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冷空气终于从北方抵达琼岛,可惜上岛时势力已衰弱,存在感不强。到傍晚海边才有了点凉意。

    暮色笼罩的花园里,两个男人正坐在休闲椅上喝咖啡谈话,瞧着那边蹲在草坪上逗小猫的女孩。

    小猫一身白毛,窝在树荫下的鹅卵石小径上躲太阳,蜷缩成一个白馒头;少女则穿一身彩色,像彩虹糖果。

    两者都很显眼。

    蔚川喝一口咖啡,放松地欣赏着这幅景象,始终对身旁心理学者朋友的分析半信半疑,比如:

    海芋眼睛里不小心掉进了一根睫毛,她低头不停揉眼睛,企图让睫毛随泪水流出来。

    这动作落进时涧眼里,时涧当即低声总结道:“你刚才说明天去香港开会要走好几天?瞧,她心底舍不得。看得出这女孩子对你是认真的。”

    蔚川:“……”

    海芋擦完眼睛,抬头,又见浇花的阿姨不小心把水管对向了路人,栅栏外的路人顿时被淋成落汤鸡,画面滑稽得不行,她又扑哧一下笑出声。

    见她发笑,时涧改口道:“看见没?想到过两天要跟你去玩冲浪,笑得多开心。笑容是难以掩饰的。细节往往是一个人微妙心理的体现。”

    蔚川:“……”

    “你到底专业不专业。”

    就这样分析几轮后,两人撤回了目光,时涧转而深入谈理论。

    正说着,蓦地,面前草坪上投射出一道阴影。

    两人稍怔,同时回头。

    穿着彩色条纹裙、垂着双臂的少女,面色冷淡,无声站在后方。

    不知她听多久了。

    海芋扫视两人,一双目光像磨过的游刃,最终落在蔚川脸上。

    她缓缓笑了一下——正是那种只动用颧骨肌肉,没有笑到眼角的假笑:“分析我?蔚先生,这很有意思吗?”

    -

    楼梯上,海芋叮叮咚咚踩上去。

    在旋转楼梯的栏杆外侧,男人走捷径,直接伸手拦,出于身高优势很轻松就隔着栏杆抓住了她。

    海芋被迫止步,皱着眉,俯看,想抽走自己的手,抽不动。

    蔚川站在栏杆旁,望着她,用冷静语气解释道:“抱歉,我只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有些疑问搞不清楚。”

    海芋冷笑:“什么疑问呢?”

    “……大概,是我想多了。在地质学大会被你知道身份后,总感觉看不明白你的心思。”

    这样坦白一说,海芋略有点心虚,反倒拔高了音量:“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很正常好不好?你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吧!”

    两人对视,一时无声。

    ——看,渣男就是渣男啊,经验丰富,早就对她有猜忌了呢。

    “对,所以我说是我多想了。”蔚川敛下眼中意味,手上力度稍松,牵着她绕下了楼梯,放柔语气,观察着她的脸色,“走吧,带你吃炒蟹。你不是喜欢吃炒蟹吗?”

    海芋甩开手:“我讨厌炒蟹。讨厌所有蟹!我天生不喜欢剥虾剥蟹……”

    “我帮你剥,你只负责吃。”

    语气过于平和,莫名把她衬得跟猪一样,海芋更不高兴了。

    她扭头就走。

    “去哪里?”

    “收拾行李。”

    这下,抓着她的手掌终于发了力,直接将人拽回来。蔚川就势坐到沙发上,双臂一收,让女孩跌到他腿上。

    一瞬间,满怀清香柔软。

    “喂你……”视野恢复稳定后,海芋被迫侧坐在了他腿上。

    那手臂钳制着她的手肘与腰,看似松弛,实则有力,她被禁锢得无法动弹。

    她瞪向他,一刹那感觉刺眼。

    原来视线不经意越过他的肩膀,落向了远处海湾,金光闪闪的海水十分灼目。

    日暮,所有帆船已归港。本地第一座世界级帆船港,周围矗立有众多别墅、摩天公寓楼,自落地窗边俯看下去,这地方依山傍海,附近坐拥高尔夫球场、游艇俱乐部、高档餐厅及不少五星级酒店,无处不是好风光。

    这样浪漫的景色里,磁性嗓音也附着了令人晕眩的蛊惑感——

    “是我做得不太对。”温热气息触在她的脖颈上,语气带着点哄劝的意思,“海芋同学,告诉我,怎么赔不是比较好?”

