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巍峨高耸,静静的屹立在皇宫之中,仿若一道有形的屏障将热闹的人间烟火与严肃沉寂的皇宫隔绝开来。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厚重的朱红色大门此刻却是大敞着,似乎在等待该来的人。

    明黄的大殿里,两旁烛台灯火通明,抬眼望去,那金漆宝座上静静的端坐着一人,似乎有些风雨不动。

    空旷壮丽的殿内静若可闻。

    候在一旁的宫婢太监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屏息敛声,大气都不敢出。

    低垂着默不作声。

    随着一声通报,自殿外款款走来一位作宫妃打扮的女子。

    她头顶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绾着空雕花的芙蓉玉环,着一身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妖极媚极,掐着一把杨柳腰,腰带上缀着的细白长流苏也随之摇曳生姿。

    一双上挑的美眸巧笑盼兮,殷红的唇脂平添几分异域风情。她逶迤着走来,含笑的眼神自从踏进这里就不曾离开过高台那人身上。

    她望着那人,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扬,愉悦之色显而易见。

    只因高台那人许久都没有召见过她,也不曾踏及寝宫。要不是因为后宫里的嫔妃都是这个待遇,恐怕自己早就会按耐不住。

    在两根繁复龙纹的金柱中,女子站定,缓缓行礼,连带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引人遐想。

    可是台上那人视若无睹,淡淡的启唇:“丽妃?你可知朕今天召你所为何事?”

    不错,台下的女子皎丽蛊媚正是宋太尉之女,当今的丽妃。

    当年景历帝初登大位,年纪尚轻,而太后趁着新皇根基不稳垂帘听政,身后母族正是姚氏一族,而这宋太尉执掌军事,与太后一族私交甚密。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简直是莫大的威胁。

    犹如达摩克里斯之剑悬于头顶,本朝最忌讳后宫干政,而太后迟迟不愿归还手中部分权力,野心日益蓬勃。

    这不,精心安排宋太尉之女宋茗窈入宫,还美其名曰以表忠心。

    闻言,

    丽妃脸上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手绞着锦帕,一副欲与还休的模样。

    贝齿轻咬红唇,眼神微微闪躲,眨了眨,才夹杂着一些期待说:“陛下,饶恕臣妾愚笨,不知来意。”

    今日收到景历帝的召见,是她都已经不敢再奢望的事。自从三年后那女人死后,景历帝便更加淡漠寡言,内敛薄凉。

    连着后宫也鲜少踏足,去也只是按朝历前往太后的万寿宫做做样子。

    对有意见的朝臣便以朝事繁多为推辞,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一切的一切皆因那女人死了而已。

    心里不止一次暗暗叫好:那真是死的好,死的妙。

    可偏偏前段时间,却收到父亲亲卫禀告,原来那贱人没死,竟还找招的怀宁王亲自前去寻找。

    那贱人是何等的好命,引得两兄弟为她牵挂至今。

    待头顶的视线慢慢挪开,丽妃才听到来自帝王无情薄凉的声音:“哦?你果真不知?”

    丝丝寒意顺着男人在台上漫不经心玩弄令牌的碰撞声传来,让人无端的心生胆怯。

    丽妃听到此,明白了话中冷意,她连忙跪下,只是仍然抬起脸茫然的说:“陛下,臣妾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请明示。”语气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垂于裙侧的手紧紧抓紧,她很不安,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是如何。

    自古帝王心最难猜,更何况她呢?

    纪洵舟一只手随意摆着令牌,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眉骨旁,看着台下女子,心里无由的升起一阵烦闷,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微微低垂着眼睑,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还不屈的丽妃,突然嗤笑一声,“朕记忆中的丽妃可没那么蠢笨,宋太尉如此会揣测圣心,不应该他的女儿连小小一个召见都不知啊。”

    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直直投掷在台下人的目光如有实质。

    让还跪在台下的丽妃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今日是来治罪的。

    就在令人窒息压抑的气氛里,纪洵舟抄起案上的一封密信扔下。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丽妃铺散开的裙摆上。

    而丽妃被这一动静吓回了神,她哆嗦着手捡起。

    耳边传来台上那人的冷喝声:“好一个丽妃,你派人做出的那些事是真的当人查不到吗?”

    顿了顿,

    “还是说不是丽妃胆子变大了,而是有宋太尉这个好父亲给你担保兜底,你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杀人举动!”

