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桑桑你在这里!”

    稚气又凶巴巴的声音打扰她仰望碧空,她坐起来拍拍衣袖,皱眉端详久违的绿白校服。

    是小学的校服,丑丑的。

    但,她的胳膊怎么变短了,腿也变短了!

    龙桑桑吃惊地站起来环顾,无视来势汹汹的几个小学生,观察藏在记忆深处的教学楼。

    刷成橘色外墙的不正是她念的小学吗!

    天,经常爬的老榕树还在?

    这么多年过去,楼上的花槽还栽紫红色杜鹃花。

    “龙桑桑!”

    几个小学生来到她面前,每个人的头顶飘浮一朵色彩斑斓的灵魂。他们有男有女,八岁左右,身穿相同的绿白校服。

    “干嘛?”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稚嫩。

    为首的男孩环手抱胸,胳膊残留被抽的红痕。“别以为找你的姐姐和哥哥出头,我们会害怕你这个瞎子!”

    瞎子……

    真是久违的绰号。

    小学的她不知道有脸盲症,认不得班里的同学,经常叫错名字认错人,久而久之被传是“瞎子”。

    班里的小团体嘲笑和欺负她,其他班听说这事也来笑话。有一次她忍不住怒火,给一个男生一拳,结果没有控制好力度,把男生的下巴打脱臼。

    那次,她多了一个绰号,叫大力金刚女。

    过分的男生笑她是男孩子。

    每一个孩子只觉得起绰号好玩,满足他们的征服欲,把自己划分成正常的好孩子,根本没想过他们脱口而起的绰号会给对方造成一辈子的阴影。

    幸好她拥有爱她的家人。

    妈妈教导她正视自己的不同、接受自己的不同,利用自己的无穷力气能解救被车子压腿的女孩;爸爸教导她勇敢地面对不友善的环境,教她用特工的技巧认人。

    龙桑桑也环手抱胸,打量他胳膊的红痕:“被父母抽了?”

    男孩气急败坏:“管你什么事!我不会害怕你的!”

    “呵,还不知道做错,活该被抽。”

    “什么?你胡说什么!”男孩惊愕又心虚。

    龙桑桑不紧不慢地教训说:“你们都被老师和父母责备了吧?还不知道责备你们的原因吗?你——”

    她指着为首的男孩:“语文考90分,数学考100分很了不起?你连控制异能的作业都没做好!还有你——”

    她指着男孩身后的寸头男孩:“你的歌声能让人睡觉就沾沾自喜,也仅仅让人睡觉而已,一胆怯歌声就失效,胆小鬼!”

    接着她指着瞪眼的女生:“你,每次测验的成绩中等,每次兽化只能变出猫耳,你不好好学习却随波逐流嘲笑别人,以后最该淘汰的是你这种人……”

    “切!比你这个瞎子大力金刚女要好!”他们气得脸蛋胀鼓鼓。

    龙桑桑笑得轻描淡写:“你们真会总结别人的天赋。没有这双眼睛,没有这份力气,我也不会遇到未来的他们。其实我要谢谢你们,是你们让我知道我的缺陷是天赋。”

    几个孩子目瞪口呆,面容逐渐模糊。

    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还是诅咒,取决于如何看待。

    澄澈的碧空再次出现眼前,不同的是,这一次龙桑桑感受到霸道的拉扯。

    “疼……”

    她发现自己坠入浆糊里似的,全身动不了,连手指也没法抬起,四周的吸引力太过恐怖。

    她艰难地转头,一片蓝闪闪的物质映入眼帘。

    “什么东西?”

    说是水也不是水,黏糊糊的但清澈。

    她没回到圣澜。

    念及于此,她焦急地挣扎,渴望逃离黏糊糊物质的束缚。

    忽而,凉丝丝的东西划过她的太阳穴,触碰她的双眼。

    完蛋,要挖她眼睛吗?

    龙桑桑连忙紧闭眼睛,感到有凉丝丝的东西覆盖眼皮。

    没多久,耳边响起温柔的女人声:“很美……”

    嗯?

    “你拥有很美的眼睛,看见世上最美的事物。”

    声音的女人似乎没有恶意,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覆盖她的眼皮。她觉得自己的脑海变成一本书,被对方轻轻地翻页,阅读记忆。

    她纳闷,怎么都喜欢偷看别人的记忆。

    “……他……很熟悉……我是不是认识他……”

    “他?”

    “他的眼神时而冷漠……时而温柔……很熟悉……”

    听见这描述,龙桑桑第一时间想起那个人。“你说傅青聿吗?”

    覆盖眼皮的东西骤然收紧几分。

    “……傅……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谁……我感觉很悲伤……”

    龙桑桑猛地激动万分:“你是傅青聿的妈妈吗?他说你病逝了,这里不是地狱,是哪里?”

    “妈妈?我……不知道……控制不住悲伤……”

    她依然动弹不得,俨然身处吸附的黑洞。“阿姨,这是哪里?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回去现实帮他们,还要等傅青聿回来。”

    “傅……青聿……”

    “阿姨,你帮帮我吧!我和他约好了!”