    背景里的帆船、灯塔与海,构成了蓝白色的纯净世界,显得他的眼睛也莫名澄澈。有一刹,让海芋差点忘记目的。

    “……”

    他急了。

    她的成就感开始冒了出来。

    片刻,她放缓语气:“刚才那个人不是阿冰的叔叔吗?你跟他聊这些做什么?”

    “他学心理学,顺便请教他一点疑问。以后不会了。”

    手掌沿着彩色裙子游移,覆在了柔软手背上,握住,轻轻摩挲一下纤细手指:“很生气吗?”

    海芋保持镇定,忽略那手掌温度,漠然道:“对,生气。你是研究科学的,为什么要信心理学?”

    “心理学也是一门科学。”

    “但你是一个自然科学家,你应该信你自己。”

    左手指尖转到了她的发梢处。

    蔚川挑起一缕,把玩着:“那不好说。你看,历史上那么多科学家也信神。”

    “可你要怎么解释你的科学?”

    “我在自己研究的领域当然是唯物主义,但,在别的地方——比如,对我没办法理解的状况或没办法搞明白的人——”他放慢语速,注视着女孩的脸,视线缓缓降落在她闷闭的唇上,“我也只能玄乎地猜想。”

    说到这里,蔚川耳畔响起去年某个夏夜里,少女慵懒丧气的低语:

    纯粹的爱情是存在的,但只发生在别的少数人身上。

    “记不记得,一年前我们在鼓浪屿的咖啡馆聊天?那时候你就表示过,不信现实中的感情。”

    “所以你觉得我会一直这样?”

    海芋眨巴眨巴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氤氲上一层水雾,就好像真心被辜负了那样委屈——实际上只是外面的海太刺眼了,金灿灿一片,晃得她眼花。

    对方一时没接话,她便坐直,别开脸一句一顿道:“你听清楚,不准再对我有猜疑。我从没有把你当成蔚星洋,我跟你说过的,当我不再喜欢纸片人那一刻,他就消失了。而我早就已经不喜……”

    霎时间,她的脸颊被被人捏住,转了过来。

    “抱歉,以后不会再多想了,我保证。”蔚川瞧着这双起雾的大眼睛,视线集中在她的瞳孔中央,轻声试问,“毕竟,你跟我对待这段关系的心意是同样认真的,对不对?”

    对不对。

    他说最后三个字时,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些,让她直视。

    在这样炙热的打量目光里,海芋不觉咽了咽口水,上身后倾些。

    同样认真?

    海王撒谎真是不眨眼啊。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换回平时的语气道:“当然啊。好吧,既然沟通好了,确定你也认真,我就放心啦。蔚川,你一定要记住你讲过的话。”

    说完,她就准备起身离开,刚动,上身就被捆紧了。

    蔚川发现,她在他腿上就像个客人,一直坐得跟西餐厅用餐一样端庄。

    少女有着精致大眼、浓密睫毛、立体五官,结合有曲线感的脸型、长卷发,简直就是个洋娃娃,还是那种日系洋娃娃——甜润的脸部曲线在下方收缩,下巴线条紧致而俏皮可爱。

    加上她坐得僵硬,蔚川感觉就是抱了个不会动的玩偶在怀里。

    这与她眼里生动的光不搭。

    他扶着女孩的另一侧脸颊,扳过来,力度柔和而充满掌控感:“跑什么?放松点。怎么浑身都这样僵硬?”

    他的呼吸贴近在耳边,几乎到了挨着她侧脸的地步。

    海芋的眼睫在轻颤,人往后仰,不自在道:“那个,你别挨我太近,我……有点喘不上来气。”

    与此同时——

    蔚川看见了「放大的瞳仁」,在夕阳下如同棕色的矿石。

    他也看见了「泛红的耳根」。

    以及……

    “那我帮你。”

    他敛眸,视线垂落,逼近到只剩两寸距离:“可以吗?”

