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

    “你说什么!”明熙帝怒发冲冠,他将手里的瓷杯捏碎,沾了满手的血迹,但殿内的下人都被潜了出去,明熙帝握着一手的血,站不住一样倒回紫檀椅里,他目光很沉,像一座大山压在底下跪着的妇人身上。

    初听锦衣卫报告他结发妻子的姐姐还活着的时候,明熙帝很高兴,但听了她字字泣血的哭诉时,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血液倒流。

    “张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以为你是皇后的姐姐就可以胡说八道,朕一样治你的罪!”

    “陛下!当初妹妹生产时,你在打仗,就我、产婆和两个丫鬟陪着她,那孩子出生后,产婆和丫鬟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忧心妹妹,当时也没太在意。过了会,妹妹醒了,她问我男孩女孩,那产婆说是女孩,我想把孩子抱给妹妹看一下,结果还没抱到手,脖子一疼就昏了过去,但我一直记得,孩子那眉毛上,有道褐色的胎记,像疤一样的胎记。”

    “后来我是在乱葬岗醒的,有人救了我,我想回去找你们,结果在路上听说妹妹大出血死了,产婆和丫鬟也死了,我觉得不对。我找到了你当时住的地方,遥遥一看,那孩子脸上白白净净的,哪有胎记啊。”

    张氏说着,抽泣声越发大了起来,“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是妹妹生产那天,满眼的血,好多人都抱着孩子,有的有胎记,有的没有,妹妹在身后哭着问我哪个是她的孩子,又说她好疼,我想去抢孩子,怎么追也追不上。”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朕?”明熙帝怒声问道。

    “我去了,我是晚上偷偷去的,但我看见了那个本该已经死掉的产婆,她鬼鬼祟祟的,我来不及多想,就跟上了她。”张氏陷入那段回忆里,神情渐渐平和起来,“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我找到了你和妹妹真正的孩子,小小的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产婆说有人让她换掉孩子后掐死他,她没忍心,就抱回家养了。”

    “我抱回孩子,想再去找你,可是不行,有人一直想杀掉他,产婆就被杀了,跟你越近,杀手就越多。我没办法,只能带着他到处逃。后来你当上皇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氏看向明熙帝,“你会喜欢他的,他是个小男孩,很有孝心,但受过太多罪,身上没几两肉。我常听街头讲,长乐公主特别受宠,金银财宝堆满了她的宫殿,再稀少难得的宝物也应有尽有,这本该都是他的啊。”

    明熙帝的手一直痉挛颤抖,他眼前发黑,竟是连怒气都发泄不出来了,“你先离开吧,朕会派人安置好你的,真相朕也会查清楚。”

    “陛下!见见那孩子吧,他苦啊!”

    “朕说,出去!”明熙帝将桌面的奏折都拂下去,“王有德!”

    一直守在殿外的王有德匆匆跑了进来,看着满目狼藉,心重重咯噔一下,朝张氏道:“贵人,请。”

    送走张氏,王有德想起刚刚偷觑到的明熙帝脸色,心中纠结,喊来个小太监让他往玉照宫递话,这才往宣政殿进。

    王有德趴在地上收拾杂乱的奏折,“陛下息怒,先传个太医来看看手吧。”

    “朕喊你进来了吗,你好大的胆子!”

    王有德“扑通”一下跪下,“陛下恕罪,只是公主殿下总是吩咐奴才好好伺候陛下,要是让公主殿下知道奴才看见陛下受伤却什么也没做的话,小殿下定饶不了奴才。”

    明熙帝捂着脸似哭似笑,“是啊,还有秧秧,秧秧今天遭遇了行刺,还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现在肯定很害怕。”

    “爹爹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谢安禾抱着着一瓶插着桃花的花瓶哒哒哒地就跑了进来。

    殿内气氛一松,王有德心里不断阿弥陀佛,谢公主保佑,一边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谢安禾小心避开地上的奏折,踮脚把花瓶放在现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爹爹你看,这是我在南陀寺摘的桃花,本来是不准摘的,但主持说让我受惊了,所以我可以摘,你闻闻,特别香。”

    明熙帝静静看着谢安禾亮晶晶的眼睛,忽地叹了口气,将谢安禾抱起来,“今天害不害怕?”

