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坐在了摇光间内。

    赵婳撑着脑袋,打量了房内一圈。屋内摆设都是上乘,六角玲珑小香炉里燃着幽幽檀香,案桌上放着一白玉镇纸,上等的和田玉。

    “这才像话。”赵婳抬抬下巴。

    沈今抱着一坛酒过来,懒洋洋看她一眼,“你要是再多说两句,等着谢芝把你赶出去吧。”

    下意识的,赵婳看向谢芝。

    她就坐在对面,身形规矩端庄,一举一动都带着良好的礼仪,就是那清冷似雪的脸上,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冷意,像一泓刀光,锋利的眉眼一扫过来,赵婳顿时哑巴了。

    她想不起来父皇的议政殿内怎么说的,反正谢家牵制沈家,这谢家出的人吧,各个脾气都不大好说话,平时上朝跟沈家怼不过两句,就要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三十六招都使了个透,满朝文武看两人骂架,无一人敢言,父皇直骂他们窝囊。

    “本公主不跟她计较。”赵婳哼哼两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见沈今倒酒,她撑着脸,“所以你们找我来,什么事?”

    沈今琢磨了两秒:是直接上还是委婉点再套麻袋?

    扫眼谢芝,这人满脸写着“与我无关”,压根没打算掺和到劝说赵婳的队伍来。

    行呗。沈今只能撸起袖子亲自操刀,“你想不想替你母亲报仇?”

    赵婳手心一紧,几乎是瞪大眸子看向沈今,旋即目露警惕,“你知道了什么?”

    “我想造反,约你一起。”沈今这话说得跟“这酒味道还不错”似的,赵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今,下意识四周扫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别人之后,她瞬间明白之前问花影有关事情的用意。

    “我什么都没听到。”赵婳“噌”一声站起来,冷冷看了沈今一眼,“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我走了!”

    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赵婳还记得年幼时母亲将她抱在怀里,和她提过一两句关于百年前女帝的事。

    浑身的血液也跟着热起来,但更热的,是她项上人头,仿佛已经因为造反上了断头台,摇摇欲坠。

    “别急啊,坐下来跟我聊聊你也不亏。”沈今循循善诱,她也并不把赵婳当成一个六岁小孩,“我没和你开玩笑,我认真的。”

    赵婳的脚步被钉住了。

    她想起那天看见的皇帝的轿撵,想起万人对他臣服膜拜,想起议政殿内她迷迷糊糊在榻上睡着,父皇一句话,下面就有人掉脑袋,他们战战兢兢,不管是对是错……不,皇帝永远不会犯错。

    那种站在顶峰,一言定人生死的权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心跳得很快。

    那是因为害怕和兴奋。

    她扭过头,定定看着沈今,“你知道,我现在出去只要告发你,你就彻底完了,沈家、谢家也完了。”

    谢芝眉头都没动一下,垂首拨弄着一盘黑白棋子,白玉做的白子往前走了两步,这是在复盘前日沈今和她对弈到一半的棋局。

    沈今更不会有什么动容了,她勾着懒懒地笑,意味不明地看着赵婳,“沈家从祖上起,四代都是历朝太傅,位置清贵,实权却少得可怜。”

    “并且,不管上位的是不是太子,沈家永远对皇室忠心。”

    赵光乾当初逼位,其中,是沈家出面劝说太子。

    如今盛世太平,沈家嫡长子都找不着,又有什么理由造反?

    “我一个六岁小孩,先不管有没有人信,反正皇帝知道后一定会先稳定沈家,双方博弈,沈家不一定会落下风。至于怀疑的种子,我也有办法化解。”

    沈今笑容总是很潇洒不羁,带着几分懒慢,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在乎。

    但此刻,赵婳却觉得她的笑容颇为阴险。

    还很狡诈!

    不论造反还是告密,这绝对不是一张嘴说说就能成的事儿。

    即便她真的去做……利益纠缠之中,她才是最有可能成为牺牲品的那个。

    她不会去赌在父皇眼中,是她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赵婳敛眸,沈今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心思近乎跟谢芝一样深不可测。

    “心情是不是好多了?来,坐吧。”沈今笑着招她过来。

    赵婳不情愿,但还是挪过去,有些赌气般坐下。

    还没开口说话,谢芝已经将棋局仔细复盘好,雪白袖口一收,冷道:“知道为何沈今单单约你今日过来?因为她要放出消息,你和沈、谢两家都颇有关系。”

    赵婳神色一滞。

    可是……为什么?

    她疑惑不解。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关系都要跟利益挂钩的。”沈今笑眯眯伸手,“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两个字,从未在赵婳的生命里真正出现过。

    她想起母后。

    那张被冷宫摧残的容颜上,在同她聊起待字闺中时光时的神采奕奕。

    母后生于细雨霏霏的江南,十几来岁时,她春日同密友出游踏青,夏日荷庭吟诗作乐,秋日躲去猎场骑马,冬日笑邀同伴拉弓狩狐。

    赵婳的眼神凝滞在沈今那只手上。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意料到她不会主动,于是过来牵住她,轻轻晃了晃,“知道桃园三结义吧,今日我们共饮这壶酒,就义结金兰了!”

    谢芝一脸恶寒,“别带上我。”

    “你必来,不来我黄泉路上也要死拽着你的手,不让你投胎。”沈今蛮不讲理。

    谢芝:“……恶毒。”

    “这就恶毒了?没拖着你一起投胎当狗算仁慈了,你就偷着乐吧。”

    这两人嘴巴斗狠,手上也没闲着,慢条斯理地落子,一盘棋上沈今将谢芝杀了个片甲不留,“叫你学棋你非要放牛,这下输了吧?”

    “……别逼我动手。”谢芝已经在忍耐边缘。

    沈今乐着,见一脸看呆的赵婳,笑了下,“谢芝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逗起来好玩,你试试?”

    “沈今你他吗逗狗呢!”谢芝忍无可忍,给沈今一个锁喉。

    “赵婳……赵婳救我!”沈今猝不及防,一下被捞过去,一张脸憋成青紫色,手挣扎着在空中捞来捞去。

    鬼使神差的,赵婳伸出手,握住了她。

    手心温暖,抓得很紧。

    沈今冲着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

    “行了,谈正事。”谢芝冷着脸松开沈今。

    沈今脖颈红了一圈,痛苦地摸摸,到底是不敢继续在谢芝脑袋上拔毛了,她看向赵婳,“那个位子既然皇子们都坐得,你也是他女儿啊,为什么不能是你,对吧?”

    ……好像有点道理。

    赵婳蹙眉思索。

    沈今一看有戏,加大火力,“你比他们差吗?当然不,你这么聪明早慧,有野心有丘壑,你不争一把不觉得自己可惜吗?”

    这话谢芝都懒得听。

    沈今活像个催促别人内卷自己当咸鱼的大恶人,口吻还很忽悠。

    赵婳一直反应淡淡的,但架不住沈今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活了,最后终于把赵婳忽悠瘸了。

    她看沈今,手指忍不住收紧:“那……我们要怎么做?”

    “不急,此事以后再议!来,菜要上了,先吃饭。”沈今拍拍她的肩。

    谢芝长叹一口气,同情地看了赵婳一眼,要是等她知道沈今一张嘴十句九句不能信,她会不会抬刀直接给沈今一下?

    算了,这种事轮不到她来操心,吃饭吧。

    窗外起风了,竹影摇曳,渐渐转为狂风大作,风声呼啸划过耳边,掀起一潭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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