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愉打开门,还是昨天那个婢女。

    贺岁愉惊讶:“你怎么又来了?”

    婢女微微一笑:“姑娘,我们姨娘请您过府一叙。”

    “她找我做什么?她不是已经拿回卖身契了,有什么可跟我叙的?”贺岁愉满头雾水,“难不成……她想起我之前的事儿了?”

    婢女摇摇头,“姨娘未曾与我说,只说是好事,请姑娘速速前去。”

    贺岁愉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好事?”

    婢女语气轻快:“我们姨娘说是大好事呢!”

    贺岁愉沉思片刻。

    好事?小红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刘府高门大户,人口众多,昨日那个管事她就没法应付,小红自己都位卑言轻,她一个人过去遇上事儿根本就没人能护着她。

    贺岁愉想起昨天拿着的四十两银子,有点心虚,更多的是不安。既然有了钱,她就得把钱守好,虽然这四十两银子对刘家来说不多,但是拿了刘家的银子又跑回刘家,总归不大安全。

    “我不去。”

    她忽然就要关门,那婢女太过惊讶,压根儿没反应过来阻挡贺岁愉关门,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

    婢女站在门口拍了拍门,“诶——姑娘!姑娘你!”

    贺岁愉从里面把门栓上了,“让你们姨娘有什么事儿自己来找我,我又不是她的丫鬟,她派人来叫我,我就得巴巴地过去?”

    “姑娘,你不跟我去,我如何回去交差啊?”婢女着急道。

    “那是你的事。”贺岁愉抱着胳膊靠在门后,漫不经心地说,“你就如实跟她说就好了,有什么交不了差的?”

    “我如今跟你们姨娘钱货两讫,又不欠她的,她有事就自己来当面跟我说!”贺岁愉的声音从门后传过来。

    婢女气得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贺岁愉听见那婢女走了,于是把门慢慢打开了一点儿,探出脑袋去看外面,走廊上空空如也。

    小红的婢女已经离开了。

    贺岁愉重新关上门。

    虽然小红找她过去,也可能是想起了,她之前和她一起被人贩子关起来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是贺岁愉考虑到其中的风险,还是决定不去。

    贺岁愉想通过小红这里的蛛丝马迹,调查她父母的事情,她方才在那婢女面前心动片刻以后,还是觉得四十两银子更重要,这钱已经落尽她的口袋里了,就不能再有一点风险。

    不然,她真的会心痛死。

    耀眼的日光掠过茂盛的树枝,从树叶的缝隙里照过来,落在窗纸上洒下一片金光灿灿的斑驳。

    贺岁愉用了早膳以后,在客栈里转了一圈,看见赵九重紧闭的房门,想起他昨天晚上一夜都没回来,现在还没回来,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他的房间一直续着,他又不回来住,真是浪费钱。

    早知道,应该让他晚上去住桥洞的。

    贺岁愉没什么事做,想起前日让小红口述,她记在纸上的那一串地名。

    之前是没钱,所以想问赵九重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有了银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便舍得花钱买东西了。

    贺岁愉下楼问店小二:“小哥,你知道哪儿有卖舆图的吗?”

    “舆图?”店小二一边俯着身子擦桌子,一边头也不抬地笑着说道,“客官,这个您可买不着,这个只有官府才有。”

    说着,那店小二还压低声音,凑近了贺岁愉说:“外面都不让卖的。”

    贺岁愉见店小二恐怕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解释说:“不需要太详尽,就大概各个州的位置清楚就行。”

    既然外面都不让卖,她要买地图,恐怕看起来太过怪异,时局这么乱,误把她当成奸细就不好了。

    于是,贺岁愉赶紧笑着补充了两句,“我这没出过远门,听游玩回来的朋友说过好几个州,就想看看这些州都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把抹布浸在水里搓洗,“小的也不知道哪儿有卖的,客官回头问问别人吧。”

    “好吧。”贺岁愉略有遗憾地应了一声,转身上楼。

    那店小二又想起了其他的,在她身后说:“也许,那些常年在外跑商的商旅手中有,客官可以去问一问。”

    贺岁愉闻言转过身来,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这东西是不是挺贵的?”

    店小二应声:“那是自然,难得的东西都贵嘛!”

    贺岁愉转回身,摇摇头,“那还是算了。”

    她扫了一眼纸上这几行陌生的州名,心道:还是等赵九重回来以后,问问赵九重吧,他走了那么多地方,肯定知道。

    地图太贵了,她还是不花这冤枉钱了。

    有便宜办法不用是傻子。

    赵九重让她在客栈里等他,贺岁愉有了之前的教训,知道外面有多不太平,一个不留神就会摊上事儿,所以,她一直待在客栈里哪儿也没去。

    日光逐渐变成橙黄色的,天上的太阳像金灿灿的橘子,一点点挪到西边,一点点往下滑落。

    贺岁愉趴在窗口,几只鸟儿从远处的高空中飞过,心中隐隐烦躁和焦灼。

    赵九重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她还要等几天。

    忽然,又有人敲门。

    贺岁愉扭过身子,“谁啊?”

