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终于又回到了厦门。

    藏有不开心往事的厦门。

    这个假期,她就独自住在她那栋公寓楼的底层,一间带院房间,把小花园开辟出来,摆满盆栽的花花草草,再到两棵树之间弄一张吊床,每天黄昏她就躺在那上面,看下班的租客们陆续归家。

    这是一栋老房子,没有电梯,大家都得走楼梯。人们经过底楼的健身房,从没有一个人进去使用,看得出上完班已经很累了。

    但这样的生活绝不是死水一样的。一到傍晚六七点,海芋就会嗅到巷口小吃摊飘来的美食香气,非常浓烈的蚵仔煎的味道,反复翻炒,油锅里“滋滋”响,伴随着热闹的人声,从狭窄而破旧的楼房间悠悠飘去电线上。

    这时候阿爷就会来电话了,叫她去沙坡尾吃晚饭,并提醒她记得买那间连锁店的五香卷。

    一路上,海芋穿过鹭岛傍晚的老街旧巷。到处是斜坡弯道,两边排满生鲜超市、奶茶店、闽菜馆,夕阳柔光洒在归家人的脸庞上,这就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时分了,让人有种回到老厦门的感觉。

    所以海芋不懂,为什么网上总是时不时出现“避雷厦门”、“永远不会再来旅游了”这样的帖子。

    她跟阿芒讨论起这件事来。

    阿芒是在她走后没两天回厦门的,说待在莺歌海前几天还感觉很新鲜,之后就蔫了。海鲜虽然肥美,也不能天天吃啊,镇上新鲜蔬菜简直是稀有物,而且都是农药产品,渔民们总吃那几种蔬菜——菠菜、油麦菜之类的,海边没办法种菜,只好天天吃海鲜。

    “你觉得,厦门真的像网上那些帖子说的那样糟糕吗?”海芋问。

    “我住了那么久,不觉得。”

    无所事事的假期下午,两人骑着一辆小电动车,戴着天蓝色头盔沿海岸而行,又回到了以前高中暑假环岛兜风的日子。

    海芋理解网络帖子那样说的原因。

    来打卡游玩的外地游客,没选好时间,来的那两天碰巧下雨,又是在台风过后,天气很影响拍摄海景与出片质量;或是挑了最拥挤的暑期周末来玩,只能来看人头——于是愤愤抱怨起来:“来这里旅游就是踩大雷”、“再也不信任何推荐了”、“永久避雷鹭岛”、“超级无聊”……

    海芋想说,如果不是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深度地感知过这座城市的美好,她可能差点都要相信这位游客了。

    她或许就会以为,自己是个过分美化现实的人。

    诚然,每个人的体验各有不同,但不管是像她对莺歌海的一点失落,还是为厦门抱有的不公,是好是坏,判断结果本质上只有一个指向:独属于自己一人的真实体验。而一切自我臆测,一切来自他人的间接经验,都不具备绝对指引性。

    等她从中粗略领悟到这个道理的时候,似乎已经有点迟了。

    -

    海芋终于跟梅枝见了面,两人在阿嬷幸村的露天餐座上喝奶茶。

    聊到那位前任,梅枝的态度是:“我才不可能跟他复合!最多以后当普通朋友了。”

    海芋小声道:“分手后还可以当朋友吗?听起来有点尴尬啊。”

    “哈哈哈,更尴尬的是你吧,阿芋同学!你怎么会把蔚灿天的名字记成他朋友的?呃,我明明记得,分手后是我室友帮我打电话去骂过他,结果打错给了他朋友蔚川呀,你本来不认识这个人吧?”梅枝怎么也想不通。

    海芋随便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总之,阿芋,我跟蔚灿天聊到你把他朋友错当成渣男的事后,他还怪我真假不分、不讲事实,哼,我当初是故意误会他劈腿的吗?就这种态度还想追回我?做梦。”

    海芋愣住:“你说出我名字了?”

