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张家的后园修建得曲径通幽，路虽繁复，顾采之却熟悉得很。他穿过一片竹林，那芭蕉硕叶的掩映之后，是一间白墙黑瓦的小楼，门前植满鲜花，香气悠悠，弥漫中庭。
这园子修得又清幽，又华丽，在整个张府看来，也是别具一格。顾采之进了门，只见屋子里头静悄悄的，流水淙淙，纱帘垂地，隐约可见那边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个苗条的女子
一个梳着垂髫的小鬟，在帘外头可怜兮兮地道：“小姐，您好歹喝一点，若不喝药，这嗽症怎么能好？周嬷嬷夜里听到您咳嗽，又要责怪奴婢没好好服侍您吃药了。”
“出去出去，苦得要死，鬼才要吃！”
小嬛几乎快哭出来了，正要说话，忽见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一身白衣，俊秀潇洒。小嬛认得这是老爷的学生顾公子，顾采之冲着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拿过小嬛手里的托盘，小嬛屈身施礼，便退到抱厦里去了。
顾采之掀了帘子，端着药碗走到张思绵身后，张思绵听到声音，不悦道：“不是说了不喝了？快点滚出去。”
顾采之没动，张思绵发了火，怒道：“好啊，如今竟敢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看我不打死你……”
一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飘逸俊雅的男子，一双乌黑眼眸在阳光里熠熠生辉。他垂眸望着自己，唇边带着丝丝浅笑，却不是她日想夜想的采之哥哥又是谁？
张思绵双目一亮，随后又不快地转过身去，道：“你怎地来了？听我爹爹说，你不是去山东了？”
想到他去山东之前，竟然狠心的没有跟自己打招呼，这些天来，自己对他日思夜想，不知流干了多少眼泪，心中越想越委屈，打定了主意不再同他说话。
顾采之半跪在她床边脚踏上，温声道：“做什么发脾气不肯吃药？这夜里咳嗽的病症可大可小，拖下去，别拖伤了身子。”
“要你管！”张思绵听到他这温柔劝哄的声音，心里早就软了，嘴上却不肯服软。顾采之笑道：“我不管你谁管你？你不吃药，如果拖坏了身子，恩师可是要心疼的。”
“他心疼就让他心疼去！”
“我也心疼。”
张思绵抿着嘴一笑，又板了脸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顾采之道：“你喝了药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张思绵忍不住回过头，好奇道：“怎么？”
顾采之捧了药碗放到她唇边，哄道：“不信么，那就喝了试试。”
“嗯……”张思绵一脸嫌弃地扇了扇鼻子，“才不要，可苦了！”
顾采之道：“这药才不是苦的，我刚刚在外边偷偷尝过了，加了蜜饯，甜得不得了，可好喝了呢，你若是不喝，那我可就喝了。”
“真的？”张思绵睁着一双大眼睛，有点半信半疑，顾采之笑道：“你真不喝？”
张思绵想想，摇了摇头。顾采之道：“那好，我可真喝了。”
说完，顾采之真的一口喝了进去。张思绵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被顾采之抱在了怀里，顾采之放下药碗，一手搂着她的腰，附身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药的味道果然又呛又苦，但是从他温热的嘴唇里流出来，张思绵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她感到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也飘飘忽忽，如在云端。顾采之将药喂完，吻却没有停下，他温柔地撬开她的牙齿，唇舌交递，百般缠绵。良久良久，当顾采之放开她时，张思绵已经眼雾蒙蒙，化成了一汪水了。
顾采之浅笑道：“你瞧，我说是甜的吧，是不是？”
张思绵闪烁着睫毛，腻腻地道：“你……你欺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
“我坏么？”顾采之灼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畔，轻谑道：“我却觉得你喜欢得紧呢。”
张思绵嘤咛一声，钻进了他的怀里。顾采之却挣开了他的手臂，道：“好了，我得走了。”
