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睡得不安稳，眼前光怪陆离地闪着银白光，她最后躲进一个山洞，周围彻底黑下来。
早上醒来胸口闷，原来是躲在被子里睡了一晚。
屈泽还在睡，依旧睡得规矩齐整，仿若一块奶油方糕。
房间窗帘拉得严实房间内昏暗，二人睡了整夜，空气中浸染他的气息，浓郁沉静的雨后新叶的大地气息。
季夏几乎是逃出房间。
今天也答应了克贝德去酒店咖啡吧帮忙。
季夏请阿吉把屈泽的咖啡和今天的几张餐票送上房间，自己则几乎全天没有离开过吧台。
阿吉也忙，忙着陪塞多去放羊。
为了防那帮人又回来找麻烦，季夏叮嘱他开车走得远点，别在酒店附近。
一天下来，她一方面打听前台的消息，又请克贝德帮她问问本地朋友前方的路况。得到的消息都不客观。
另外一件事她很难不在意，她始终能感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视线追着她，视线追过去，又什么也没有。
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季夏想到搬到屈泽房间时她接的那个电话，思绪有些沉。
电话是陆文瑞打来的，大约是从爷爷奶奶那儿知道她并没放弃，又想来劝退她。
她自然是拒绝了，那通电话不欢而散，却如同一颗冷石，这两天一直压在她心头。
按时间算，陆文瑞队伍肯定在前面，只是不知有没有也受这天气影响耽搁在路上，还是已经快到了？
不对，如果他一切顺利，不至于特意打电话来试探。
“美女，皱眉会变老哦。”克贝德棱角锋利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年轻悦耳的声音打断她神思。
克贝德是个快乐的年轻人，二十几岁，长得好，没什么大抱负，每天做做咖啡维持温饱就很满足。即便是吧台最忙时，他也哼着歌做咖啡。
他说心情能量会注入手中咖啡，所以要警惕坏心情。
天色暗下来，傍晚时分没什么人喝咖啡了，喝酒的又还没来，正是最清闲的时候。
他靠上吧台喝两口季夏做的手冲，遗憾摇了摇头，“很好喝。”
“那为什么你摇头？”季夏停下手问他。
“好喝，但可惜没有喝到Stella不是你最好的水平，融进了你太多不好的烦恼，所以味道复杂。”
季夏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清理咖啡机，二人准备下班，吧台晚上8点上班，这中间俩小时克贝德会去吃晚饭。
“晚餐我请你吧，算是报答你帮忙。”他的眼神热烈直白。
午饭俩人都是在吧台吃的工作餐，他给季夏也定了一份，只够温饱，谈不上美味。
“我带你去吃这条街上最美味的烤肉，delicious, yummy, the best!（好吃、美味，最棒！）”
“夏！走，吃饭去。”
阿吉打断他们，季夏朝餐厅大门看，是他带着塞多回来。
放了一天羊，他中午也没吃好，嘴里念叨着饿死了饿死了，打算晚上大餐一顿。
“谢谢你，我跟他们去吃就好。”季夏婉拒克贝德，“明天我不一定能来，提前跟你说声。”
晚饭期间，餐厅人多起来，季夏瞥见屈泽身影出现在门口，今天中午他来吃饭时，她躲去了洗手间。
现下他人已经走得近，她无处可去，下意识地，身体快过大脑，她双腿一弯，蹲进吧台里。
站在外头的阿吉不明所以，只听见下头传来闷闷声音，“屈泽来了就说我不在。”
屈泽走过来，季夏果然听见他问阿吉，“季夏人呢？”
阿吉额了声，支吾道，“不、不清楚。”
这人就是太实诚，不会说谎，她听了都不信。
克贝德倒是搞清楚状况了，虽没听懂中文，但用英文问他，“你是来找Stella？她早下班了，往那边去了。”季夏见他站在一旁，抬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屈泽却没怀疑，说了句“行”便走了。
“夏，你为什么躲屈老板？”阿吉问眼前幽幽从吧台里走出来的人。
