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瑛记得,沈昭回去之前看了一眼这桃花酥。他拿起一块,浅尝一口,甜,甜的发腻……

    她喜欢吃这个么?

    马夫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问道:“大人,是不好吃么?”

    他注意到马夫看向这桃花酥的眼神发光,故意回道:“好吃。”随后将桃花酥收起,放在了一旁。

    “回府吧。”

    *

    齐琅回道雅间,见沈昭正在撑着脑袋发呆,他轻唤:“阿楚?”

    沈昭抬头,她留意到,齐琅的衣角……有血迹。今日他穿了白衣,很明显。“王上的衣角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伤到了?”

    齐琅忙将衣角往后藏了藏,“这个啊,我没事,不小心沾到的,阿楚不必担心。”

    当时情况紧急,她未来得及思考……齐琅去查周成忠怎么会去千机阁?现在看齐琅的表情,好像也猜不出来什么……

    齐琅坐下,继续听这一出说书。

    她想,今日……也并不算是一无所获,千机阁能买卖消息,裴如瑛对那日落水之事竟然毫不在意……

    他既然要讨好……我?

    既如此,那她便成全。

    陆甲匆忙赶了过来,对着齐琅耳语了两句。齐琅忙看向沈昭,欲言又止。

    她问道:“怎么了?”

    “桃花酥……卖完了。”

    “害,我当是什么呢。”沈昭道,“下次再买。”

    齐琅看着沈昭又转了过去,心中好像有什么被击中了。他失了约,她不生气,他不应该开心么?

    一书完,人散场,

    沈昭与他走在路上,“公子下午要忙么?”

    齐琅:“怎么了?是要我陪你么?”

    沈昭摇了摇头,“公子先将自己的事处理完再谈陪我的事,我可不想再像今日这般……”

    “是我不好。”齐琅轻声道:“下午只能让阿楚孤单一人了。”

    沈昭佯装生气,“我就知道。”

    齐琅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陆甲,“我将陆甲派给你,如此我也能放心。”

    沈昭知道了他早上去了千机阁,她下午自然不会再去那处了。收下此人,打消齐琅的疑心……也好。

    她点头应道:“好。”

    齐琅是用过午膳就消失的,看来这件事万分紧急,她心中推测道。

    比起留在府上,沈昭更愿意在外面一无所获。错落的房顶,还是要比宫中齐整的房檐更赏心悦目些。

    去往城南的马车,此时正行驶在路上。

    陆甲奉命跟在马车一旁,过于凶狠的眼神加上一身黑衣,引得路人见之纷纷躲避。

    沈昭坐独自在马车中,没有齐琅在身旁,她心中惬意。

    千机阁内,魏廷匀独自一人在屋内,备受煎熬。

    “砰”——门被打开了。

    来人是齐琅,他慌不择路地跪下。“陛下!”

    齐琅重新换上了深衣,压迫感更甚。“魏爱卿考虑好了?”

    “陛下!臣认罪!这千机阁中确实并非单纯的藏宝阁,还有一些消息买卖……”

    “孤在意的可不是什么买卖消息。”齐琅脸色一沉,“谁给你的胆子,竟将消息买在了孤的头上?”

    “……”魏廷匀心中慌乱,额头急了一层的汗,“是周丞相……”

    齐琅见他不打自招,发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不论是狼狈为奸还是为虎作伥,大难临头还是互相出卖啊……

    魏廷匀看着他的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他忽问道:“魏大人家中还有妻女吧?”

    “是……”魏廷匀。

    “那孤就发发善心,赠你一亩良田。”随即,他朝着侍卫道:“遣魏廷匀返乡,赐一亩良田。三代不得从商,子孙后代不得入仕为官。”

    不得从商,罚的是他敢以君谋财;不得为官,惩的是他得天独厚以此为荣的成就。

    他内心的惧怕,并非没有道理。断人后路,是这位君王能做的出来的事,魏廷匀听罢,叩谢道:“谢王上!”

    那么下一个,轮到周成忠了。

    ……

    马车停在了沈昭昨天去的客栈,昨晚她只顾着谋划,未曾好好品尝这闻名天下的酒菜……

    她了马车,注意到了一旁的陆甲。

    尤其不顺眼。

    她停下脚步看向他,“你叫陆甲?”

    陆甲:“有何吩咐?”

    她开口道:“你去买些东西来,要东郊的牛肉,西郊的萝卜,城南的桂花糕和城北的鱼。”

    “……”陆甲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没听到么?”她还加了一句,“不许骑马。”

    “……是!”齐琅的侍卫,不会违抗命令的,只能应。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忙添了一句,“谁让你每次一来公子就得离开了,看着就讨厌!”

