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雨,浇湿了整个东宫,明明已入了春,却又寒了些。

    魏溪龄站在廊下,看着高墙,琢磨着怎么出宫一趟。

    “姑娘,文太医来了。”

    宋嬷嬷打断了魏溪龄的深思,她回头,见文扶伤走了过来,他伸长了脖子眯着眼,上下打量她。

    “文太医您怎么来了?”魏溪龄迎了上去。

    “你问他。”文扶伤指了指一旁的童迟,童迟收了伞忙回道:“殿下担心您的身体,特命奴才请来文太医给您瞧瞧。”

    魏溪龄一脸疑惑,“可我无事啊。”

    虽是不解,但她还是引着人跨进了门。

    文抚伤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又将魏溪龄从头到脚扫了扫,眼里笑意浓浓,“这身衣裳穿上,老头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童迟忙给文扶伤倒了一杯茶,在旁附和:“姑娘如今可是东宫的人,自然与往日不同了。”

    魏溪龄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和鞋,尴尬的笑了笑。

    别说是文扶伤不认识他了,就连她也觉得自己陌生来,甚至不知她如今是在做什么。

    这般招摇一身,实在是累赘,想偷偷溜出去都难。

    不仅如此,今日一早,宋嬷嬷就开始给她教导宫中规矩,这些于她而言学来无用,她也无甚耐心应对,躲了好一阵子,若非是瞧着她们着急忙慌得都哭了,她才不愿现身。

    这地方规矩太多,嬷嬷太过唠叨。

    “那小子给你定了什么品级啊?”

    文扶伤好歹也在宫中住了许久,见童迟还是称呼魏溪龄“姑娘”,可又见她一身穿戴皆为不凡,堪比那些受宠的公主了,他自然就忍不住好奇地打探起来。

    一听这话,宋嬷嬷和童迟两人就变了脸色,一个是不满文抚伤对边无垠出言不敬,一个是替魏溪龄感到尴尬。

    童迟作为东宫的第一等大太监,自然是掌管整个东宫内务的。

    魏溪龄品级一事,在边无垠带着她入东宫的第一晚,他就请示过,可边无垠未定,这可难倒了他。

    宫里一向是按照规矩办事,什么品级,几人伺候,多少供给,都是有规可依的。

    好在最后主子还是给他发了话,说是给她备最好的就行。

    这才让童迟心里有了个底,可现如今文扶伤这一问,倒是让人不好开口了。

    可魏溪龄还是第一次听说“品级”这事,疑惑道:“这是什么?”

    见她不知,宋嬷嬷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忙解释道:“伺候太子殿下的女子,有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和奉仪,依次从尊到卑。”

    “姑娘您如今还未定品级。”

    宋嬷嬷垂着眉眼说得清晰明了,一下就让童迟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一句未定品级,就好像是宣布了魏溪龄与那贴身宫婢无异,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罢了。

    “这宫中最讲规矩,还请姑娘您铭记自个身份,切莫越矩,引得旁人笑话事小,就怕得罪了贵人得罪了殿下,到头来遭了罪。”

    宋嬷嬷这话明晃晃就是讽刺魏溪龄,昨夜竟然恬不知耻说出要做边无垠太子妃这样的话来。

    童迟夹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宋嬷嬷不喜魏溪龄,但即便魏溪龄未定品级,但显然也绝不是一般的侍婢,没想宋嬷嬷仗着曾伺候裴皇后的资历,就敢如此作为。

    童迟忙使眼色给文扶伤,文扶伤虽不知其中详情,但见此也知是他不该挑了这个头,此时只好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忙找补道,“他毕竟是太子,忙于国事,一时还没来及定呢!不着急不着急!”

    “是呢!是呢!”童迟怕魏溪龄不高兴,忙附和转移话题,“殿下担心您的身体,这不,奴才半分不敢耽搁,一早就去寻了文太医前来。”

    “对对对!你瞧瞧老头子我,说要给你把把脉象的。”文扶伤立马示意药童拿出脉枕。

    听到此,魏溪龄还有什么不知的。

    跟前的宋嬷嬷垂着眉眼,似毫无指摘之处,却又处处瞧不上她的模样,原来是因她身份低微。

    “宋嬷嬷,殿下说您是他信任的人,这才让您来我身边伺候,若是您实在不愿,我也可与他说,不会勉强于你。”

    宋嬷嬷听了这话,脸色一惊,不情不愿朝魏溪龄跪下,忙道:“奴婢绝无此意。”

    这一跪让魏溪龄心生诧异。

    她本意不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却没想这对宋嬷嬷来说是如此严重之事,竟然让她屈膝下跪。

    她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到底是什么,但此刻却知晓了权力的模样。

    此时,权力便是她能轻易折断别人傲慢的能力。

    “你下去吧。”魏溪龄开口,打发了人。

    宋嬷嬷退下后,文扶伤给魏溪龄把了脉,未瞧出异样,不过是让她注意休息,又在童迟监督下开了几道养生益气的汤药。

    文扶伤知晓今日捅了篓子,不好再继续待下去,不久就借口离开了。

    魏溪龄独自一人在东宫中晃荡,冷风总是能让清醒的,她想起昨夜边无垠的话来。

    边无垠的意思非常明确,要想与他合作,要想利用他的权力,她就得先取得他的信任。

    而那份关于张疏怀的资料,是他向她索要信任的投诚书,亦是他给她的诱饵。

    可她能信他吗?