    话语犀利,不含一丝脸面。

    一旁的烛火也随之晃动。

    丽妃看着手中的信,上面一字一句赫然便是自己派人唆使人去谋害随栖眠的证据。

    拿着信的手在颤抖,她不顾形象的爬过去,攀上外露的龙袍一角,紧紧拽着。

    好像这样,心里便会多一份安定。

    纪洵舟俯瞰着揪着他衣角的丽妃,在她梨花带雨的美眸下,毫不留情扯走了衣袍。

    他俯下身,于惊恐慌张的丽妃对视,眼神骤然冷漠,仿佛看着死人一般,冷冷的扫视着。

    纪洵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把女子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伸出手。

    他抬起手掌掴着丽妃的下巴,“丽妃,你说朕也待你不薄,你身居四妃之首,竟也满足不了你吗?”

    丽妃感觉到下巴传来一阵刺痛,那手掌大而有力,狠狠的禁锢着自己,就像被命运掐住了咽喉。

    怎么也喘不过气。

    而丽妃却还是拼命仰着头,连忙开口:“陛下!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一片朦胧中,丽妃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面前人的情绪,可是她睁呀睁,却是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一刻,她有些颓然地滑坐在地,头上的金钗流苏摇摇晃晃发出碰响,仿佛也成了笑话。

    垂眸看着这一身华丽的装扮,丽妃忽地笑了,在她仰着脸大笑时,脸上的泪水却一次又一次的成股滑落。

    或许,她拼命的仰着头,也是想要梗塞住无用的眼泪,可是眼前的男人不曾留意她分毫。

    自己这副样子又作给谁看呢?

    “陛下,你没有心吗?不,或许说你的心早已被随栖眠那个贱|人给夺走了!”她缓缓站起来,狠狠的抬手一擦自己眼角的泪。

    一字一句的道:“我宋茗窈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如此的掏心掏肺!而你纪洵舟,你是唯一一个!你凭着良心说,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她干笑了两声,像是累了般的喃喃:“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随栖眠的,她父母都死了,出身也比不得我堂堂太尉之女高贵。”

    纪洵舟冷眼瞧着,脸色陡然冷了三分,嗓音沉沉:“丽妃,你逾矩了。”

    “你要怎么处置我...”宋茗窈颇有些豁出去了般,眼神死水一般,掀不起半分波澜。

    事已至此,她也认了,终究是她年少一腔爱意付诸东流。

    纪洵舟撇过眼,也不想再看见她,淡淡的说:“既如此,你以后便安静呆在别桂宫修身养性,不用再出去了。”

    这等于是终身禁闭,除了被夺取封号也没什莫不同了。

    宋茗窈被宫婢拖走,她一直眼神死死的凝视着皇台上那个她心悦了多年的男人。

    随着离他越来越远,

    心底也渐渐冷硬,发沉。

    被拖出殿门的最后一刻,

    最后的一滴泪也干了,滑落在这属于他的宫殿里。

    不见踪迹。

    一声沉闷的令牌碰响发出,

    纪洵舟不咸不淡的开口,话却是对着身后屏风说的。

    “出来吧,戏也该看够了。”

    话音刚落,自屏风后走出一人。

    纪洵舟望着来人,只是语气沉默:“玉漾,帮我向阿眠说声抱歉,这件事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一时疏忽没有发现。”

    纪玉漾斜身倚靠在红金描色的龙纹柱上,有些好笑:“抱歉不用,以后管好你的后宫。”

    身为堂堂一朝皇帝,纪洵舟听着自己的这个好弟弟这样说话,也不恼。

    只是苦涩的扯了扯嘴角,“终究是我欠了你们的。”

    话很短,而纪玉漾转身离去的背影也很决绝。

    明黄的大殿上,男人静静地坐在这高位,烛火映照下,他的肤色很白,眼里淡漠,那丝丝点点的温情也随着来人的离去而消失殆尽。

    大殿空空,只剩下他一人。

    竟觉得有些孤独寂寞。

    或许帝王之路本该如此,不该再去奢望其他。

    风滑过,壮丽辉煌的宫殿孤零零的矗立在皇城中心。

    如一根定海神针。

    -

    与此同时,逢雪院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惊岁泪眼朦胧的听着阿眠讲述她这些年来的经历。

    惊岁已经从最开始的茫然到不敢置信,已经恢复了镇定。

    她抬起手想要抚摸住女子熟悉的面庞,可是她却缩回了手。

    自己身为一个奴婢,手上干了不少活,不能也不敢触及。

    可是,在惊岁微讶的目光下,阿眠轻轻牵起她的手带在自已的脸上。

    阿眠笑的很温柔,“惊岁,谢谢你还记得我。”

    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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