    “没有啊,放心,怎么会说出你的名字啦。”

    海芋有点惘然了。

    她再回想,猜测自己那晚说梦话,一定是说出关键的事情来了。

    离开前夜,在花园里发生的事……看蔚川那双眼睛,分明是知悉一切的样子。

    她颓丧地抱住了脑袋叹气:

    “下雨了。”

    “哪有雨啊?”梅枝抬头,环顾万里晴空,一点雨丝也没看到。

    海芋仰脸,分明看见自己头顶有朵乌云,只笼罩在她一个人的座位上。旁边,梅枝身上还是干燥的,她的裙子与鞋子却已被淋得湿透了。

    -

    分手第四天,海芋似乎病了。

    她发现自己耳鸣,总是听到一种类似海螺里传来的呼啸声。

    这影响了睡眠。晚上睡不好,一整夜,她始终在梦境里挣扎。她梦见自己睡在一栋透明的城堡内,所有墙壁、地板,由玻璃、水晶和宝石筑成,她有点恐高,在梦一样轻盈的世界里起居、生活,不免时刻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总感觉这房子是她偷来的,她实在是配不上拥有。

    她想假装一切如常,可最后终究撑不住压力,大哭了起来。

    于是一瞬间,透明的城堡从脚下渐次崩塌,灰飞烟灭。她孤身一人坐在废墟的顶端,捂着脸抽泣。

    她从哭声中惊醒,沾湿枕头。

    天亮时分,她刚好收到了蔚川发来的邮件。奇怪,两人明明还保留联系人关系,又没有删除好友,为什么发邮件呢?海芋抹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点开邮箱,看见一个文件夹。

    她犹豫着打开了。

    哦,文件夹里的PDF是一大段文字,写信似的,怪不得要发邮件。

    第一段是这样的:

    「海芋同学——」

    这样称呼,真的很像学校发来的通知,海芋莫名感觉紧张。

    想到是蔚川写的,她不自觉代入了平静而缓慢的语气,还有那低沉迷人的嗓音,读得很慢很慢:

    「按你的意思来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我想起之前我还没有很正式地表明过心意,也没有写过一封像样的情书,这就算是补一份。」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活在现实中的人,不论商业,还是天文学,我接触的全是数字与数据。认识你之后,我忽然察觉到没有想象力的人生多么枯燥无趣。」

    「人们常觉得,解读宇宙好比解读史诗,可我觉得,解读一个人也是这样。她的所思所想,我也会感觉晦涩难懂。像我这样一个习惯了用数据分析事物的人,现在却要没头没尾地从小细节揣测你的想法,这实在很为难我。」

    「但我又不能撒手不管。你这种女孩,说不定找个地方躲起来哭鼻子了。」

    「所以,我花了点时间分辨你的心理,推测你的情绪变化。首先,我要告诉你,发生的事我都知道。这段关系的确是以误会开始的,但你并没有错,希望你弄清楚这个逻辑,你只是被误会蒙在鼓里的一个人,不需要自责,也就不需要为了掩盖心虚大声讲话。想一下,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以为喜欢你的人竟是一个游戏情场的骗子,对你的追求、示好原来都是虚假的,整个过程中,难受的人应该是你。换个心态不好的人,世界观已经崩塌了。」

    「但话说回来,你误会我,这件事,还是很不着边的。」

    「哪个渣男演喜欢你演得这么真?」

    「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我们在书房,你抱怨说我更在乎天文学?不,你不知道,越是研究天体、研究地质久了,就越是明白人类的渺小与一生的短暂,人在宇宙之间什么也算不上,每到这时候,我就只想放下手里所有工作去见一个人。宇宙那么浩瀚,我被庞大的数据包裹,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女孩在耳边的呼吸。」

    「为什么要把那颗陨石留下?好,就算你彻底想清楚不要我了,也请你把你的东西带走,它是你的,是我精挑细选决定送给你的一颗星星。送出去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不属于我。」