    语调貌似温柔,实则带着横冲直撞的逼迫感与侵略感。

    海芋恍惚记起,她的目的是钓他,可不是被他钓上。

    她停止了后仰。

    眼前浮现出在网络上查过的《心动法则》第三条:让对方深深被你迷上的第三步,真诚的笑容。这种笑,虽可通过“杜兴微笑”来理解,但一般练不出来,只能尽力去靠拢。

    她望着他,半晌,弯起唇,有意笑得眉眼弯弯,简直要让眼睛弯成一座桥。

    果然,对方稍怔,目光中渐渐有了一种深潭沼泽的幽意。

    她不出声,用沉默回答。

    下一秒,唇上骤然袭来热意。

    即便被询问过,她仍感到有点意外——这男人本在缓慢贴近,近到剩一厘米,忽而猛地吻上来,惊得她来不及反应。

    落地窗外,余霞成绮,夕阳点缀了上百艘漂亮的白色游艇。

    一触到那红润的唇,蔚川便感知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控。

    饱满唇瓣,好比指尖陷在脸蛋上那样的触感,同样软得不可思议。

    他吻着,带着攻势压去,扶住她的脖颈不允许任何后退。

    而她的不拒绝不主动,若即若离,似诱饵勾住了他,让他在瞬间迸发一种征服欲,不禁在娇唇上反复厮磨、纠缠了起来,深刻品味着海芋花朵般光滑、湿嫩的质感。同时,左手手掌紧按在她脑后,要她耐心受着这个吻,随他的牵引偏移脸颊。

    原本只是第一次的轻微试探,意外有了微醺的失重感。

    但最终,他仍是忍住了,只深入一点,感觉到她的呼吸不太平稳,在被阻挡的边界及时止步。

    他稍作停顿,离开时,轻含着她的上唇留恋地吮吸了一下。

    他再度抬起她的下巴,看少女缓缓撑开半阖的眼,对他散发迷离的目光。

    他柔声问:“刚才躲了一下?”

    海芋:……

    她的确下意识稍微侧了脸。

    “没有躲啦。”她低头避开了视线,掩饰性地撩一下耳边头发,额头抵靠在他肩膀前,声音软软的,“只是……每次靠近,人家都会心跳加速,有点害羞而已。”

    蔚川勾起嘴角轻笑一下。

    少女缩在他怀中,吊带裙上全是彩色细条纹,这让她在黄昏阳光中处于一种幻梦似的朦胧里,犹如珊瑚安静伏在他肩上。

    靠得近,白衬衫仿佛也晕染成跟她一样的彩色。

    蔚川挑起那茂盛长发中的一缕卷发,指尖擦过她耳根,摩挲着发梢。

    他发现,这现象有点怪,只要与她待在一起——

    不论在车上聊天,还是喝咖啡时听她说话,手指总会不自觉靠近,抚摸发梢,或是捋顺她耳边的碎发。

    刚才接吻同样,指尖经过下颌,掌握在颈后,陷入蓬松发丝中……

    他要克制,才能按捺每次触碰到她身体任何一寸时的流连:从之前意外碰到的腰际、小腿,到指尖……

    一种失控的、沉沦的魔力,游离于科学原理之外,时刻绷紧在弦上。

    至此,他联想到了珊瑚。

    在蔚蓝海底,这类生物以五彩斑斓的颜色、各式各样的种类,组成比花园还缤纷的世界。人们称珊瑚为「水下热带雨林」,常误以为那是海里的石头,或是某种水生植物。

    珊瑚其实是动物。

    不同种类的珊瑚靠近在一起,其中一种,总是会伸出密长的触手——

    去折腾、搞弄另一种珊瑚。

    它们一旦触碰彼此,就会释放出化学粘液,借以纠缠对方,进而持续进攻领地。

    或许,这可被视为彼此之间有敌意,但换个视角来看,也可被视为双方有极强的吸引力。

    总之,这是生物学上的事,不属于他研究的领域。他还是不太理解手上着魔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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