    一个极有可能成为张疏怀女婿的人,会助她杀了张疏怀?

    魏溪龄心中纠结之时,却听得远处传来童迟的声音。

    “裴将军,这不太好吧?”

    魏溪龄远远看过去,原来站在童迟面前的是裴越渊。

    她虽站得远,但她耳力强过常人,听得就分外清晰些。

    “童公公,您通融通融,劳您禀报一声。”裴越远极为客气地行了一礼。

    童迟忙将他扶起,“使不得!使不得!”

    “裴某有重要的话要与落雪姑娘说。”裴越渊坚持道,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锭子偷偷塞给了童迟,“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谁能抵得过一个金锭子的诱惑?

    童迟暗暗摸了又摸那个金锭子,心中开始有了松动。

    上一次他安排两人见面,主子明显动了怒,若是这次再犯,他可不一定还能逃过责罚。

    可他又转念一想,他是可以带个话去。

    如今魏溪龄是由宋嬷嬷伺候,他将话传给宋嬷嬷,以宋嬷嬷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让魏溪龄私会旁的男子的,这不就既能解决了此事,又能留下金锭子吗?

    童迟在坚守和银子之间两难纠结中,却不想身后传来一道笑声。

    “可是寻我?”

    魏溪龄从回廊缓缓走来,眼里盯着童迟,又看了一瞬他的衣袖,直把童迟盯得浑身抖了起来。

    他忙掏出了袖中的金锭子塞回了裴越渊的手中,摊开了双手急忙向她示意,“落雪姑娘,奴才可没拿,奴才真的没拿。”

    他几步就小跑到魏溪龄跟前,急急讨好道:“你可莫要跟殿下提起,奴才的小命不值钱啊!”

    都说耳边风最是厉害,方才就见宋嬷嬷被魏溪龄整治过,童迟自然也担忧起自己来。

    “你怕我与他告状?”魏溪龄有些意外。

    她不过是瞧见了童迟两难的模样,单纯想笑话他,没想他是担心她告状,可她自己都未得边无垠信任,边无垠又怎会信她的话,还是挑拨他的忠心奴才的。

    “你放心吧,我可没这能耐。”魏溪龄转头瞧了瞧裴越渊,见他已愣成了一只呆鹅样,轻声唤他,“裴将军?”

    裴越渊被魏溪龄唤回了神,知自己一直盯着她,实为无礼,他忙别过了眼,可下一瞬,他又回过头来,对她行礼道:“裴某无礼,不过姑娘确实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裴越渊第一次见到魏溪龄,她还是道士模样,一张干净素面。

    第二次见她,她已然是元宵宫宴上惊艳众人的舞姬,脸上浓妆艳抹。

    这一次,却见她襦裙在身,清丽淡妆,一身闺秀打扮,缓缓朝他踱步而来,那头上的步摇像是晃在了他的心口。

    这一刻,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人的影子。

    她长大后,也该是这般模样了吧?

    “其实裴某上次前来,便是特意寻的姑娘,只是话未能说出口,”裴越渊看着魏溪龄,神情严肃,“不知今日,裴某可否与姑娘单独聊聊?”

    “不可不可!”

    魏溪龄还未开口,童迟已几步走上前来,打断道:“姑娘,您现在身份可不同了,按规矩,是不可私自见外男的。”

    规矩两个字就像是蹦在了魏溪龄的叛逆点,她立马转头对裴越渊道:“好啊!”

    “姑娘!姑娘!”童迟忙拦道,“殿下回来了可要怪罪的!”

    “怪罪谁?”魏溪龄饶有兴致问他。

    还能怪谁?肯定是怪他,没有守好东宫。

    “自然是怪罪奴才了!”童迟欲哭无泪,“姑娘可是行行好?”

    “那好吧,”魏溪龄不过犹豫了一瞬,就道,“那你快去和他汇报,我先等他同意。”

    “诶!奴才这就去!”说罢,童迟就迈着小碎步往外走,嘴里直叨叨,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回头早已不见了魏溪龄和裴越渊两人。

    东宫各处,魏溪龄早已熟悉,自然无比顺利就带着裴越渊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

    她知晓这地方,侍卫巡逻的间隔是半柱香。

    冷风从湖面吹来,微微拂过魏溪龄的裙摆,吹起她的墨发。

    她看了一眼隐隐消融的湖面,回过头来,伸出手将拂过脸颊的发缓缓别过耳际,开了口,“寻我是为何事?”

    眼前的男子沉默不语,只是他的目光静静的一遍遍描过她的眉眼,看得她越发疑惑,正待发作,却听得他问道:“不知,姑娘可知此前岐山守将,魏哲忠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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