    「或者,是这颗星星还不够让你满意?好,我有另外一份礼物,今天要记得关注新闻。」

    邮件最后,还顺带附赠了鲁米的一段诗,《给你的礼物》——

    你不知道

    给你选一份礼物会那么艰难

    似乎什么都不合适

    为什么要送黄金给金矿

    或水给海洋

    -

    这封信就是一份礼物,海芋想,可惜,她已经配不上了。

    她搞砸了一切。

    本来一开始,应该是一段纯情真挚的恋爱时光,被她搞成一场无厘头的骗局。

    只有她这种人才能干出这样糟糕的事。就像相遇的第一天,仅凭臆测就断定了人家是那种钓情妇的不正经富豪。想象力点燃火,就像爆竹那样炸起来。

    她奇奇怪怪,她缺点明显。

    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连亲生父母都不喜欢她,她怎么敢奢求,人家知道了真相还会始终如一地喜欢她?

    -

    暂时的耳鸣症状随着吃药减缓,到今天明显好转了,可海芋却更加觉得度日如年。

    临近除夕,寂寥倍增。

    书桌抽屉里放着一本蓝皮手帐本,是七年前上市的一款,皮面采用清迈的植物鞣皮,质感舒适、复古,内在功能性堪称完美。这个本子算是她的秘密,这几年空闲时她已经填满了将来环游世界的计划。她把所有的路线、时间、金钱,甚至季节的安排与节日的整合都规划得无尽详细了,虽然目前相机还没选好,但拍照技术已经过关了……

    她缺的是一个同行者。

    从中学起,这份计划一直都是为两个名额规划的,不管到时候能陪她同行的是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她从没想过独行。

    然而,这个于她而言很宝贵的东西,要怎么分享给另一个人呢?

    人们总说,情侣或朋友不要一起出去旅行,不要。旅行总是让人与人产生分歧、矛盾,回来后都会绝交、分手或离婚,是啊,成千上万人的经验。可是,难道一个人这辈子就不能跟爱的人一起去旅行了吗?就注定永远独行吗?

    道理似乎不应该是那样的。

    黄昏日斜,海芋从书桌前起身,抱着手帐本出了门。

    她漫无目的,不知该去向哪里。走着走着,天空倏地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这是她非常熟悉的声响,屡见不鲜,机场就建在鹭岛市区,每天有数不清的飞机在街道上低空飞过,震撼场景每日可见。

    飞机途经住宅楼背后的蓝天,海芋缓缓回首,于是庞大机身就在她肩膀后的天空平稳划过了。

    她顿时红了眼眶。

    根本不可能忘了,以后看见天空就会想起一个人。

    天空是个好地方,星星在那里,雨来自那里,所有的奥秘与真相藏在那里。曾几何时,有他在的城市,每一座都是天空之城。

    此时,海芋很想回鼓浪屿。

    尽管贝壳民宿已消失,房子转租出去了,她与熊芬的家也不复存在,但那座小岛上,还开着一间冰珊瑚咖啡馆。她曾坐在咖啡馆露台上,跟一个人喝过很多次Dirty咖啡。

    海芋准备打车去码头。

    穿过老街旧巷的过程中,她注意到好几栋楼房的外墙上都画了个圈,标注大大的红色“拆”字。拆,明示这一区将要发生什么了,空气里洋溢着各种欢庆又失落的气息,伴随着工人们用机器推倒墙面的灰尘味,说不清道不明,这种甜苦交错的场景给她带来一种刺鼻的真实。

    车上电台刚巧在播放粤语歌曲《喜帖街》。同样是搬迁,歌词里描绘的香港风貌变化让厦门这座城市仿佛也变得落寞起来,这种落寞,就蔓延在热闹与拥挤之间,恰似暗示人们也该同搬家一样,把往昔的美梦放下,开始新生活。再美好的日子都成为过去了。

    ——忘掉种过的花。

    ——忘掉爱过的他。

    ……

    歌曲播完,海芋还靠着车窗发呆,后知后觉留意到电台在播报新闻:

    “……该星系,由我国天文学家蔚星洋利用US理论指导观测发现,并向国际天文协会建议命名为Alocasia macrorrhizos,名称采用缩写,目前天文协会已将该名字对天文学界及全世界公布……”