    “我。”小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贺岁愉心道:还真来了。

    她走到门后,开了门,就看见小红一张白面红唇,敷着厚厚的粉,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一天不见,你架子就这么大了?”小红黑着脸从门口走进来,“我派人来请你都请不过去,还非得我自个儿亲自来。”

    早晨过来请贺岁愉去刘府的婢女,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了。

    “你前日不也亲自来我这儿吗?”贺岁愉不软不硬地怼回去,“才过区区两日,你架子也没少涨嘛。”

    小红噎了一下。

    她捏着帕子,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这回真是好事。”

    贺岁愉不信:有好事她自个儿就先上去领了,怎么可能巴巴地过来找她?

    “我昨儿个不是让你出府了么,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你竟然还能勾搭上沈老爷。”小红语气满满地艳羡。

    贺岁愉眉心一跳,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小红说:“沈老爷差我问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做妾。”

    说罢,小红捋着帕子,酸溜溜地看着贺岁愉,“你还真是走运,沈老爷比我们家老爷还有钱,而且还年轻,长得又英俊,若不是我当初实在走投无路……”

    小红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身后站着的的婢女,赶紧止住了话头,不敢再说下去。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心底酸溜溜地直冒泡,不说出来实在堵得难受,“我说你命好,你还不承认,哪像我们这些苦命人,哎呀……”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贺岁愉觉得,小红大概是回归姨娘这个身份以后,就自带了些时不时会出现的演技。

    不过,四十岁的老男人也能称得上是年轻么?

    她对于小红心底的年轻的标准,不敢苟同。

    贺岁愉挑眉,“你说的好事就这?”

    “对啊!”小红惊讶地看向贺岁愉听说此事后明显不以为然的神色,“这还不算是大好事吗?”

    贺岁愉懒得跟她争算不算大好事,“那你回吧,告诉他我不愿意。”

    “你多少有点儿不识抬举了吧?”小红呵斥她。

    她压低声音对贺岁愉说:“你知道沈老爷有多有钱吗?而且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你进府以后抓紧生个儿子,日后荣华富贵不说,老了以后傍着儿子也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小红一脸掏心掏肺、处处为贺岁愉打算的表情。

    “你跟在那个穷小子身边,能有什么前程?”

    “女人啊,年轻的时候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以后老了肯定要吃苦的!”

    小红说得头头是道,道理一条又一条接连不断。

    “而且你比我还大一两岁,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再过几年想嫁都嫁不出去,错过了沈老爷这么好的男人,以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了!”

    贺岁愉撇撇嘴,“不去,我可没你那个伺候老男人的爱好。”

    贺岁愉一直自以为自己挺爱钱的,但这次她始终不为所动,是因为她见了刘员外以后,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爱钱。

    那姓沈的今年就快四十了,她才正当十七八的好年华,那老东西比她足足大了二十多岁。再过二十年,她才三十多岁,他都成白发老头子了。

    她如今有了这四十两银子,足够她过很长很长一段日子了,而且她还可以做些别的活计挣钱,没必要用身体换钱和资源。

    小红听见她的话,叫她刺激得脸上的表情都皲裂开了。

    她当即站起身来,“你清高什么?当初要不是你运气好跑得快,现在指不定就跟其她姐妹一样被卖进窑子里,想跳出来给沈老爷当妾,沈老爷都不愿意要你呢!”

    贺岁愉:“……”

    急了,一句话就急了。

    贺岁愉一句话扎在了小红的心口上。

    小红也不跟她推心置腹了。

    小红晓得贺岁愉这张利嘴的厉害,见贺岁愉对沈老爷半点不热络,完全没这份儿心思,便只能气冲冲地离开了。

    贺岁愉上前去关上了门。

    走了好啊,走了她的世界就清净了。

    小红离开,房间里再次剩下她一个人,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连橙红似火的晚霞都快散尽了。

    天黑以后,赵九重还是没有回来。

    她心中隐隐担忧。

    这人去了这么久,不会死在外面了吧?换个委婉的说法,不会在外面出什么事儿吧?

    贺岁愉本以为他今晚又不会回来了,于是干脆脱了衣裳早早上床休息了。

    结果,她刚睡着就听见有人敲门,敲门声十分急促,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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