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极殿。

    今日的朝堂上十分热闹,因为有人在吵架,还不止一个,是一堆人。

    两拨穿着朝服带着乌纱帽的官员泾渭分明的站在殿前划开成两队,正面对面吵得面红耳赤、吐沫横飞,互相不余遗力的把锅甩给对方。

    “哼!出海漕运的所有货物都要经过户部的转运使一手查办,如今在眼皮子地下让人偷运了私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我们?张大人,这话说的未免好笑,众所周知盐铁使管理全国各地的精盐出入口,如果不是你们内部有人贪污舞弊、偷取官盐,那好好的货运船上又怎么会出现私盐?!”

    “昨日那艘货船一路沿途停靠了五个码头,却没有任何一个发现货物的问题,夏大人,这些转运督察使是全都眼瞎呢,还有早有勾结?”

    “呵!盐铁司的人知道那船上到底查出了多少私盐吗?不算在船上被炸毁的,只查到的就有一万三千二百三十四斤,一万多斤,怎么?盐铁司丢了这么多盐竟然毫无察觉?”

    “皇上,是户部内徇私舞弊监察不力!”

    “皇上,是盐铁司内有勾结私漏官盐!”

    “是户部!”

    “是盐铁司!”

    ……

    “啧啧啧。”后排的事不关己的闲职散官看着前方的阵仗不由的凑在一起吃瓜。

    “你们说谁能吵赢?”

    “户部吧,我看那位夏大人中气十足,气势似乎略胜一筹。”

    “不,我觉得是盐铁司,他们人数比户部多,声音也比他们大,好像更有希望。”

    “但户部的理由说的更充分吧。”

    “盐铁司说的也不错啊。”

    “户部……”

    “盐铁司……”

    “等等。”眼看后排的人也快起了争执,一人忽然插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皇上看他们吵了这么久都还没反应。”

    众人反应过来:“对啊,今天的朝会上的比往常已经久了很多,但皇上除了开始说过两句话,一直也再出声。”

    “谢大人,你觉得皇上是怎么想的?”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的谢清风突然被人撞了撞肩膀,虽然离得远,但今天的热闹事他也一直在听着,此刻闻言身旁有人问,便摇了摇头道:“圣上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

    “不过,我觉得皇上似乎两方都不满意。”

    “确实。”那人赞同的点了点头:“不管是盐铁司还是户部,都免不了一番收拾。”

    “欸,怎么要打起来了?”他猛地抬头惊讶道。

    “什么?”谢清风也好奇的凑过去看,最前方的两个人的确已经激战到相互踩起了对方衣角。

    “看来文人吵架跟武官也没什么两样啊。”

    “吵架也不分……”话说到一半,谢清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文人?他们都不是文人吗?他疑惑侧头看过去,跟对方对上视线的霎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沈……沈将军?”他什么时候站到这的?

    “谢大人,之前也是见过的,这么惊讶干什么?”沈将军不甚在意的拍拍他的肩道。

    “不过我难得上朝一次就碰见吵架这事,也是新奇。”

    怕不是新奇,是特意来的吧。谢清风虽然领的只是五品典书丞的闲职,但每日上朝,朝中各方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也了解了不少,沈将军除非皇上传唤,一般不会出现在朝堂。

    而传唤是为了什么,眼前可见也很明显了。

    “好了。”眼看两拨人真的快要上手打起来了,皇上终于出了声:“夏卿,户部既然掌管了所有的海上漕运,在码头上出了问题,总归得有个交代吧。”

    “这……皇上,臣下朝后就从上到下自查一遍……不,我会协助监察司的任大人……”

    “夏卿。”高位上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看不清神色,他不轻不重的出声打断臣子的话:“让大理寺查。”

    “……是。”,夏章垂首应着,手心却不禁凝出几滴冷汗。大理寺,他在朝上吵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能让皇上不出动大理寺,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