“没什么，先去吃饭吧。”
“Stella！如果你不想和我单独出去，可以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让我请你吃顿饭，好吗？”克贝德叫住她。
阿吉对食物倒是反应快，“什么请吃饭？”
“这条路上最美味的烤肉！”
“最美味的烤肉？”阿吉两眼放光，眼神看向季夏，眨巴眨巴。
“夏，他刚刚说最美味的烤肉！”
埃塞烤肉叫Tibs，这家是做Toro Tibs也就是鸡肉烤肉出名。
人满为患，克贝德轻车熟路地带他们在角落找个座位坐下。
克贝德和他们介绍，不同于中东的烤串（Kebab）用钎子串上肉串在旺炭明火上烤制，Tibs用锅炒肉块，再加上洋葱、辣椒、蒜姜肉泥、撒以橄榄油、黑胡椒和小豆蔻调味。
最后的呈现更像是一道炒菜。
但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妙，Kebab烤串用饼卷下来吃，Tibs用英吉拉或者饼卷着吃。
桌上四人两个人都不会中文，于是大家用英文沟通。
“Tibs和中国的淄博烤肉有点像，来点大葱就更对味了。”季夏看着这一桌肉菜，心里盘算着不能让这打工小伙请客，待会得先去买单。
“zi bo？”阿吉一听美食就眼发光。
“对，这两个字，是中国北方的一个城市。”季夏把两个字打给他看，“你有空去中国的话，一定要去尝尝。”
没想到克贝德也闻言凑过来看，“哪个城市？我能拍个照？”
两个人对美食倒都是颇有研究，不一会儿聊到一块，旁边塞多倒是没什么存在感，埋头吃饭，低头撸羊。
他不放心把独角兽锁在后院，愣是抱着它坐在车顶一路带过来了。
季夏问克贝德为什么回这里，以他的能力在亚市能找到很好的咖啡师工作。他耸耸肩，无甚所谓的样子，回这里的原因是妈妈和舅舅在，首都亚市很好，“但是没有归属感。”他说。
“Belongingness”用的是这个词。
归属感吗……
看来即便是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大家心中某处亦有共同之处。
季夏在京市飘了那么久，也始终找不到这种感受，总惦记着家里的爷爷奶奶，和他们守着的那片茶园。
如今茶园潦倒，仿佛看见一位老态龙钟的朋友被时代抛弃，很难不生恻隐之心。
季夏还是不太习惯用一点点用手抓食物，把香喷喷的烤肉扒拉进饼里，整张卷起来，像鸡肉卷那样吃。
“夏，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阿吉嘴里塞满食物也不耽误他说话，“昨天那事你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
“哦，这个啊……”季夏一个没留神，肉酱从卷饼里划出来，顺着她手腕划上小臂。
在她健美如山棱的小臂上画出一道棕褐色河流。
坐在她右边的克贝德注意到，伸手帮去擦，“Stella，你的手，这里弄脏了。”
“啊？”季夏低头，下意识躲开，却见他的手被钳住。
“我也想听听，季小姐到底藏了什么锦囊妙计，敢那样把手指交出去。”
熟悉带着磁的低哑声线在她身后倏然响起，激得她后颈鸡皮炸起。
她扭头，“你怎么来了？”
“开车来的。”
屈泽甩开克贝德的手，拎了条椅子挤到二人中间坐下。而后顺手捞了张纸，手指夹着，肘关节一路摩擦到手腕，将酱料悉数抹干净。
季夏被他擦得软肉发痒，不经意抖了抖，“谢谢。”
“怎么，不跑了？”他招呼服务员多加一份食物。
“躲一天了，好玩吗。”
呵呵。季夏干笑两声，“没啊，我躲什么？我今天都在赚钱，很忙的。”
屈泽长手长脚的，往二人中间一坐，顿时稍显拥挤，季夏起身想往旁边挪一挪。
却被他眼疾手快拉住手臂。
刚刚被他用纸擦过的位置，现在是他的遒劲有力的手掌。
“别闹，今天不跟你吵。”
他语气懒散，带着些许无奈。
季夏动作一顿，觉得小臂的皮肤有些炙烫。
