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

    踏入楚风府,元月就感到今日的氛围异常不同,每走几步总能感觉到旁人异样的目光。

    元月没有回到奉侍阁,自今日起独居于玉清阁。

    对于侍寝这事,女侍们格外的反感,所有人都知道风玖玥和猴八的关系,虽然未曾挑明,但大家不是瞎子。

    老夫人搞这一出,不仅破坏姐妹之间的情谊,更打乱了主仆之情。

    元月是风玖玥的第一个女侍,自小由老夫人带大,自然是不会反抗老夫人的话。只要风家一声令下,舍弃性命亦是她应尽之责,更不用说是作为侍寝婢女……

    按照风家的规矩,本应待到昏时风玖玥再来此处,可元月刚回来没多久,风玖玥就来到玉清阁。

    “公子?”元月有些讶异,甚至还有些腼腆。

    风玖玥没有入门,只站在门口问道:“元月,那日浦予珂撞上祖母,他当真是来要你?”

    这个问题,元月也不知该做何回答,老夫人不过是以此为借口,至于浦予珂说的话,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究竟是玩笑还是真话。

    风玖玥又问道:“除了这个,他可还知道些什么?”

    元月心中一紧,想起浦予珂说过的一些话也不能轻易断言。元月看出风玖玥的不安,不愿徒添他的烦恼,心中挣扎一番,思量过后最终还是摇头。

    “你若不愿,我可另想办法。”

    元月咬咬唇,只回道:“公子,晚些再来吧。”

    风玖玥未再多言,默然走出了玉清阁,直至昏时,元月换上了红纱,风玖玥才真正踏入屋内。

    寂然的屋里,两人静坐在床上,元月有些尴尬的拽着下摆,风玖玥沉重的开口:“元月,我……”

    “公子。”未等他说完,元月就打断道:“我明白。”

    “公子向来行不苟合,今日不过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元月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子见谅。”

    风玖玥反而愧疚的说着:“是风家委屈你了,他日你若心有所属,我定然会保你清白。”

    元月避开他的目光,低头说着:“公子严重了,身为女侍,除了衷心护主,其他不敢多想。”

    “元月,你可以为自己多想,我也不希望你们做一辈子的女侍。”风玖玥起身坐到桌前,背对着她说道:“你休息吧!今晚我留在这。”

    元月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落寞的深藏着眼中的神伤。

    相处多年,元月与他一同从生涩的年纪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她的勇气来自于对他的追随。是他带领着风家女侍一步一步踏上南疆,他既是主子,也是领袖,也许就是在他擐甲挥戈的那一刻,她早已对他心有所属。

    侍寝当晚,猴八独自去了天清坊,在那欢快之地放肆享乐,醉得一塌糊涂。

    阴阳阁的明灯亮起,猴八站在窗外,摇摇晃晃的勾着坊主的身影。

    只听屋内传来一声缥缈的声音,“进来吧。”

    宾客纷纷讶异的望去,这是阴阳阁极少在众人面前打开房门,猴八傻笑着摸了进去。

    身后房门一关,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扑过一层又一层轻薄的白纱,猴八最终扑在一张木机上。白纱里坐着一道清秀的身影与之融为一体,仿佛接近透明。

    猴八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笑道:“美人儿,斟酒。”

    坊主轻叹着:“如此胡来,玖公子知晓可是要恼的。”

    “哼!”猴八傲然的说着:“老娘还不要他呢!不要……不要他……”

    猴八嘴里念叨着,脑袋沉沉的落在木机上合眼睡去。

    帘内轻探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小心翼翼的轻触猴八的发丝,用那只白得近乎病态的手,温柔的安抚她的脑袋。

    他无奈的说着:“不是不想要,怕是要不得。”

    猴八昏昏沉沉的醒来,头疼的坐在床上看着眼前华而不艳的房间发呆,脑子一时有些断片。

    房门敲了两声,门外走进一人,这人竟是……浦予珂。

    猴八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浦予珂端着一碗醒酒汤,晃晃悠悠的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

    “给,醒酒。”

    “你怎么在这?”

    “怎么?就准你借酒消愁,还不准我杯酒解怨啊?昨日可是你自己找我碰杯!”

    浦予珂说的这些猴八根本不记得,浦予珂把碗交到她手里,“赶紧喝了,我送你回去。”

    “我还要你送?”猴八一口喝完,抹了嘴起身下床,脚一碰地就走不稳。

    浦予珂在一旁嘲笑着,“哥们,没事,我懂!”