    要知道大理寺自从皇上继任以来,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天子直属的监察机构,大理寺内部的任何案件和纠察的都非常严苛,大理寺卿高义此人更是手段狠辣,不近人情,并且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只要是让大理寺插手的事,如果查到什么,轻则官职降级,重则人头落地,而如果没查到什么,那等待就是不定时的、提心吊胆的搜家和折磨。

    “皇上,盐铁司也自愿让大理寺纠察,只求查到司内奸佞,肃清正风。”张达敛着眉,抬手义正言辞道。

    谁不知道,大理寺每出动一次朝堂上就会翻天覆地的动静一番,为了安抚其他的官员,皇帝在派了一次之后就不会再出第二次了。

    张达正等待着被驳回的命令,头上那身着龙袍的身影却轻笑了一声:“好,张卿既然自愿请命大理寺,足见对盐铁司负责之心,那就允了。”

    允……允了?张达身体颓然僵住,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抬头:“皇、皇上……”

    “众爱卿还有事可奏吗?”皇帝已经收回了视线,对他的惊呼置若罔闻。

    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张达咬了咬牙,只能退步回到原位。

    另一侧的夏章听到他得了这个结果,毫不掩饰面上对他的嘲笑,是谁自动请愿来着?

    “既然再无事可奏,那……”龙椅上的视线望向后面:“谢卿,私盐炸船一事你可愿担任督察使,协助大理寺查案?”

    谢清风从后排的位置站出,他抬手弓腰:“臣,愿意。”

    这件事,就是昨晚回府的谢芮告诉他的第二件事,皇帝需要一个在两者之间毫无干系的人来当督察,这个督察只是个名义上的职位,并不真正参与查案,皇帝要任命的另有其人,不过他这个就不清楚是谁了。

    “哦对了,沈卿。”龙椅上声音继续道:“听闻沈卿家的公子才智过人,有勇有谋,前段时间刚帮大理寺破了个迷案是吗?”

    “圣上谬赞了,稚子顽劣,不甚卷入凶案中,为了自证清白才不得已破的案。”

    “是沈卿太过谦虚了才是,既如此,那就让沈公子任副督察,协助谢卿一同查理私盐一事。”

    原来是他。

    -

    冯雁自从醒来后就一直再找谢伊的身影,她在晕过去之前记得两人已经上了岸,但她睁开眼却没再见到过人。

    那些侍卫说所有船工都在这里,可她沿着周围每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凑近看了一遍,没有、都不是她。

    她着急的找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一个红衣侍卫过来让他们集合,她才不得已的停下。

    “所有人都在?”尚风瞥一眼面前灰扑扑的船工,嫌弃的皱眉问正在清点的属下。

    “大人,少了两个。”

    少?冯雁的眼眸惊喜的睁大一瞬,少就说明她不在这里,她就知道她那么好的人是不会有事……

    “是……是昨晚有两个人感染发热已经死了。”

    “死了?”尚风听到这话暴怒起来:“你怎么办的事?!你是不知道这些人都是重点嫌犯?”

    他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皇上亲任的督察要来接手的消息,如今案子还没彻底交出去,船上下来的人就死了两个?

    “大人,那两个人伤口感染的太严重,昨天刚从海里救出来就没了气。”下属垂着头颤声解释。

    从海里救出来……伤口感染……站在人群末尾的冯雁脸色刷的变白,她知道出来时那人受了伤……

    “不,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怎么会死呢,”她一下急的哭出声,她不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死

    “瞎嚷嚷什么?!”尚风怒喝一声,本就不耐的心情因为这话就更加烦躁了,谁想人死,他现在才是最希望搞错的,死了两个人他交代都不好交代。

    “把她嘴给我堵住!”

    “还有。”他抬步离开前朝下属呵道:“剩下人都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少一个,你就自己去向督察说明情况!”

    “……是、是。”

    “不。”冯雁疯狂挣扎着侍卫挟制住她的手:“她不会死的,我要去找她。”

    “啧。”侍卫连续被她挣开好几次,已经不耐烦了:“找谁?你去找谁?”

    “喏。”他随手指向码头远处的一个废旧垃圾场:“那俩人就在里边,估计现在已经被狗啃了,你去啊!”