    龙桑桑感到覆盖眼皮的东西缓缓松开,游弋到太阳穴,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一张蓝闪闪、半透明的脸闯入视线,像个果冻人。

    “这里……是灵魂聚集和分解的地方,没有灵魂能够离开。”蓝色的脸庞发出温柔的女人声。

    “分解?”龙桑桑热泪盈眶:“我不能回去了?”

    蓝色的女人脸沉默。

    一瞬间,龙桑桑心如死灰,随即她不甘心白白浪费傅青聿的付出,再次极力挣扎。“阿姨,我一定要回去!要回去帮他们度过危机,回去见傅青聿。你有没有方法让我回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对方依旧沉默。

    龙桑桑咬牙,既然对方能保留一丝神智,证明有避免灵魂分解的方法,她不肯放弃,施展浑身解数挣脱黏糊糊的半透明蓝色物质。

    双腿强行抬起,与蓝色物质拉丝。她拼命坐起,与拉扯后脑勺的吸力较量。

    半透明的蓝色女人安静地注视垂死挣扎的灵魂,突然一只手拉她回来,把她按进蓝色物质之中。

    “咕噜噜……”大惊失色的龙桑桑呛到,按住她胸口的手没有放开。

    “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具备摆脱魂之海的能力……”

    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意识慢慢下坠。

    搞什么,不帮她还害她。

    她不信傅青聿的妈妈是这种人,所以那个女人一定不是!

    很沉啊,身体沉得无力,没有知觉。

    如果傅青聿回到圣澜发现她没有回去,会不会很伤心?

    啊,不对,他留在地狱接受黑龙的考验,她怎么可以就此放弃!

    不行!醒来!

    醒来!!

    灵魂不需要呼吸,她除了觉得身体沉甸甸,并没有窒息的难受。她睁开双眼,好好地看清楚这里的情况。

    按胸口的手已经不在,她发现她能在黏糊糊的物质之中游泳。

    果然清澈见底,她看见底部有一条长长的漩涡,不知道连接到哪儿。漩涡也是蓝色,或许就是这些物质组成。

    而所谓的魂之海无边无际……难道蓝色物质就是分解后的灵魂凝聚的?

    有地狱就有天国,这里是天国吗?

    为什么那个女人不被分解呢?

    龙桑桑反复思考课堂上学习的知识,回忆家人提到的见闻。

    “……淬炼灵魂增强实力需要下功夫,就算放假,你也不能偷懒。”

    她想起老爸的告诫。

    “怎么淬炼?老师没教过,那些专家也没有发明一套体系。”

    “积累战斗经验和一瞬间的开窍。”

    “你等于没说。”那时她给老爸吐舌头做鬼脸。

    老爸则一本正经:“吸取天地灵气,运转体内的魂力。”

    “……你说真的?确定不是修仙?”

    “和修仙差不多,我当年就是这样突破到S级。”

    那时她认为是天方夜谭,如今她被魂之海淹没,不正是吸取天地灵气的时机吗!

    刚才她只试过挣扎,没试过吸收。

    龙桑桑停留在原处,静下心来感受蓝色物质的力量。顷刻,她的眼睛再次不适。

    这一次不适跟之前的刺疼不同,像是海绵吸收水那样酸胀,她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往她的眼部钻。

    力量越来越多,眼睛越来越酸胀,直到钝痛。

    好疼!

    若非她紧闭眼睛,眼球要生生地挤出去。

    好疼好疼,眼部的神级似乎断裂,她疼得直打哆嗦。张嘴吸气缓解痛楚之际,更多力量从嘴巴钻进来,整个脑袋酸胀,太阳穴快要爆裂。

    脑袋承受不了这么多力量,它们便朝着脖子游弋,顺着经络开始蔓延到身体。

    龙桑桑直挺挺地颤抖,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滴力量犹如血液注入血管,运行的时候冲刷血管壁,与血管壁的碰撞产生强烈的疼痛——全身的血管同时疼痛,像火烧每一根血管。

    好难受,她觉得自己要第二次死去,想放弃吸收。

    蓝色的女人混入蓝色物质之中,平静地盯着龙桑桑剧烈颤抖,感受到她释放的痛苦。

    女人渐渐想起自己没有熬过这一关,半途而废。因为太疼,因为她没有勇气也不愿意回到现实世界。

    不,应该说每一道灵魂来到这里,并且不愿意接受分解的都经历过淬炼的阶段,它们无一例外半途而废,宁愿分解,一了百了。

    滚!

    女人听见她无声的咆哮,露出吃惊的表情。

    滚开!我不需要那么多力量!呐喊的灵魂快要融化。

    此刻,六岁的傅青聿也想一了百了。

    他正躺在自家的地下室。

    他敬仰的父亲利用地狱藏品打开一道缺口,召唤龙族的力量为他洗礼。

    他半梦半醒,闻到浓烈的腥臭味,阴冷的气息渗入他的皮肤,一股霸道强大的力量冲进他的体内。

    “啊!!!”