    齐琅的侍卫听力敏锐,沈昭很确定他能听到。

    支开了陆甲,心情都愉悦了不少。沈昭本来要去二楼的雅间,却被小二告知没位置了。她喜欢一人独处,不喜欢在大厅中,正要离开。

    却听小二道:“姑娘留步,雅间虽然没有了,但是三楼有会厅!姑娘不介意,可以去会厅旁的隔间!”

    沈昭思忖,来了又走太过麻烦,便应了下来。

    隔间不大,更像是茶室,除了街口的窗户,还多了一个窗户。

    小二离开后,沈昭对着一旁的侍女道:“这件茶室不空旷,你二人在此处过于拥挤,你们寻个地方呆着吧。”沈昭之所以同意来这个隔间,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是!”

    她一人呆在屋内,偶尔看看窗外,只觉岁月静好。静谧的空气,却时不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正好小二进来要上点心,沈昭问道:“什么声音?”

    小二道:“这会客厅……恰好在举办诗茶会。”

    诗茶会……沈昭在燕国时,经常去。

    为何她一开始便让裴如瑛措手不及,因为她经常与那些人打交道,天天听那些人将什么淡泊明志,于礼不合,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她自然懂得对症下药。

    她尝了一口这里的茶,却觉得有些熟悉……“这茶是?”

    小二道:“我们东家之前是在燕京开的茶楼,可是上好的茶呢……”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失了理智……

    再尝故茶,却不复当初。

    她不知为何,眼眶突然一酸。窗外有风吹进,眼泪自眼角落下,直落杯中……

    小二见状忙问道:“姑娘?”

    她能听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尘封的往事被一杯茶水打开,她孤身一人,三年来的无奈孤单无人诉说。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便是复仇……她算计齐琅,算计赵行均,算计郭存……每一步,她都无比艰辛。

    小二见她不说话,慌忙退了出去……

    簌簌寒风,吹的她很冷很冷,她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她起身将窗户合住,挡住了寒风。眼角的泪水已干,她将一切压下。

    尝故水重往当年,泪潸然,心中乱。藏心事惊觉泪干,已不复当年。

    可叹不可忆,勿陷其中误期终。

    一行文客正于会厅侃侃而谈,话语间,古今典故信手拈来,诗词歌赋脱口而出,或激昂地评点历史兴衰,或细腻地剖析人性幽微。

    会厅里茶香袅袅,萦绕在众人身畔,与这热烈的讨论氛围相得益彰。

    坐席间,不知谁说了一句,“在下记得,燕国最兴茶酒花诗会!”

    “说起燕国,那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燕国因赏乐盛名,最后也因此灭亡啊……”

    “此话怎讲?”

    “国家都顾着玩乐去了,谁还顾得上国家啊!我听说当初,除了那个燕国公主,燕国王氏全军覆没啊……”

    “我倒是听说这燕国公主长相极其貌美?”

    “确有耳闻,不过此人不是后来死了么?”

    “说句不好听的,长相貌美,还是从军中传来的死讯……保不齐啊是怎么死的……”

    “骇人!骇人啊!”

    席中唏嘘不断,一墙之隔的屋内,沈昭心中毫无波澜。

    燕国公主已死,骂名或是议论,由不得自己,身前何须管身后之事。

    “如此妄议女子,这就是读书人所谓的高雅?”

    席中人声音一出,众人纷纷看去。

    那人看了一眼,并不认得,“你是何人?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一旁的人愣住了,惊诧道:“你是裴先生?”

    裴如瑛起身,走向议论那人,“你德行有失,何来颜面自称君子!燕国公主遭灭门,你非但不觉可怜反倒徒添污名。是君子还是小人,人皆有眼。”

    “你……你……”一时间,那人不知如何回怼,“不过是个已故之人,你袒护她作甚?”

    “你既知晓我袒护她,今后莫要让我听到你再妄议!”

    “你……”那人见理亏,嘟囔道:“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说笑,你如此认真,难不成你心悦那位燕国公主?”

    “我就是心悦她,如何?”

    ……

    隔间,茶水翻了。

    他竟当众承认……

    她重新扶好,微微一笑。

    众人惊住……刚才还口出狂言那人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却是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议论心上人不妥……

    众人纷纷攘攘散了,徒留裴如瑛一人。

    以她为立场,替她说话,为何心中是庆幸……今后他们,再谈论你时,是否会提及我?

    我与你,这才有了关系。

    不是妃子与臣子,不是敌人,不是利用者与被利用者,而是……

    爱慕者与被爱慕者。

    “吱”身后的窗户被人打开了。

    他闻声,转身回头。

    却见,女子笑意盈盈,胳膊撑着脸搭在窗边,娇俏灵动。

    一如初见。

    静潭,有飞鸟划过,掀一摊春水。

    深埋于心底的压抑开始疯狂,直至冲破桎梏。那见不得光的卑劣开始肆意疯长,克制、隐忍完全被吞噬……

    他将爱意剖白,呈现于眼底。

    “裴大人?别来无恙啊!”

    她清婉悠扬的声音传来,冷静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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