她轻轻挣开，“没走，我给你让点位。”
这家餐厅是个乡村餐馆，几人的座位在半开放的草棚之下，吊顶灯光昏黄，桌面点着剩下的半只迷你小蜡烛。
蜡烛燃尽，当塞多扫光桌上最后的食物，季夏也交代完当天她和对方谈判的过程，跳过了屈泽拿枪和大叔用刀抵他脖子那段。
她端起水润嗓子，眼神顺便扫过几人：塞多眼中带着打量，没有聚焦的眼神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克贝德撑着腮帮，对他们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阿吉则是动作夸张抚着心脏，戚戚然的样子。
只有屈泽面上看不出表情，直直盯着她，手上玩着打火机，一圈一圈，在掌心绕圈。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阿吉：“所以你是用偷油运油车诈他们？”
季夏点头。
早晨去后巷丢钱时，季夏被巷子口那台硕大运油车几乎堵住去路。
这么大的车，为何不走加油站前门反而挤后巷？况且这车布满污油，车牌模糊不清，似是有意遮挡。
季夏一路过来加了3次油，路过的油站她也瞥了眼油价，均记在心中，很快发现：
——这家的油价最低。
当时她便想到一则新闻，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家乡曾出过这样的事：
那时国内管理还落后，乡镇加油站比城镇上便宜，村里有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被外村人鼓动心思，做起了“卖油翁”生意。
那年轻人就是搞了辆这样类似这样几近报废的污糟运油车，买一整车低价油拉到城镇附近以高价卖出。
一来一回，很快发了笔横财，半年内老屋推平起新楼。
却在大年夜被警方找上门，锒铛入狱，引村民唏嘘感慨。
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在做这样的灰色买卖？
和塞多交换，她就是想用这个猜想诈一诈对方。这么一试，真让她试出来。
这几人的确就是在做这样倒买汽油的产业。
偷羊这种事警察可能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倒卖汽油性质就不同了，而且总部对于这种情况更不可能坐视不理，那大叔和黄牙的工作恐怕也岌岌可危。
“就凭这点不着边际的猜测，你就敢用自己亲手指交换和对方谈判？”屈泽手中火机往桌上丢得“铛”的声，眼中勾起丝难以置信。
“季小姐，我该夸你勇敢吗？”
“其实……应该也不完全是不着边际吧？”季夏辩解，“先前我为了证明自己早上确实去丢过钱，提到运油车，他们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那就说明这个车大概率有问题。”
他不依不饶，“我还是那个问题，多大概率？”
“多大概率值得你拿自己冒险？”
又来了。
季夏叹气，“不是说不吵架？”
屈泽吃瘪，冷眉冷眼地抬手，“行，算我多事。”
阿吉带着酒店的人来后，方帽大叔怕事情闹大，只能答应她单独谈判。两人单独谈判期间，她逼得他承认了确实收到了她丢在后院那卷钱。
最后季夏一分钱没多给，并同意季夏录下他承认双方完成独角兽羊交易的视频，留存为证据，以免后患。
阿吉抖了抖，有些后怕，“你胆子真大，万一这不是真的，又或者他们不承认，非要把你手指割了，那可怎么办？”
季夏：“那只能……”
“没事儿，她这不是有十根手指么。”
一声阴阳怪气，屈泽拎起重工打火机，“叮”地打开，手指重重一捏，砂轮擦出火花，偏头点燃一支烟。
“她有十次机会呢，错一次怕什么。”
“你就过不去了是吧？”季夏也恼了。
“对，我过不去。”
他重重吐出一口烟，舌顶腮帮，顿了顿，仿佛承认一件他极其难不愿承认的事般缓缓开口。