    “雁子。”一旁有个跟她相熟的女工小声劝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这样闹也救不回来,之后还要被审问呢,你不如留点精力给自己。”

    “看见没。”侍卫对冯雁嗤笑道:“她都知道要省着点力气,一会儿进了牢狱可是没饭吃的,你再这样闹,别把自己闹死了。”

    力气……对,她要给自己留点力气,冯雁挣扎的身体停下,她要留点力气去找人,她不相信死的是她,一定不是。

    “绑完人了?”另一侧的红衣侍卫对从船工人群内走出来的兄弟道。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一个女的哪儿来那么大劲。”

    “估计死的是她的亲人吧,不都说这货船上工人的关系都复杂的很。”他说话间,眼神带着些不明的意味看向女工。

    对面的人一下就读出了他的意思,船上的男男女女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这些常在海边的人都心知肚明,上次还看见一大着肚子的女工还在搬货呢。

    “管她呢,反正人看好了就行,听尚大人的意思,这次上边很重视这个案子,要是我们没配合好,都得遭殃。”

    ……

    冯雁被人绑在了码头角落的柱子上,侍卫不久前轮番换了一波,来她这巡察了几遍之后看她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就渐渐不再有人过来了。

    她右手被另一手挡住,那只带着素戒的手指上多出了一点锋利的尖刃,正不停的摩擦着身后的绳子。

    一滴冷汗顺着眼睫落在地上,冯雁眨了下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双眼,轻微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绳子成功断掉了。

    她抬眼看向了前方离她很远的红衣捕快,悄悄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收回,垃圾场的方向在她左侧,只要趁那个侍卫转头的瞬间跑到箱子后藏起来,她就能出去了。

    就是现在!

    冯雁趁机会攒足的力气往前窜了一大步,那侍卫还背对着在讲话,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她弓着身子,慢慢的跟着箱子一起移动到死角处。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红衣侍卫扭头疑惑道。

    “这海边每天都是海浪声,哪有什么其他声音,快快,你刚刚说的那个寡妇的事还没讲完呢。”

    “也是。”侍卫又扭过头去。

    冯雁身体高度紧绷着不敢动,看到人重新转过去了也不敢松懈一刻,她大吸一口气,然后快速的起身猛地从出口跑出。

    后面的侍卫仍旧在讲着八卦,没人注意到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个人,冯雁一鼓作气,直到已经跑出很远,才敢大口喘息。

    但她也没歇多久,有了些力气后又赶忙跑向了垃圾场。

    那个人,她救了她,她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算是真的死的……不!不会死的!

    冯雁将脑中悲伤的想法都赶走,她来这儿是为了确认死的不是她的。

    垃圾场很大,她手脚不停的找着人,尸体只扔进来了一晚上,不会藏在垃圾堆深处,冯雁让自己尽量冷静的思考着,她要快点,那些侍卫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

    从外围绕了一圈都还没看见尸体后,冯雁又继续往里走,垃圾场的内部是个空旷的矮小的地下镂空建筑,她弯着腰走进去,又走了很久了,终于看见了被放置的尸体。

    是两个男的!不是她,她就知道不是她!

    冯雁心里终于敢松口气,找不到就意味着是好事,她方才被绑时认真想过了,她有那样的暗器,又带着个面具,极有可能根本不是船工,或许……她已经安全离开了。

    冯雁确认了尸体不是她后,就继续往前走,她不打算回去了,她要在京都内找她,她要找到她才能放心。

    “毕……毕大哥?”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让冯雁惊呼了一下,毕为是船舱货物的负责人,她认得他。

    她走近去看他,他的胸膛还有着微弱的起伏,他还没死。

    “毕大哥,醒醒。”毕为虽然是货舱的总工头,但跟那些仗着权力就恶意欺凌人的工头不同,他曾帮过很多女工,其中就包括冯雁。

    “毕……”她第二句话还没说出口,耳后一计闷棍措不及防的打在后额,冯雁闷哼一声,随后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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