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小脸上依稀可以捉摸到她现在的影子。

    “这是我和你。”纪玉漾解释,从木匣里又拿出一样东西。

    他有些啼笑皆非的说:“这个是你少时在夫子那里被罚的作业,那时你向我抱怨手酸,于是这后半截是我亲手帮你写的。”

    阿眠手指抚上那属于自己的笔迹,下面紧接着就是纪玉漾的字迹。

    这些认知让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自己原真是少时与他有着许多牵扯。

    她抬起头,有些正色道:“那我是谁?”

    纪玉漾背过身去,小心的将纸张卷好。

    于是女子看不见男人一闪而过的悲痛,只听得他开口:“你就是阿眠,我的表妹。自从我母妃一族倒台后,你就来到了王府。”

    阿眠忍不住后退一步,似乎在消化这些消息。

    良久,她才启唇:“那我的家人呢?他们可还在这世间上?”

    纪玉漾转身,回望着这个眼眶有些湿润的女子。他知道这话有些残忍,但是却不得不说出口。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母族在母妃倒台之际,就被连根拔起,你也是被偷偷保下的。”

    纪玉漾心里清楚,现在的阿眠尚未恢复记忆,如果贸然告诉她随府一事,她肯定会去查,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引发藏在背后之人出手。

    所以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暂时隐瞒,等她恢复记忆治好病根后再坦白一切也不迟。

    阿眠觉得自己说不上难过还是茫然,原来自己也是有家人的,只不过世事难料他们早早离自己而去了。

    不是不来寻找自己,也不是冷漠不在乎。

    只是无能而力而已。

    仅此而已。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染成一朵水花痕迹。

    突然,温热的气息靠近,一双有力的大手拢住自己的腰身。

    拉近中间空隙的距离,阿眠就这样被纪玉漾拉近怀里。

    阿眠湿润的脸庞紧紧的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她没有抬头,就这样放任自己依靠着他。

    反正以前都是差点定亲的关系了,她有些脆弱的想着。

    纪玉漾低头,轻轻注视着怀中女子的发丝,眼里都是难以读懂的怅然。

    -

    接下来的日子,平和又安静。

    阿眠在逢雪院里呆着,也没有要出去走走的意思。

    纪玉漾现如今回到京城,每天都很多事务要处理,但是他每天抽出空来去陪阿眠。

    有时回来从小贩那里买上一根糖葫芦,或是精致的糕点。

    桑石自从来到京城,就已经被纪玉漾派人送回桑府,早就修书一封告知,桑府上上下下都很开心,尤其是当家的桑大公子,自己的亲弟弟回来了。他尤为高兴,还递拜帖想要设酒宴好好招待感谢阿眠和纪玉漾。

    桑大公子也是从桑石的口中得知在村中多亏有阿眠的照拂,所以一直很想要见上一面,以表谢意。

    只是阿眠自从在书房一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在屋中一坐就是一整天。

    纪玉漾也知道她心情难受,只是默默的留给她安静的空间。

    这些旁人说再多也是徒劳无用,倒不如自己想清楚,不过苦了阿眠。

    这天,阿眠主动走出屋门,服侍她的婢子还有些惊讶,立马汇报给了纪玉漾。

    等纪玉漾找来,就看见女子一身素白衣裙坐在院中凉亭处。

    周围花团锦簇,而女子独身一人,仿若花中仙子,不染尘世,清冷婉约。

    “阿眠,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你随我去一趟城外可好?”纪玉漾坐在女子身旁,斟酌道。

    阿眠从眼前锦绣中回过神,轻轻应了一声:“好,听你的便是。”

    王府主子要出门,管家很快就把车马安排好了。

    逢七被纪玉漾外派办事,暂时不在京城,所以同行的还有云起。

    云起坐在车夫旁,忍不住好奇心一直回头瞥,他总觉得主子和小娘子似乎亲密了不少。

    这不,在下马车的时候,主子甚至亲手抱着小娘子下来的。

    大庭广众,真真是世风日下!云起坏心的琢磨。

    阡陌,马车行驶至一处小院,这里位于京城郊外一带的山头上。

    偏僻到算不上,就是这里落户的人家也算不上多。

    小院里鸡鸭自由散养,一旁的空地也种上了青色的蔬菜。

    一位白发老者正悠然的躺在竹椅上闭着眼享受日光。

    纪玉漾牵着阿眠来到了门前,敲了敲敞开的院门。

    白发老者掀开耷拉着的眼皮,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声音来源处可就是这一眼让他直接愣了神。

    院门处,纪玉漾着一身月白长袍,渊清玉絜,如琢如磨。与身旁的女子倒是颇为相称亮眼。

    老者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向他们,嘴里不停呢喃:“像,太像了。”

    不等纪玉漾开口,他就直接问道:“你是?”