张思绵颇有些失望地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顾采之笑了笑道：“也不能总待在这儿啊，让恩师看见，非打折了我的腿不可。你好好吃药，调理好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他敢！”张思绵想起父亲前阵子无缘无故地把顾采之调离京城，心里还在生他的气。顾采之却只是笑了笑，哄劝了她两句，起身离去了。
回京的十几天，顾采之一直赋闲在家，张桓并为给他安排什么实职。这日，张思绵怒气冲冲地走到张桓房里道：“爹爹，我有事跟你说。”
吏部的周大人正在张桓房里议事，见她突然闯进来，不觉有些尴尬。张桓板了脸色，道：“你出去，谁教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没看见爹在议事么？”
“周伯伯，”张思绵不仅没出去，反而大大方方地给周大人见了一个礼，又对张桓道：“女儿也有事儿要跟爹爹说嘛，而且是急事。”
“胡闹！”张桓斥责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急事？我和你周伯伯有要事相商，快快出去！”
话虽说得严厉，语气却依旧和软。张桓晚年得女，对她爱如珍宝，不管他的绵绵怎么胡闹，他也总是生不起气来。
“就是有急事嘛！”张思绵上前拉住了周大人的袖子，哀求道：“周伯伯，我真的有急事，你跟爹爹说的什么？明儿再说好不好？绵绵在这儿先给您赔罪了。”
说完，福身做了一揖，周大人也呵呵笑了起来，道：“罢了罢了，反正我那事也不差个一天两天，让给绵绵就是。”
二人谈论之事看来是不甚紧急，周大人起身要走，张桓只说了两句抱歉，便容他出去了。
周大人出了屋，张桓才故意板起脸，问道：“说吧，我到看看你有什么大事。”
张思绵道：“爹爹把采之哥哥接回京城了，为什么还不给他大官做？是不是想哪一天，再突然把他调走？”
张桓神色一凛，道：“你听谁说的？”
张思绵踅身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嘟嘴道：“这还用谁说么？采之哥哥现在难道不是赋闲在家，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好不好！你不肯封采之哥哥的官，是不是还想哪天不声不响地把他派到山东去？”
“胡说！”张桓板了脸色叱责道：“爹爹身居内阁，职责是协助皇上审阅题奏，票拟批文，人事任免乃是吏部的事儿，爹爹如何做得了主？以后千万不得再说什么封官不封官的话。”
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连自己女儿也骗不了。张思绵不依道：“我不管，总之你必须给采之哥哥一个大官做，没有大官……小那么一点点也可以，总之要让他留在京城，再也不能让他走了。”
张桓耐着性子，温言道：“顾采之到山东是去到地方任职，如今任职已满，无端端的，谁还会让他到山东去。”
“那可不好说，”张思绵扁着嘴道：“上次你就是无声无息让他到山东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次你再让他去，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张思绵说着，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张桓被她哭得脑仁直疼道：“真是胡闹，采之的事情，爹自有主张，你休得胡搅蛮缠。何况……顾采之早已经定了亲了，你趁早断了对他的念想。”
“你胡说！”张思绵跳脚道：“我知道你嫌弃采之哥哥是商贾出身，不想让我跟他在一起，你就是嫌贫爱富，不是……你嫌商爱仕，所以说出这种话来编排他！”
“住口！”张桓怒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一个闺中女儿指手画脚，也不知道羞，过两日让你娘好好的找几个训教嬷嬷来，教教你女德规矩。”
张思绵被父亲一说，哭得更凶了，喊道：“你不让采之哥哥当大官，不让我跟他在一起，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你……”
张桓还没来得及说完，张思绵已经掩面飞奔而去。张桓叹了口气，坐回椅上时已是满面阴沉。。他之所以没有重新起用顾采之，是心里头还有些忌讳，顾采之毕竟曾经依附王俭，与自己做对过，虽然最后悔改了，终究是在山东吃够了苦头之后，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还得掂量掂量。
宦海沉浮，吉凶莫测，他所提携的必须是对自己绝对忠诚之人，顾采之纵然有几分才华，可疑人不用，他不能轻易冒险。