“之后你能注意点？我不希望你受伤。”
早上醒来胸口闷，原来是躲在被子里睡了一晚。
屈泽还在睡，依旧睡得规矩齐整，仿若一块奶油方糕。
房间窗帘拉得严实房间内昏暗，二人睡了整夜，空气中浸染他的气息，浓郁沉静的雨后新叶的大地气息。
季夏几乎是逃出房间。
今天也答应了克贝德去酒店咖啡吧帮忙。
季夏请阿吉把屈泽的咖啡和今天的几张餐票送上房间，自己则几乎全天没有离开过吧台。
阿吉也忙，忙着陪塞多去放羊。
为了防那帮人又回来找麻烦，季夏叮嘱他开车走得远点，别在酒店附近。
一天下来，她一方面打听前台的消息，又请克贝德帮她问问本地朋友前方的路况。得到的消息都不客观。
另外一件事她很难不在意，她始终能感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视线追着她，视线追过去，又什么也没有。
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季夏想到搬到屈泽房间时她接的那个电话，思绪有些沉。
电话是陆文瑞打来的，大约是从爷爷奶奶那儿知道她并没放弃，又想来劝退她。
她自然是拒绝了，那通电话不欢而散，却如同一颗冷石，这两天一直压在她心头。
按时间算，陆文瑞队伍肯定在前面，只是不知有没有也受这天气影响耽搁在路上，还是已经快到了？
不对，如果他一切顺利，不至于特意打电话来试探。
“美女，皱眉会变老哦。”克贝德棱角锋利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年轻悦耳的声音打断她神思。
克贝德是个快乐的年轻人，二十几岁，长得好，没什么大抱负，每天做做咖啡维持温饱就很满足。即便是吧台最忙时，他也哼着歌做咖啡。
他说心情能量会注入手中咖啡，所以要警惕坏心情。
天色暗下来，傍晚时分没什么人喝咖啡了，喝酒的又还没来，正是最清闲的时候。
他靠上吧台喝两口季夏做的手冲，遗憾摇了摇头，“很好喝。”
“那为什么你摇头？”季夏停下手问他。
“好喝，但可惜没有喝到Stella不是你最好的水平，融进了你太多不好的烦恼，所以味道复杂。”
季夏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清理咖啡机，二人准备下班，吧台晚上8点上班，这中间俩小时克贝德会去吃晚饭。
“晚餐我请你吧，算是报答你帮忙。”他的眼神热烈直白。
午饭俩人都是在吧台吃的工作餐，他给季夏也定了一份，只够温饱，谈不上美味。
“我带你去吃这条街上最美味的烤肉，delicious, yummy, the best!（好吃、美味，最棒！）”
“夏！走，吃饭去。”
阿吉打断他们，季夏朝餐厅大门看，是他带着塞多回来。
放了一天羊，他中午也没吃好，嘴里念叨着饿死了饿死了，打算晚上大餐一顿。
“谢谢你，我跟他们去吃就好。”季夏婉拒克贝德，“明天我不一定能来，提前跟你说声。”
晚饭期间，餐厅人多起来，季夏瞥见屈泽身影出现在门口，今天中午他来吃饭时，她躲去了洗手间。
现下他人已经走得近，她无处可去，下意识地，身体快过大脑，她双腿一弯，蹲进吧台里。
站在外头的阿吉不明所以，只听见下头传来闷闷声音，“屈泽来了就说我不在。”
屈泽走过来，季夏果然听见他问阿吉，“季夏人呢？”
阿吉额了声，支吾道，“不、不清楚。”
这人就是太实诚，不会说谎，她听了都不信。
克贝德倒是搞清楚状况了，虽没听懂中文，但用英文问他，“你是来找Stella？她早下班了，往那边去了。”季夏见他站在一旁，抬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屈泽却没怀疑，说了句“行”便走了。
“夏，你为什么躲屈老板？”阿吉问眼前幽幽从吧台里走出来的人。
“没什么，先去吃饭吧。”
