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裹挟着其中的日日夜夜将她吞没。

    郁宛宛的母亲是家庭主妇,操持着全家,父亲在她小时候只是普通的小职员,规矩地在公司上班,

    那时的家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穷,为了节省开支,一家三口租住在城里的一间院子里。

    院子的主人是一位老奶奶,靠着出租院子里的房间生活。院里有三户人家,除了老奶奶和郁宛宛家还有一户,那户人家是在郁宛宛二年级那年搬过来的。

    多了一户人也没什么不同,那时的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后来,郁宛宛放学到家就能看见那户人家的小孩站在房间外,打响煤气灶炒菜。

    再一次放学到家,郁宛宛握着妈妈的手,好奇地问:“他的妈妈去哪了?怎么不给他做饭呢?”

    充满稚气的语言是最伤人的,因为他们只是说出事实。

    小男孩拿着锅铲翻炒的动作明显停顿了片刻。

    那时候的他一定听见了吧。

    妈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了男孩一眼,赶紧拉着她回家,她还要做饭。郁宛宛写了一会作业,趁着妈妈炒菜的功夫跑出房间,向男孩走去。

    她停在他面前,“我们家是我妈妈烧饭,你们家怎么是你烧饭呢,真厉害。”

    男生手中的动作不停,一言不发。

    郁宛宛也不生气,看着他熟稔地翻炒、关火、装盘,最后端进房间。

    她也跟着进去,环顾四周,放眼望去,狭小的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木凳、几个塑料盆和其它一些小物件。

    男孩把菜端上桌,盛了一碗饭默默吃起来。

    见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凳子,她跑过去坐着,胳膊抵在桌面上,“你怎么一个人吃饭啊?你家人呢?”

    男孩瞥她一眼,咽下嘴里的食物,“在工作。”

    “哦……”郁宛宛发出了然的声音,“怪不得呢,我爸爸也还没下班呢。”

    她的目光随着男孩的筷子转移到盘子里的菜上,“呀!”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她大惊小怪地喊出声,“怎么只有白菜啊?”

    “你等一下。”郁宛宛立即跳下凳子,火急火燎地跑回家。

    “妈妈!”

    “怎么了,肚子饿了?”妈妈正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

    郁宛宛拿起筷子,端起自己的小碗,夹了小半碗青椒肉丝,又匆匆跑出去。

    跑进男孩的房间,她停在桌边,嘴里还喘着气,踮起脚,一股脑把碗里的菜倒进了他的碗里,“我妈妈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她振振有词。

    男孩被这一举动整的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谢谢。

    笑容浮现在郁宛宛脸上,“不用谢,拜拜,我要回家吃饭了。”说完便拿起碗筷蹦蹦跳跳地走了。

    只留下男孩一人盯着被填满的碗,他迟疑一瞬,挑出里面的的肉丝放进青菜盘子里。

    “宛宛,你刚刚夹完菜端着碗出去干什么?”

    饭桌上,妈妈问,夹给郁宛宛一筷子肉,关切地问。

    郁宛宛咬着筷子,“那个小孩只能吃青菜,我就夹了一点菜给他。”

    听完她的话,爸爸哈哈一笑,“我们宛宛是个善良的孩子!”

    妈妈赞同地点点头,放下筷子摸摸郁宛宛的小脑袋,“我也觉得你做得很棒,再有下次,我们一起帮助他好不好?现在好好吃饭,吃完就去写作业。”

    “好。”她点头答应,乖乖吃起饭。

    日光逐渐隐匿在地平线下,属于夕阳的天空变成了黑夜的一份子,月色如练,月影扶疏。

    写完作业的郁宛宛坐在小凳子上看每天准时播放的动画片,手中握着遥控器,她被有趣的情节逗的咯咯笑个不停。一集结束,广告时间到,她突然感到肚子涨涨的。

    爸爸在洗碗,妈妈在整理衣物,郁宛宛没有打扰家人,自己去卫生间。

    院子里的卫生间是公用的,位于最拐角,仅一隅之地。

    郁宛宛上完厕所出来,关了灯,正准备往回走,乍起的微风吹拂,微弱的触感打上她的面颊,她吓得惊呼一声,往前一步踩空,摔倒在地。

    肇事者——蛐蛐跳远了。

    膝盖泛起强烈的疼痛,郁宛宛撑起身,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还好吗?”