张家的后园修建得曲径通幽，路虽繁复，顾采之却熟悉得很。他穿过一片竹林，那芭蕉硕叶的掩映之后，是一间白墙黑瓦的小楼，门前植满鲜花，香气悠悠，弥漫中庭。
这园子修得又清幽，又华丽，在整个张府看来，也是别具一格。顾采之进了门，只见屋子里头静悄悄的，流水淙淙，纱帘垂地，隐约可见那边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个苗条的女子
一个梳着垂髫的小鬟，在帘外头可怜兮兮地道：“小姐，您好歹喝一点，若不喝药，这嗽症怎么能好？周嬷嬷夜里听到您咳嗽，又要责怪奴婢没好好服侍您吃药了。”
“出去出去，苦得要死，鬼才要吃！”
小嬛几乎快哭出来了，正要说话，忽见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一身白衣，俊秀潇洒。小嬛认得这是老爷的学生顾公子，顾采之冲着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拿过小嬛手里的托盘，小嬛屈身施礼，便退到抱厦里去了。
顾采之掀了帘子，端着药碗走到张思绵身后，张思绵听到声音，不悦道：“不是说了不喝了？快点滚出去。”
顾采之没动，张思绵发了火，怒道：“好啊，如今竟敢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看我不打死你……”
一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飘逸俊雅的男子，一双乌黑眼眸在阳光里熠熠生辉。他垂眸望着自己，唇边带着丝丝浅笑，却不是她日想夜想的采之哥哥又是谁？
张思绵双目一亮，随后又不快地转过身去，道：“你怎地来了？听我爹爹说，你不是去山东了？”
想到他去山东之前，竟然狠心的没有跟自己打招呼，这些天来，自己对他日思夜想，不知流干了多少眼泪，心中越想越委屈，打定了主意不再同他说话。
顾采之半跪在她床边脚踏上，温声道：“做什么发脾气不肯吃药？这夜里咳嗽的病症可大可小，拖下去，别拖伤了身子。”
“要你管！”张思绵听到他这温柔劝哄的声音，心里早就软了，嘴上却不肯服软。顾采之笑道：“我不管你谁管你？你不吃药，如果拖坏了身子，恩师可是要心疼的。”
“他心疼就让他心疼去！”
“我也心疼。”
张思绵抿着嘴一笑，又板了脸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顾采之道：“你喝了药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张思绵忍不住回过头，好奇道：“怎么？”
顾采之捧了药碗放到她唇边，哄道：“不信么，那就喝了试试。”
“嗯……”张思绵一脸嫌弃地扇了扇鼻子，“才不要，可苦了！”
顾采之道：“这药才不是苦的，我刚刚在外边偷偷尝过了，加了蜜饯，甜得不得了，可好喝了呢，你若是不喝，那我可就喝了。”
“真的？”张思绵睁着一双大眼睛，有点半信半疑，顾采之笑道：“你真不喝？”
张思绵想想，摇了摇头。顾采之道：“那好，我可真喝了。”
说完，顾采之真的一口喝了进去。张思绵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被顾采之抱在了怀里，顾采之放下药碗，一手搂着她的腰，附身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药的味道果然又呛又苦，但是从他温热的嘴唇里流出来，张思绵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她感到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也飘飘忽忽，如在云端。顾采之将药喂完，吻却没有停下，他温柔地撬开她的牙齿，唇舌交递，百般缠绵。良久良久，当顾采之放开她时，张思绵已经眼雾蒙蒙，化成了一汪水了。
顾采之浅笑道：“你瞧，我说是甜的吧，是不是？”
张思绵闪烁着睫毛，腻腻地道：“你……你欺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
“我坏么？”顾采之灼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畔，轻谑道：“我却觉得你喜欢得紧呢。”
张思绵嘤咛一声，钻进了他的怀里。顾采之却挣开了他的手臂，道：“好了，我得走了。”