    毕竟有求于身,纪玉漾恭敬地回道:“小辈纪玉漾见过上清道长。”

    没错,眼前白发鹤年的就是曾经闻名一时的上清道长。

    临走时,桑老曾告诉纪玉漾:上清道长原先是世家子弟,名为温白桁,自小家人便把他送到师父那里,接受医学。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也从一次醉酒中得知温白桁有一爱慕的女子,想要等下山后就去提亲与心爱之人长相守。

    然后在郊外置办一处幽静小院,闲来无事便拉着夫人前去小住几日。

    可是,不知怎得,后来等他下山后,没有打听到温白桁结亲的消息,人也无去无踪,了无音信。

    等到自己都娶亲生子,成家立业。

    才在一次为先帝的诊脉中见到了温白桁,彼时他已经成为了赫赫有名的上清道长,风头无两。

    只是在他的身边却没有什么女子。

    两人旧识见面,难免会嘘寒问暖,只是问温白桁当年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再后来,他也因妻子一事受此打击,带着年幼的孙子辞官回乡。

    眼前的上清道长,或者说温白桁。

    已经是两鬓染上银白,老态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出他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姿俊秀。

    他伸出覆满褶皱的手紧紧的抓住纪玉漾,死水一般的眼睛仿佛有了神采般,盯着眼前人。

    嗫嚅:“纪玉漾,好名字。”他有些怔忡,颤抖着唇问:“你可是孟清晚之子?”

    纪玉漾看着眼前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知晓了些什么,如实道:“正是生母,不知上清道长提及家母是为何?”

    温白桁不答,只是转身哈哈大笑,像极了一个没头没尾的疯子。

    候在一旁的云起有些梗塞的望着自家主子,撇撇嘴道:“主子,我们真的没找错人吗?这咋看那老者也没一点仙风道骨之姿。”

    呃,这番行为举止还颇有些像个疯子。

    纪玉漾一个眼风扫来,云起立马闭嘴如鹌鹑。

    良久,等到老者笑够了,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的,十分慈爱的请纪玉漾等人进屋。

    “玉漾啊,交换辈分,你也可称呼我为一声温叔。”温白桁眼神格外慈爱的望着纪玉漾。

    说是望着纪玉漾,不如说是透过他在看一位故人。

    “温叔,虽然我第一次见到您,但是想必您与家母交情不浅。”

    温白桁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只是喃喃着:“是啊,不过你小的时候我也曾抱过你,只是你年纪尚小记不得罢了。”

    说着,他又笑着望向一直默不作声地阿眠,“这位小娘子是?”

    纪玉漾温柔的笑着看向阿眠,介绍:“她是阿眠,是我心爱之人。”

    温白桁一听,乐的笑开。“甚好!真好!”

    阿眠瞥了一眼纪玉漾,似乎实在埋怨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可惜眼神似嗔似怨,倒也是默认了。

    这些天,她也想清楚了,既是前尘,那就顺其自然的续上。

    因此她与纪玉漾相处起来倒也是日渐亲密。

    “阿眠你也随玉漾唤我一声温叔可好?”

    “温叔。”

    三人气氛融洽。

    寒暄过后,温白桁也正色几分,他主动开口:“既是桑师弟告知你们我的下落,那想必你们定是有要事前来,尽管说,我虽是一介老者,也会尽绵薄之力。”

    纪玉漾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温叔,阿眠自从三年前跌下悬崖,顺着水潭漂到河岸边,身上落下病根,每每一到阴雨之天,那更是疼痛难忍。桑老一直在调养阿眠的身子,可惜作用不大。于是他告知前来找你,或许有一医治之法。”

    纪玉漾说着话的时候,紧紧的握住阿眠的手。

    阿眠闻言,很是震惊,她以为只是前来陪他见一位故人。

    竟没想到是为自己的病情而来。

    她有种说不出的梗塞,在胸腔里震动,抬起脸,望着男人温柔细致的侧脸轮廓。

    心里酸涩密密麻麻,肿胀不滞。

    温白桁听罢,细细思索了一番,严肃说道:“我确实有一法可以让阿眠慢慢痊愈,只是此法凶险非常,且不一定能成功......”

    纪玉漾在听到“凶险”二字时,心里便已经在后怕。

    他正想开口时,倒是阿眠一脸坚定的说:“我一直因病痛缠身,有时异常难忍,虽然此法凶险倒不如一试,也比一直毫无变化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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