些来往。
有些和歌洛瑞关系很好却长期在本舰外活动的干员——如玛嘉烈，彩虹小队。他们虽然无法及时赶回来，但也委托了信使捎了礼物。
而提出给这位可蔼可亲的黎博利小姐办一场生日宴会的人是罗小白。
博士欣然同意，他领着小白一起向可露希尔提交了party的场地申请书。
同样算是这次party的主办人之一的送葬人干员认为隐瞒只会招来反效果。他说，他的搭档的直觉向来敏锐，任何反常都会令她起疑。
所以，博士把今晚要给她举办生日party的事情告诉了歌洛瑞，让她晚上空出时间，嗯，还有胃。
博士笑着比划着：“超——大的蛋糕哦，还有你心心念念的炎国菜，年的那位弟弟是真的很会做饭啊！”
但没有惊喜的话对于“生日”这个主题来讲好像又有些遗憾。
思来想去，小白她们决定在布置和礼物上多花些心思，营造惊喜感。
而博士则自发举手，揽下了在夜晚来临前不让歌洛瑞前往食堂和生日会场的任务。
……真的只是这样么。
歌洛瑞很怀疑，他只是想找一个对他各项管控都不严的心软的人来当他的助理。
因为在她出外勤的期间似乎都是重岳大哥。
哦，可怜的博士居然坚持（被迫）晨练了一个月。
时间转瞬即逝，黑色天鹅绒幕布上，一明一暗的两轮银月静默的注视起停驻在翠绿山峦间的巨大舰船。
歌洛瑞换上了许久没穿过的精致礼服，双眼上蒙着柔软的丝绸，乖乖地跟随玛莉娅与薇薇安娜的牵引，在黑暗中走向未知的惊喜。
“别紧张。”薇薇安娜感受到自己握在掌心里的手指略微冰冷，“放轻松，歌洛瑞。”
“嗯嗯。”玛莉娅改为搂住黎博利的胳膊，亲密无间地和她贴贴，试图缓解自己好友紧绷的情绪。
“让你这么紧张就不是我们的本意啦，过生日要开开心心的！”
“嗯……谢谢。”
虽然这么回答了，但歌洛瑞还是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期待，兴奋，紧张……许许多多的情绪编织在一起，使得歌洛瑞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歌洛瑞双颊有些发热，她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来到了罗德岛的哪处，薇薇安娜和玛莉娅脚步逐渐放缓，她们牵着歌洛瑞跨过一道门槛，随后停了下来，摘下了蒙在她眼上的布料。
与此同时，柔和而抒情的钢琴曲响了起来。
歌洛瑞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向了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立着一架立式钢琴的地方有莹莹光亮打在谱面，是车尔尼干员在演奏。
等等，比预想中的还要隆重——！
歌洛瑞更紧张了。
就在这时，小小的卡特斯女孩子踮起脚尖，从背后拍了一下歌洛瑞的肩膀，示意她低下头。
阿米娅眉眼弯弯：“歌洛瑞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她将一顶纸质的王冠别在了黎博利的银发中间。
“希望罗德岛能成为你心灵的归宿。”
阿米娅无法读取她的心思，却也能隐隐约约感知到她承受的孤独。
“希望你能开心地，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年幼的领袖由衷地祝福她。
今晚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谢谢了。歌洛瑞只好用拥抱代替苍白的言语。
短暂的相拥后，弹奏的曲子也忽地转了个调，变得更加欢快明亮了起来。
歌洛瑞似乎听见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
——说来也是奇怪。
明明那个大到快要和人齐平的蛋糕才应该是最显眼的才对。
可歌洛瑞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送葬人在烛火的渲染下，平添了几分柔情的面庞。
彩烛将萨科塔的发色映照成了淡淡的橘红，就连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此时此刻也倾落进了许许多多的色彩，像是傍晚泛起涟漪的湖面。
“歌洛瑞姐姐！”罗小白从萨科塔身后探出头，拉起了她的手。
歌洛瑞歪了歪头，与跳到了自己肩上的黑色小团子对视。
“嘿咻！”
就着数根蜡烛点燃的灯火，黎博利的那双金眸浮现出明显的诧异。
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笑容灿烂的阿根和小黑，看见了正举着摄像机的年，看见了朝她挥手的空弦，看见了叠叠乐一样叠在一起的学者猫他们……
她还看见了很多很多人。
水月、绮良、贝娜、截云、焰尾、铃兰、见行者、塞茜莉娅……Touch医生居然也在。
直到这时，歌洛瑞才如梦初醒。
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么多人结下了缘。
歌洛瑞看着看着，只觉得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连着眼眶一起变得滚烫。
她在众人诚挚的祝福与祝愿下将双手交叉于胸口，闭上眼，随后吹灭蜡烛。
大厅骤然通亮起来，灯光照在了干员们花费心思布置的现场，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礼物上。
热闹的交谈不绝于耳。
大猫猫煌过来一把搂住黎博利的脖子，调笑般逗她许了什么愿望，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嗯，然后就被嘉维尔给拉走了。
博士在一旁煽风点火：“啊，煌难道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这个规则？”