张思绵颇有些失望地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顾采之笑了笑道：“也不能总待在这儿啊，让恩师看见，非打折了我的腿不可。你好好吃药，调理好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他敢！”张思绵想起父亲前阵子无缘无故地把顾采之调离京城，心里还在生他的气。顾采之却只是笑了笑，哄劝了她两句，起身离去了。
回京的十几天，顾采之一直赋闲在家，张桓并为给他安排什么实职。这日，张思绵怒气冲冲地走到张桓房里道：“爹爹，我有事跟你说。”
吏部的周大人正在张桓房里议事，见她突然闯进来，不觉有些尴尬。张桓板了脸色，道：“你出去，谁教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没看见爹在议事么？”
“周伯伯，”张思绵不仅没出去，反而大大方方地给周大人见了一个礼，又对张桓道：“女儿也有事儿要跟爹爹说嘛，而且是急事。”
“胡闹！”张桓斥责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急事？我和你周伯伯有要事相商，快快出去！”
话虽说得严厉，语气却依旧和软。张桓晚年得女，对她爱如珍宝，不管他的绵绵怎么胡闹，他也总是生不起气来。
“就是有急事嘛！”张思绵上前拉住了周大人的袖子，哀求道：“周伯伯，我真的有急事，你跟爹爹说的什么？明儿再说好不好？绵绵在这儿先给您赔罪了。”
说完，福身做了一揖，周大人也呵呵笑了起来，道：“罢了罢了，反正我那事也不差个一天两天，让给绵绵就是。”
二人谈论之事看来是不甚紧急，周大人起身要走，张桓只说了两句抱歉，便容他出去了。
周大人出了屋，张桓才故意板起脸，问道：“说吧，我到看看你有什么大事。”
张思绵道：“爹爹把采之哥哥接回京城了，为什么还不给他大官做？是不是想哪一天，再突然把他调走？”
张桓神色一凛，道：“你听谁说的？”
张思绵踅身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嘟嘴道：“这还用谁说么？采之哥哥现在难道不是赋闲在家，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好不好！你不肯封采之哥哥的官，是不是还想哪天不声不响地把他派到山东去？”
“胡说！”张桓板了脸色叱责道：“爹爹身居内阁，职责是协助皇上审阅题奏，票拟批文，人事任免乃是吏部的事儿，爹爹如何做得了主？以后千万不得再说什么封官不封官的话。”
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连自己女儿也骗不了。张思绵不依道：“我不管，总之你必须给采之哥哥一个大官做，没有大官……小那么一点点也可以，总之要让他留在京城，再也不能让他走了。”
张桓耐着性子，温言道：“顾采之到山东是去到地方任职，如今任职已满，无端端的，谁还会让他到山东去。”
“那可不好说，”张思绵扁着嘴道：“上次你就是无声无息让他到山东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次你再让他去，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张思绵说着，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张桓被她哭得脑仁直疼道：“真是胡闹，采之的事情，爹自有主张，你休得胡搅蛮缠。何况……顾采之早已经定了亲了，你趁早断了对他的念想。”
“你胡说！”张思绵跳脚道：“我知道你嫌弃采之哥哥是商贾出身，不想让我跟他在一起，你就是嫌贫爱富，不是……你嫌商爱仕，所以说出这种话来编排他！”
“住口！”张桓怒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一个闺中女儿指手画脚，也不知道羞，过两日让你娘好好的找几个训教嬷嬷来，教教你女德规矩。”
张思绵被父亲一说，哭得更凶了，喊道：“你不让采之哥哥当大官，不让我跟他在一起，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你……”
张桓还没来得及说完，张思绵已经掩面飞奔而去。张桓叹了口气，坐回椅上时已是满面阴沉。。他之所以没有重新起用顾采之，是心里头还有些忌讳，顾采之毕竟曾经依附王俭，与自己做对过，虽然最后悔改了，终究是在山东吃够了苦头之后，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还得掂量掂量。
宦海沉浮，吉凶莫测，他所提携的必须是对自己绝对忠诚之人，顾采之纵然有几分才华，可疑人不用，他不能轻易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