    谢安禾摇摇头,“爹爹你忘啦,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你把我绑在怀里,骑着马逃跑,后面全是追你的人,今天算什么,我可是见过大场面的。”

    “秧秧在佛殿见到的那个人呢,害怕她说的话吗?”

    “嗯?”谢安禾摆弄着桃花,不看明熙帝,“她说我不是爹爹的孩子,怎么可能,我不是爹爹的孩子是谁的孩子。”

    明熙帝摸着谢安禾的脑袋,微微使力让谢安禾面向自己,刚一张口,就看见谢安禾豆大的泪珠子像项链一样流在脸上。

    “秧秧——”

    谢安禾缩进明熙帝怀里,脸埋在明熙帝的龙袍上,闷闷的声音仿佛是从心脏传进耳中,“我从小就没见过阿娘,我只有爹爹,如果爹爹也不是爹爹,那我是谁?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吗?”

    “不是的,秧秧永远是爹的孩子,爹只是害怕你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所以才问你。秧秧见过大场面,知道受伤时什么也不做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伤口会变大,变烂,然后死掉。”

    明熙帝将谢安禾的头抬起来,轻轻碰了下她发红的眼皮,“是,秧秧不高兴是心里受伤了,爹爹问你只是不想秧秧的伤口变大。”

    父女别别扭扭温存了一番,明熙帝就让王有德传两个太医来,一个给明熙帝看手,一个给谢安禾看心肺,好巧不巧,其中一个就是江太医。

    “公主殿下切记情绪波动,夜里少思少忧,臣再煎副安神汤,每日睡前喝下。”

    明熙帝皱眉,“你这药到底管不管用,朕看你给公主的诊脉记录也没什么变化。”

    “陛下息怒,公主的病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外力手段终归治标不治本,但按臣的方子日日温养,日后也与常人无异。”

    -

    回到玉照宫,谢安禾无奈道:【别哭啦,我哭的时候你也哭,我现在眼睛都不肿了你还哭。】

    【呜呜呜,公主太可怜了,该死的南陀寺该死的江太医!幸好皇帝相信你,呜呜呜。】

    【他不是相信我,只是感情太深了割舍不下,从几个月大的时候就亲自养在身边,谁也不放心,打仗逃跑都要用布条绑在怀里,当上皇帝了也养在养心殿,就这么一直到七岁,今年我才住进玉照宫,就算是条狗,现在都舍不下了。】

    【不是狗,皇帝是真的爱你呜呜呜,小禾,你对他有感情吗?】

    谢安禾惊讶,细细想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没享受过父爱,所以没有可参照的例子。而且你也别太入戏了,我哭是假的,说不定他那些话也是假的。】

    【......噢。】系统冷漠脸,【你觉得皇帝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当初的目击证人都死了,古代也没办法做DNA,所以突破点在张氏身上。我看她在小佛殿的神情,应该是真的恨我,觉得我真的是狸猫换太子的狸猫,不过这就有意思了,她当初明明是看着我生下来的,为什么现在信誓旦旦地认为我是假的。】

    【对呀,更何况是女孩换男孩诶,这不一看就知道吗?】

    【我出生时她没抱过我,甚至没怎么仔细看过我,说明当时我应该有很明显的外部特征,我的脸上有让她随意瞥一眼就能记下的痕迹,胎记吗?】

    系统卡壳,【啊?额......】

    【?】

    【这个,那个,小禾,你出生时,确实是有胎记的。】

    【?】

    【你脸上的那道疤,你的灵魂对它的记忆太深刻了,所以在新身体内会外显出来,不过你灵魂忘记的速度也很快,差不多是你出生的第三天,胎记就没了,所以我没跟你讲,怕你想起不好的事难过。】

    谢安禾怔怔摸上那块光滑的皮肤。

    伤口一直不处理就会变大、溃烂,直至主体死掉。

    原来她的伤疤真的在变大,在溃烂,所以她觉得疼,疼得连灵魂都记住。

    但幸好,希望比死亡先一步找到她。

    【系统,我还没跟你认真讲过,我真的很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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