    她借着微光向声源处看,哽咽着说不出话,男孩走近,皱着眉查看了她的伤处。

    “只是擦破了皮。”男孩说,“我去拿碘伏,你在这等下。”

    男孩蹲下来仔细处理郁宛宛的伤口,“行了。”他站起身,向郁宛宛伸出手,“我扶着你回去。”

    男孩扶着郁宛宛的肩膀,她单腿跳着回家,他把人带到门口就松了手,“进去吧。”

    于是郁宛宛又单腿跳到卧室,向妈妈展示她的伤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妈妈看见自家女儿的腿受伤后心疼万分,递给她一袋饼干。郁宛宛接过,立马拆开,平时妈妈是不允许她在晚上吃零食的,这是特别优待。

    至此,郁宛宛也算和男孩熟络起来,应该是单方面熟络吧,她后知后觉。

    郁宛宛每天放学回家的流程是先观察男孩烧菜,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偶尔能得到回应,有时是家常,有时是问题。但只有一句话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她每次都会由衷地夸赞的一句“你好厉害。”

    可能他觉得自己不厉害,那是郁宛宛当时天真的想法。

    她不知道,有哪个小孩子自愿自己做饭呢?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

    后来,郁宛宛知道了一件事。

    那天,饭桌上的闲聊,妈妈随口向爸爸提起,“吃完饭,你把砧板上那块肉送到隔壁去。”

    爸爸大口扒着饭,连连点头。

    妈妈喟然长叹,“那孩子是个可怜的。”

    “怎么个说法?”爸爸问。

    “他的父亲抛弃他走了,他妈妈去世的又早,身边也没个亲人,只有外公愿意照顾他。外公五十多的人了,还在工地上干活。”妈妈放下筷子,“我们做邻居的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郁宛宛心不在焉地吃饭,妈妈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爸爸欣然同意,“这是自然。”他想起来,“宛宛不是和他玩得挺好的么?马上就由宛宛负责把肉送过去,他肯定会接受,还不至于伤害小孩子的自尊。”

    “小小年纪懂什么啊?”妈妈脱口而出,而后转念一想,“也是,现在小孩子懂得多。那就让宛宛去吧。”

    饭后,妈妈把装着肉的塑料袋给郁宛宛,“拿好了,一定要送到。”她叮嘱道。

    郁宛宛表示必须完成任务,提着袋子就跑。

    周五的晚上,男孩会多烧一个菜,郁宛宛来到他面前时,他还在切菜。

    刀起刀落,土豆丝切得匀称,和妈妈切得差不多,她这么认为。

    她将塑料袋放在砧板旁边,发出哗啦一声。

    白色的袋子清楚地看见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男孩看清后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拿走。”

    郁宛宛第一次见他生气,只感觉莫名其妙,“不行,你必须拿着。”

    为什么要拒绝呢?

    “不需要。”他强调了一遍,低下头,专心切菜。

    这种态度可把郁宛宛气坏了,她拉住他的一只手臂,迫使他停住手中的动作。

    男孩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干什么?”充满不耐烦。

    郁宛宛直视着他的眼睛,疾声厉色:“你不会好好接受别人的善意吗?”

    她说完,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如果你不需要,可以在我回到家后把它扔掉。”

    语句的尾音还飘散在空气中,郁宛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男孩打开袋子,一块品质优良的五花肉,不大不小,正好够两人吃。他捏着袋子边缘的手越攥越紧,沉默片刻,咬牙把肉拿出洗净。

    他们最后的相处并不愉快,很快就要分别。

    郁宛宛的爸爸投资入股的公司赚了一大笔,开始发迹,财富很快积累起来,他们搬离了这个生活多年的院子。

    她直至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男孩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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