“Stella！如果你不想和我单独出去，可以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让我请你吃顿饭，好吗？”克贝德叫住她。
阿吉对食物倒是反应快，“什么请吃饭？”
“这条路上最美味的烤肉！”
“最美味的烤肉？”阿吉两眼放光，眼神看向季夏，眨巴眨巴。
“夏，他刚刚说最美味的烤肉！”
埃塞烤肉叫Tibs，这家是做Toro Tibs也就是鸡肉烤肉出名。
人满为患，克贝德轻车熟路地带他们在角落找个座位坐下。
克贝德和他们介绍，不同于中东的烤串（Kebab）用钎子串上肉串在旺炭明火上烤制，Tibs用锅炒肉块，再加上洋葱、辣椒、蒜姜肉泥、撒以橄榄油、黑胡椒和小豆蔻调味。
最后的呈现更像是一道炒菜。
但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妙，Kebab烤串用饼卷下来吃，Tibs用英吉拉或者饼卷着吃。
桌上四人两个人都不会中文，于是大家用英文沟通。
“Tibs和中国的淄博烤肉有点像，来点大葱就更对味了。”季夏看着这一桌肉菜，心里盘算着不能让这打工小伙请客，待会得先去买单。
“zi bo？”阿吉一听美食就眼发光。
“对，这两个字，是中国北方的一个城市。”季夏把两个字打给他看，“你有空去中国的话，一定要去尝尝。”
没想到克贝德也闻言凑过来看，“哪个城市？我能拍个照？”
两个人对美食倒都是颇有研究，不一会儿聊到一块，旁边塞多倒是没什么存在感，埋头吃饭，低头撸羊。
他不放心把独角兽锁在后院，愣是抱着它坐在车顶一路带过来了。
季夏问克贝德为什么回这里，以他的能力在亚市能找到很好的咖啡师工作。他耸耸肩，无甚所谓的样子，回这里的原因是妈妈和舅舅在，首都亚市很好，“但是没有归属感。”他说。
“Belongingness”用的是这个词。
归属感吗……
看来即便是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大家心中某处亦有共同之处。
季夏在京市飘了那么久，也始终找不到这种感受，总惦记着家里的爷爷奶奶，和他们守着的那片茶园。
如今茶园潦倒，仿佛看见一位老态龙钟的朋友被时代抛弃，很难不生恻隐之心。
季夏还是不太习惯用一点点用手抓食物，把香喷喷的烤肉扒拉进饼里，整张卷起来，像鸡肉卷那样吃。
“夏，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阿吉嘴里塞满食物也不耽误他说话，“昨天那事你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
“哦，这个啊……”季夏一个没留神，肉酱从卷饼里划出来，顺着她手腕划上小臂。
在她健美如山棱的小臂上画出一道棕褐色河流。
坐在她右边的克贝德注意到，伸手帮去擦，“Stella，你的手，这里弄脏了。”
“啊？”季夏低头，下意识躲开，却见他的手被钳住。
“我也想听听，季小姐到底藏了什么锦囊妙计，敢那样把手指交出去。”
熟悉带着磁的低哑声线在她身后倏然响起，激得她后颈鸡皮炸起。
她扭头，“你怎么来了？”
“开车来的。”
屈泽甩开克贝德的手，拎了条椅子挤到二人中间坐下。而后顺手捞了张纸，手指夹着，肘关节一路摩擦到手腕，将酱料悉数抹干净。
季夏被他擦得软肉发痒，不经意抖了抖，“谢谢。”
“怎么，不跑了？”他招呼服务员多加一份食物。
“躲一天了，好玩吗。”
呵呵。季夏干笑两声，“没啊，我躲什么？我今天都在赚钱，很忙的。”
屈泽长手长脚的，往二人中间一坐，顿时稍显拥挤，季夏起身想往旁边挪一挪。
却被他眼疾手快拉住手臂。
刚刚被他用纸擦过的位置，现在是他的遒劲有力的手掌。
“别闹，今天不跟你吵。”
他语气懒散，带着些许无奈。
季夏动作一顿，觉得小臂的皮肤有些炙烫。
她轻轻挣开，“没走，我给你让点位。”
这家餐厅是个乡村餐馆，几人的座位在半开放的草棚之下，吊顶灯光昏黄，桌面点着剩下的半只迷你小蜡烛。