煌不满地嘟囔着：“怎么可能！”
歌洛瑞无奈的耸了下肩，她一边笑一边切下今晚的第一块儿蛋糕，送给了这些天最辛苦的小姑娘。
“我很开心，非常开心。这是我来到这里度过的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
“谢谢你，小白。”
粉发的小姑娘被夸得不太好意思，她用脚尖点了下地板：“哥哥和小黑他们其实也帮了我很多。”
然而罗小白却迟迟没有接下那块儿蛋糕。
歌洛瑞不解：“嗯？”
“呃……”
罗小白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旁边的阿根笑着拉过自家妹妹。
阿根解释：“第一块儿蛋糕当然还是生日的主角来吃才好。”
有这样的习俗么？
歌洛瑞一时之间想不清楚。
她看着小白和阿根走远的背影，随手叉下一块儿大小合口的蛋糕，送到了嘴里。
“……”
歌洛瑞沉默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依旧杵在推车旁的白色天使。
“你做的？”
“是的。”
救命，是谁让萨科塔进厨房的。
歌洛瑞眼含热泪咽下那口甜腻到她嗓子都开始泛疼的蛋糕，内心有点点绝望。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过于扭曲：“好吃，真好吃。”
5.
在深夜的采购中心碰到送葬人难免让人感到吃惊。
双方点头至意后，送葬人的目光停留在了歌洛瑞篮子里的三瓶果酒上。
他想起了前阵子陪同黎博利前往医疗部时，医疗干员恨铁不成钢的叮嘱。
送葬人不赞同地提醒了她。
“医生应该禁止了你这些日子摄入酒精。”
“唔……”歌洛瑞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咳嗽几声。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尾音上扬，像极了撒娇：“就一点点，真的，我保证，没关系的。”
而送葬人显然不是吃这套的主。
“考虑到你个人的身体健康，遵循医嘱是必要的。”
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
歌洛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不把酒放回去这人能在这儿跟她耗一晚上。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来到这片大地后难得的空暇与安宁，歌洛瑞想就这么任性一次，久违的任性一次。
“今天对我来讲很特殊，费德里科。”
黎博利认真地望着他的双眼：“是一个拥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
“……”
白色的天使将目光移向了女性嘴角扬起的弧度。
送葬人判断，这并不是意味着“开心”的笑容。
它代表另一个更加复杂的情绪。
果然，对待费德里科还是实话实说效果更佳。
虽然原本的三瓶被缩减成了一瓶，但总比没有强。
啊，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酒鬼大人的？明明在几年前她还不那么爱喝酒。
对此送葬人搬出了一套非常科学的解释，什么味蕾衰退，味细胞机能下降，又或者是环境影响下心境产生了变化……之类的。
歌洛瑞再一次感叹起自家搭档丰富的知识储备。
她把拎着的零食袋随便往桌上一放，按开了宿舍的灯：“随便坐，我去找杯子。”
送葬人点了点头，没有冗长的客套也没有进了异性房间的不自在，他扫了一眼被堆满书籍与游戏的桌椅，自觉的给他们今晚的夜宵收拾出了空间。
等歌洛瑞洗好杯子出来，矮小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他们刚刚扫购的零食与糕点，那瓶东国特产的梅酒则被放到了送葬人的手边。
黎博利和萨科塔席地而坐。
从歌洛瑞的宿舍恰好能看见罗德岛外飞舞四起的黄沙，夜色正浓，月光在地面上缓缓游移。
送葬人将盛着第三轮银月的酒杯推给了歌洛瑞。
“今天是我……”歌洛瑞看着酒盏里熟悉却又陌生的月亮，稍作停顿，“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
萨科塔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了。”
“久到我几乎忘记了她的名字，忘记了她的容貌。”
今天是奚晓雏的生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了。
“歌洛瑞”，那位被命运捉弄了的可怜的小鸟。
这片大地上类似于“歌洛瑞”的存在多如繁星，他们大多如同“歌洛瑞”一样，被迫或主动与生割舍，与尊严割舍，与自由割舍。
他们不是挺身而出的英雄，不是指引前路的先驱者。他们没有那么伟大，没有那般出众，他们只是一群在黑暗中拼命地挣扎求生，在命运之轮下渺小而卑微的存在。
在故事的结尾，人们会歌颂英雄，称赞先驱者，却不会记得那些被历史洪流所吞噬的他们。
奚晓雏只是希望，她微不足道的努力能让作者记起还有这样一类人，在剧情的最终章写下他们曾经存在过，曾经活过，曾经来过。
哪怕只有一笔，一句话。
泰拉应该记住他们。而非自己。
一杯杯梅酒下肚，喉咙和腹部都出现了明显的灼烧感。
歌洛瑞没有理会，直到送葬人拒绝再给她斟酒。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或许偶尔说出的话会让人觉得无奈与好笑，但不得不承认，他提出的疑问或给予的答复大多数情况下一针见血，能让人豁然开朗。