    海芋听到外文名的时候一颤。

    星系前面的编号部分,她没注意听,紧跟的名字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海芋花的英文名。

    “据这位天文学家本人表示,最终选定提名,正是因海芋花语的寓意符合这个曾由于尘埃太多、光线太暗而无法被看见的星系,便于人们记住。该星系自诞生以来简单纯粹地存在于遥远光年外,但即便被再多尘埃掩埋,与生俱来的特别之处也使它注定不会卑微失色。”

    出租车司机没兴趣听这类天文报道,换了频道,没想到经济新闻节目居然也在播这个,只好再换,切到音乐电台听闽南语歌曲。

    车后座的女孩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身体与表情都变得僵硬起来。

    -

    乘船,下船,回到久违的鼓浪屿小岛,黄昏的天空是玫瑰色的。

    在鼓浪屿,这座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的岛上,人们每天用脚走路。

    去冰珊瑚咖啡馆的路上,偏僻的小道中间横倒一棵大榕树,海芋不得不绕路。

    她对此有印象,这是几个月前暑期受台风影响倒塌的,竟然至今还没人来收拾。明明气象灾害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不处理呢?留这一地狼藉做什么?她看着十分心乱。

    到了咖啡馆,她独自坐在熟悉而陌生的露台上,点一杯Dirty。

    这时黄昏正浓。

    白昼与夜晚是两个世界,划分它们的是时刻变换的晨昏线,连接它们的是绚丽多彩的清晨与黄昏。

    想来,在厦门的记忆里,许多美好的时光都定格在黄昏。

    沙滩上的银河乐队又在唱复古小众英文歌,隔壁茶社的旗袍女郎扭着腰为大老板泡功夫茶,露天酒吧餐座上帅哥与女老板肆意调情……真实的生活气息,存在于所有当下的声音与画面里。

    不愉快的记忆也发生在黄昏。

    在童年时期,她一直相信,厦门的某一个夏日黄昏里,离开了她的人会再回来。因为人就应该在天黑前相聚。

    比如外婆。

    比如那个父亲。

    可是一个去了天上,一个去了比天上还遥远的异地。

    她不会拥有满分的爱了。

    现实就好比朋友青春里的双向暗恋,两方在时间的尘埃之中只能以错过的悲剧收场。

    但海芋又悲哀地发现,自己隐约渴望改变结局。假如,以影片常用的蒙太奇镜头把场景还原到那个关键时刻——

    那晚在海边,她枕在一个人的腿上喝酒读诗。当她开玩笑问完能不能送她“一万朵海芋花”、“一颗星星”,而对方答应后,她应该蹭上去说:“不,蔚川,我只要你。”

    是的,她本应该那样说的。

    可惜不能重来了。

    从迷惘中回过神来,视线不经意落下,女孩登时僵住,心跳加快。

    她不敢相信,她就这样看见了站在棕榈树下的一个人——

    就是她刚才在想的人。

    那人穿着蔚蓝色休闲外套,外形出众,以至于一眼就被她注意到。他刚从不远处走来,上了台阶,在下面背靠栏杆,懒懒抬头,望向这露台。

    彼此视线像海与天那样,看似交汇,却隔着遥远距离。

    海芋猛地起身,椅子发出“吱”的一声,很刺耳。她不太确定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视线聚焦。

    两秒后,眼睛红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安徒生童话中的《小美人鱼》。

    曾有一段时间,人们掀起一片对这个经典童话的质疑声,诋毁观点如传染病似的蔓延。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理解童话的象征意义?童话几乎是所有文学体裁中采用象征手法最典型的体裁,王子象征的并不仅仅是爱情,还是人鱼渴望争取的一个不灭的灵魂。

    此时此刻,她喜欢的人就站在那里,她看见的并不是少女时期画不完的梦,而是一种现实的生活。

    当下面的人注意到她表情不对,正要迈步走入咖啡馆上楼时,海芋扑到栏杆边往下喊:“站住!”