蜡烛燃尽，当塞多扫光桌上最后的食物，季夏也交代完当天她和对方谈判的过程，跳过了屈泽拿枪和大叔用刀抵他脖子那段。
她端起水润嗓子，眼神顺便扫过几人：塞多眼中带着打量，没有聚焦的眼神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克贝德撑着腮帮，对他们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阿吉则是动作夸张抚着心脏，戚戚然的样子。
只有屈泽面上看不出表情，直直盯着她，手上玩着打火机，一圈一圈，在掌心绕圈。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阿吉：“所以你是用偷油运油车诈他们？”
季夏点头。
早晨去后巷丢钱时，季夏被巷子口那台硕大运油车几乎堵住去路。
这么大的车，为何不走加油站前门反而挤后巷？况且这车布满污油，车牌模糊不清，似是有意遮挡。
季夏一路过来加了3次油，路过的油站她也瞥了眼油价，均记在心中，很快发现：
——这家的油价最低。
当时她便想到一则新闻，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家乡曾出过这样的事：
那时国内管理还落后，乡镇加油站比城镇上便宜，村里有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被外村人鼓动心思，做起了“卖油翁”生意。
那年轻人就是搞了辆这样类似这样几近报废的污糟运油车，买一整车低价油拉到城镇附近以高价卖出。
一来一回，很快发了笔横财，半年内老屋推平起新楼。
却在大年夜被警方找上门，锒铛入狱，引村民唏嘘感慨。
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在做这样的灰色买卖？
和塞多交换，她就是想用这个猜想诈一诈对方。这么一试，真让她试出来。
这几人的确就是在做这样倒买汽油的产业。
偷羊这种事警察可能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倒卖汽油性质就不同了，而且总部对于这种情况更不可能坐视不理，那大叔和黄牙的工作恐怕也岌岌可危。
“就凭这点不着边际的猜测，你就敢用自己亲手指交换和对方谈判？”屈泽手中火机往桌上丢得“铛”的声，眼中勾起丝难以置信。
“季小姐，我该夸你勇敢吗？”
“其实……应该也不完全是不着边际吧？”季夏辩解，“先前我为了证明自己早上确实去丢过钱，提到运油车，他们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那就说明这个车大概率有问题。”
他不依不饶，“我还是那个问题，多大概率？”
“多大概率值得你拿自己冒险？”
又来了。
季夏叹气，“不是说不吵架？”
屈泽吃瘪，冷眉冷眼地抬手，“行，算我多事。”
阿吉带着酒店的人来后，方帽大叔怕事情闹大，只能答应她单独谈判。两人单独谈判期间，她逼得他承认了确实收到了她丢在后院那卷钱。
最后季夏一分钱没多给，并同意季夏录下他承认双方完成独角兽羊交易的视频，留存为证据，以免后患。
阿吉抖了抖，有些后怕，“你胆子真大，万一这不是真的，又或者他们不承认，非要把你手指割了，那可怎么办？”
季夏：“那只能……”
“没事儿，她这不是有十根手指么。”
一声阴阳怪气，屈泽拎起重工打火机，“叮”地打开，手指重重一捏，砂轮擦出火花，偏头点燃一支烟。
“她有十次机会呢，错一次怕什么。”
“你就过不去了是吧？”季夏也恼了。
“对，我过不去。”
他重重吐出一口烟，舌顶腮帮，顿了顿，仿佛承认一件他极其难不愿承认的事般缓缓开口。
“之后你能注意点？我不希望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