送葬人也跟着喝了很多，买来的零食大多都被俩人分了干净，只有萨科塔面前的奶油蛋糕还有剩下。
看来这个蛋糕对于萨科塔来讲还是偏淡了些。
时间不早了，在送葬人提出睡觉前歌洛瑞一拍脑壳，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从他之前帮忙收拾的一堆书本里拿出了一封信。
歌洛瑞把白色的信封递给送葬人：“唔，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这是送给你家人的信？”
送葬人看清了上面标注的姓名：“我最近并没有返回拉特兰的任务，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转交给信使。”
“不。”歌洛瑞又笑了起来，眸中依旧是送葬人看不懂的情绪。
“这是我的遗嘱。”
“……”
送葬人沉默片刻。他不曾察觉，自己捏着信封的指尖突地收紧。
送葬人把信推还给她。
“……你醉了。”
“我很清醒，费德里科。”
“据我所知，醉酒的人常常这么自称。”
歌洛瑞被逗笑了，这回的笑容倒是颇为开心。
她把手拄在桌上，撑着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表情看起来依旧淡然的天使。
看起来而已。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瞧见你自欺欺人。”
送葬人盯着她的眼，没有回答。
桌子并不大，两人哪怕对着坐也没有拉开多远的距离。
凑的近了，他便能闻到从黎博利身上散发出的微醺的酒香，清冽的梅子味，说实在送葬人并不讨厌。
但在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无故地生起一股烦杂的情绪。
送葬人试图从歌洛瑞眸中找到一丝一毫属于茫然的涣散。
很可惜，并没有。
她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很清醒，非常清醒。
送葬人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在认清这一点后产生了近乎于失落的感觉。
这一晚上的心绪起伏是从来没有过的激烈。
他抿了抿唇，声音却像是醉了酒，含着哑：“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源石结晶密度和融合率虽然不容乐观，但医疗干员已经初步控制住了病灶的蔓延。接下来只要积极配合治疗，Touch干员也说过……”
“费德里科。”她轻轻唤了一声萨科塔的名字，“你知道我并不在意矿石病。”
“……”送葬人又沉默了。
是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按理来讲送葬人不该再继续否认她的想法了。
“若是遗嘱预登记，我可以帮你向公证所提交申请。”
歌洛瑞好笑地看着他，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送葬人又把信封往她面前推了推，“依照律法规定，拉特兰公民无权私自委托执行者履行遗嘱。执行者的出动需由公证所分发任务。”
这一次歌洛瑞终于给了点除了笑以外的反应。
她在拉特兰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不清楚公证所的规则。好吧，仔细想想也确实，要是能指定执行者那公证所岂不是得乱套了。
歌洛瑞略感遗憾地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抱歉，我不知道。”
黎博利伸手就想拿回信封，却被另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了下来。
“嗯？”
白皙的指节与黑色的皮质半指手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歌洛瑞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送葬人按住了信封的一角，同时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歌洛瑞的指甲。
歌洛瑞试着抽动了一下信纸，却发现只有她没被对方扣牢的手指可以活动。
送葬人的食指下意识在信封上捻了捻，他维持这个动作数秒，到底还是拿起了信封，将它放进了常服外套的内兜。
“但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同为拉特兰公民，作为你的搭档，我可以答应你。”
歌洛瑞鼓了下腮帮，很给面子的没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
她故作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哎呀，我们之间居然只是搭档关系。”
送葬人歪头思考了片刻，他自然而然地略过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词汇，斟酌着，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也是你的朋友。”
“这才对嘛。”
黎博利跪着蹭到了萨科塔面前，在他愣神的罅隙里，伸手虚虚环住了送葬人的身躯。
“拜托你了。”
要比捎去我死讯的飞鸟更早，要比那弥漫的源石粉尘更快。
在悲伤蔓延之前，我请求你，委托你，希望你，能将这封信送到他们的身边。
这就是我的遗嘱。
喷洒呼吸与几缕银发交织成网，落至送葬人的颈窝，带来微弱酥麻的痒意。
他同样抬起手，感受着女性偏纤细的脊背。
“好。”
？.