    他清晰地感受到脚部的骨头被碾碎,感受到血液飞溅到地板。碎骨的痛楚从脚部到小腿,小腿的骨头被无形的大卡车压扁,碾碎成渣子。

    接着到膝盖,膝盖很硬,对方直接压碎。

    “啊啊啊啊啊——”

    他的下半身没了知觉,冷汗和血液混在一块,弄脏灰色的地板。

    然而折磨还没结束,轮到盆骨和脊椎压碎。

    “咳——”内脏流的血液上涌,他艰难地咳出血。

    “快清理他的喉咙!”

    他隐隐约约听见父亲吩咐谁。

    冰凉的管状物慢慢地插入他的喉咙,他连呼吸也变得奢侈。

    “啊——”

    是尖叫。但他喉咙插管喊不出声,是谁尖叫?

    “傅卓庭!你这个混蛋!”

    疼得浑浑噩噩的傅青聿隐约听见争吵的声音。

    “你怎么来这里,快上去!”

    “青聿!”

    “洗礼还没完成,你别闹,快上去!”

    “不!我要是不下来,你想隐瞒我一辈子?你和我结婚,是不是只为了要一个天赋异禀的继承人受这种折磨?”

    “……是的,主家必须有一个能继承龙族力量的继承人。”

    啪!

    “天杀的东西!那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受残酷的折磨!”

    “我要是不忍心,后继无人的主家会被旁系吞并,你享受的锦衣玉食生活会消失!”

    “呸!我不稀罕!我只要青聿健康快乐!”

    “别闹——你们抓夫人上楼!”

    “青聿——”

    ……

    傅青聿的意识越飘越远,他已经感觉不到身躯和四肢的存在。

    他好想立马死去,终止折磨。

    但是死前,他好想好想妈妈能抱一抱自己……

    这是哪里……

    他迷迷糊糊看见一匹长翅膀的白马。

    它向自己跑来。

    不对,它是在旋转,转完一圈又一圈。

    它背着什么啊?

    一个大袋子,里面似乎装有信封。

    是寄给他的信吗?这个时代还有谁写信呢。

    咦?原来旋转的白马旁边站着两道模糊的人影,一高一矮,是谁?

    驮着信件的白马又往这边旋转,看似带着信奔向那两个人。

    是未来寄给他的信,对吗。

    惨白的天花板代替旋转的白马,醒来的傅青聿全身疼痛,疼得动不了。私人医生来了,嘱咐他这段时间不能下床。

    没关系,他有妈妈就够了,妈妈温柔地给他讲故事呢。

    只是每到深夜,他总被哭声吵得半梦半醒。

    “为什么找不到镜子?”

    他能下床的时候却浑身长满恶心的脓疮,又痒又疼。私人医生禁止他挠,他却经常忍不住挠出血,挠出脓液。

    更可恶的是,他们收起所有镜子,给窗户换成青色的磨砂玻璃。

    “妈妈呢?我要妈妈!”

    “夫人在忙,等会会来看你。”私人医生冷漠地说。

    护士不敢看他,甚至一脸悲戚。

    “骗人!你总是说妈妈会来,可是妈妈很久没来了,她在哪?”

    私人医生和护士干脆离开卧室。

    他的身体又痒又疼,满是恶心的脓疱和脓水,烦躁不已,摔破卧室的花瓶、椅子等等物品发泄。

    深夜,他轻易破坏门锁溜出去。不需要找到镜子,他利用走廊的玻璃窗反射,看见此刻的自己。

    他的脸也长满脓疱,局部流出血和脓水,尽管有平整的局部皮肤,也长出鳞片的纹路。

    额角长了两个肉角。

    脖子、喉咙、双手……身体没有一处皮肤完好。

    很恶心,很恐怖!

    “不是我!你不是我!”

    “滚!你这个怪物滚!”

    仆人听见他大喊大叫,急忙跑来抓他回卧室。

    他变得力气巨大,推开仆人跑去妈妈的卧室。

    另一个丑陋的他则留在如镜面的玻璃窗,沉默地看着他溜到即将传来噩耗的主卧。

    【你现在知道我是你的一部分了吧?】

    窗中的丑陋男孩听见血龙的心音。【知道了,你是我丢弃的自己,原原本本、丑陋的自己。对不起。】

    窗中的他移动到主卧的窗户,悲伤地看着病卧在床的母亲。

    她形如枯槁,戴着脆弱的呼吸器,失去昔日的美丽,但依旧温柔。

    她没有嫌弃儿子肮脏恶心,吃力地抬起手抚摸他凹凸不平的脸庞。

    “……青聿……对不起……”

    说完这一句,她的手永远地垂下来。

    曾经,傅青聿以为自己一个人在命运的路上走散。现在,他沿着转动的命运齿轮行走,迎面遇到在阳光下朝他伸出手的人。

    他穿过玻璃窗,从后拥抱在床边恸哭的男孩。

    那是六岁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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