    蔚川停步。

    目光带着穿透力,注视她。

    “你等我一下——”声音哽咽颤抖,她喊完就转身跑下了楼。

    从楼梯上下来后,因为泪水在眼里打转,模糊了视线,海芋走得越来越慢。

    蔚川刚往前走两步,就被她叫住:“拜托了,我说了你不要动嘛!我自己会过来的……”

    “……”

    蔚川稍顿,站住了,有点无奈。

    穿着天蓝色毛衣的少女飞扑而来,手里还揣着一个皮面手帐本,直接埋入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了他,哭出声来。

    天空飘起了雨丝。

    很细的雨,夕阳余晖下无比耀眼,金色针点、飘渺瞬变,最后浸入永恒的深海之中。

    路人经过时纷纷仰望,只看见毛毛细雨。大家看不见的是——

    此时此刻,在这颗水蓝色的星球上,有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共淋一场来自四十亿年前的滂沱大雨。

    从这场大雨后,世上有了海。

    察觉到她在发抖,蔚川低头,一只手掌轻抚她的头发以示安慰。贴在胸膛前的女孩开始呜呜咽咽,闭眼,爆发式地对他哭诉一长串话:“对不起,我、我其实也一直很不好过,最开始误以为你是渣男,但接触下来明明又……又感觉不像是,”她一边抽泣,一边缓了口气,“我想说,我对你并不是从头到尾那样没心没肺的,呜呜……你吻我的时候,每次!真的每次我都心动了可是……可是我又要不停在心里警告自己,这是假象,这是狩猎,我应该保持清醒——但你对我又像是真的很好……呜呜所以我不明白我想不通我都要疯了!你从表面看不出来而已……”鼻头、脸颊通红的女孩拿他的白衬衫当手帕蹭,哭诉断断续续,讲话含混不清,也就蔚川能听出来她在说些什么,经过的路人只能一脸迷惑地走开。

    路人的眼神透露不理解,喔,看那,那样一个大帅哥抱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花猫女孩给她擦眼泪,那女孩在吵架吗,居然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哭哭啼啼,像什么话,但是喔,有帅哥这样哄着她也挺让人羡慕……

    路人渐渐走远了。

    世上有无数片海,无数场雨,但海芋只被这一场海边的雨淋湿了眼。

    如果没有濛濛细雨,又怎么会有浩瀚深海;如果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梦。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为现实世界的不完美而想象,她可以在梦里有一个很爱她的阿妈、很负责任的阿爸,她梦见自己有天然粉紫色的头发,梦见自己坐拥一大片西瓜园、海芋花园……

    但这所有的梦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真正最想要的——

    是那个她不仅在梦里更想在现实里拥抱的人。

    是热吻里每一寸细腻的触觉体验。

    是及时送到了手里的红糖水。

    是就算从头到尾被她骗了,被她甩了,还要写一封情书来表达心意,以她之名为一个星系命名的男人。

    是他此刻就出现在面前。

    是那场约好要在天台上做的爱。

    ……

    为什么,曾经那么多个共处的美好日子里,总觉得幸福是台风眼,是温柔的陷阱,是天气伪装风平浪静的阴谋,而看不出是狂风暴雨的孤独都已离她远去?

    -

    至此,海芋无端忆起花园里那个多云的下午,当时她在心里为错误而愧疚,为愧疚而自责,为自责而想逃离。云翳流经两个人身上,蔚川送给她一颗流星。

    那块陨石,尽管华丽璀璨,但若抛开她眼中的梦幻滤镜仔细去看,会发现它并不是无可挑剔的。上面有一处尖角遭遇过明显破损,并伴有轻微裂痕。

    有缺陷,还能拍卖出那样的价格,又可见本身多么珍稀。

    而更宝贵的是——

    对方将流星递到她手上时,其实还说过这样一段话,她记得很清楚:

    它第一眼看起来有点古怪,是不是?但它只是形状不太常见,缺了一角而已,这样倒比较真实。在我眼里……它绝对算得上是完美的。

    [完]

    202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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