“哈哈，直播已经开启了有一段时间了哦。”
“没关系阿b还有回放，嗯……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刚刚？刚刚抽了几位水友观众打了竞技场。”
“直播别的游戏？下次一定。”
“开玩笑啦，但确实有点难腾出时间……暑假有机会的话，嗯？拉上队长一起？想看我们玩双人成行？”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玩起来估计会很枯燥，就，你懂吧，很难搞出什么节目效果。”
“人类一败涂地？你画我猜？啊，后室和森林？好家伙，一个个来，那我和大家商量一下，有机会就搞个团建。”
“今天生日过得开心么？开心啊，超级开心，但还有点小社死，嗯，大家也知道了，我们去吃了海底捞。”
“第一次体验海底捞的社死服务，怎么说呢，有点上瘾。噗，虽自但医倒也不至于。”
“蛋糕看起来很好吃是哪家的……草，这个不能回答吧哈哈哈哈，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诶，是队长订的。花束好像是大家一起去花店选的，咳咳咳，什么直男审美，这可不兴说啊。”
“难见星这个账号名？谁取的我不晓得，但这个账号卡是队长亲自选的。”
“难本意为鸟……？原来是这样么？原来如此，所以队长才选了这张账号卡啊……”
“嗯？？？？草，呃，感谢王队送的小电视飞船，老板大气……草，感谢王队上的总…嗯？总督？！啊？老板糊涂啊！”
“啊……也不用特意发SC啦，小窗说就好嘛。”
“生日礼物的手感超级棒，我现在还搂着呢。嗯？不是说那个虎鲸玩偶么？啊？还有一个？在路上？快到了？”
“唔，提前透露一下，给王队的礼物其实我也有些眉目了，嘿嘿，敬请期待。”
“今晚还有什么安排么？如果开会算的话。”
“嗐，毕竟后天就和兴欣打了。他们很强。”
“嗯，对，所以今天只能中午庆祝一下，但队长说周日会再补办一个。”
房门突然被敲响，奚晓雏应了一声，徐景熙从门缝中探出了头。
“晓晓，你直播结束了么？队长说要开会了。”
“好，我收拾一下。”
“那你快点哦。”
说罢，徐景熙带上了门。
奚晓雏扶正耳麦，刚刚的交流显然都被播了出去，弹幕唰唰闪过一片哀嚎。
“很遗憾今天的直播只能进行到这里了。”
她利落地叉掉网页，在关闭直播前想了想还是补上了那句固定的结束语。
“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蓝雨哦。”
奚晓雏若有所思般回忆着刚刚徐景熙的话，简单整理完，披上外套就下楼了。
在推开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奚晓雏以为她做好了迎接惊喜的准备，但里面的景象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会议室确实还是会议室的样子，没有做任何布置，但……
“妈？你怎么来了？”
奚晓雏扬高了语调，面上浮现出明显的惊喜。
她迅速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傻笑着在她怀抱里蹭了蹭。
“哎呀多大了个人还撒娇，臊不臊？”
话是这么说，但老母亲其实也颇为高兴，她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
“生日快乐，我的小鸟。”
俩人就这么抱了一阵，谁也不舍得率先放手。还是最后老母亲有些累了，奚晓雏才连忙把她引到座位上。
老母亲贴心的拉紧奚晓雏敞开的衣服，喝了口热茶就开始了唠唠叨叨：“怎么不好好穿衣服，着凉了怎么办？G市晚上可冷了，你别以为有空调就没事儿了。”
“……”奚晓雏吹起了口哨。
门外，深藏功与名的蓝雨队队长喻文州笑着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示意大家惊喜已经顺利送到，主角小姐非常开心。
几个大男生发出小小的惊呼，互相击掌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喻文州低头看向亮起来的手机，是王杰希发来的消息。
王杰希：怎么样？
喻文州：双方已经见到了，看样子估计还要再聊个十几分钟。
喻文州：这次多谢王队了。
王杰希：不用，她开心就好。
王杰希：我还以为你准备的惊喜要失败了。
喻文州：嗯……她确实很敏锐，完全不信我今晚开会的说辞。
王杰希：笑得，看起来明年咱们要换一种方式了。
喻文州：是啊，营造惊喜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王杰希：[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