    头痛得嗡嗡作响,最终还是浦予珂将她送回楚风府,猴八深吸一口气,浦予珂突然一把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猴八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顿时怒火中烧的冲他吼道:“你干什么!”

    浦予珂一脸无辜的说着:“我在给你打气呀!”

    “打气?我让你打气!让你打气!”

    “喂!你打我干嘛!别打了!别打了!”

    猴八追着浦予珂打,一路打到门口,却不知里面正有人出来,浦予珂直接一头撞进来人怀里。

    “哎呦,抱歉啊!”浦予珂摸头笑笑,一抬起头,眼前的人竟是风玖玥。

    风玖玥根本不理会,眼中只漠然的看向猴八。

    元月跟了出来,见此怪异的场面,面带焦虑的说着:“小八你去哪了?公子听你一夜未归都急坏了!”

    “有什么好急的?我又跑不了!”猴八气冲冲的跑进府里,风玖玥跟了进去,府外只剩浦予珂和元月。

    元月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有些尴尬,正要进府,浦予珂却将他拉住。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抬眼与他说道:“浦公子,如今还做这些有意思吗?”

    浦予珂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难不成你失身了?”

    元月顿时脸红耳赤,一把将他甩开,浦予珂反而拦在她面前。

    “你说你怎么这么执拗?放着江南的锦衣玉食不要,非得在这受委屈。”

    “用不着你管!”

    元月推开他跑了进去,浦予珂望着他的背影,抬手朝她大喊:“媳妇儿,累了就回来,我养你!”

    元月脚下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眼中不知为何有些模糊。

    猴八一路往奉侍阁走去,没走几步就被风玖玥追上,直接将她拽回储风阁。

    一进屋里风玖玥就将她压在门上,直视她的双眸,猴八扭头躲避他的目光,硬是被他扭了回来。

    “你不信任我!”风玖玥十分生气的审视着。

    猴八听来却觉得可笑,“身为女侍自然忠信,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我说的不是这些废话!”风玖玥更为生气的往门上一砸,猴八心中一震,紧握着双拳默不作声。

    “呵!”面对她的沉默,风玖玥沮丧的退了几步,眼中满是失落,“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猴八咬了咬唇,低声说着:“我已经不是侍陪婢女了,你又何必如此多问?”

    “不是又如何?”风玖玥厉色说道:“你别忘了自己还是我的人!我依然会担心你!依然要照顾你!依然可以……”

    话说到一半,风玖玥心中一涩,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猴八看了看他,转身推门离去,不知为何心中有气,不吐不快。

    “多谢公子从前抬爱,今后还请另则良人。”猴八跑回奉侍阁的路上撞见了元月,匆匆一瞥,似乎见她有些伤情。猴八没有细问,刻意避开跑了回去。

    自这日之后,猴八与风玖玥又掀起一场冷战,明明格外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偏偏谁也不搭理谁。

    风玖玥每日都到玉清阁坐着,猴八也常常跑到天清坊快活,一来二去,已是半月有余。

    今日天色未亮猴八就溜了回来,府门未开只好翻墙而上。谁知刚翻上墙,风玖玥就走了出来,猴八赶紧趴在墙上一动不动,生怕被他发现。

    风玖玥眼神一转早已看到她,不疾不徐的走到墙下等着她反应。

    猴八偷偷扭头一瞥,瞥见一道锐利的目光,顿时尴尬得无处藏身。

    “下来。”只听风玖玥在下面喊着。

    猴八别扭的起身,装模作样的仰望天空,“哎呀!这星星可真亮啊!”

    一道晨曦缓缓升起……

    猴八无语的低下头,风玖玥鄙夷的摇头,抬手伸出双臂。

    “快下来。”

    猴八狼狈的往下一跃,稳稳落进他的怀里,风玖玥接住她也不松手,就这么抱了一会儿。

    “走吧。”风玖玥松手整了整衣襟。

    “去哪?”

    “进宫。”

    “啊?”猴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风玖玥拽上马车。

    一上马车猴八就坐立不安,这是她第一次与风玖玥进宫,衣着又不得体,实在没胆量入那深宫之地。

    风玖玥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闭目养神,猴八时不时的瞟他几眼,意外的发现他竟有些憔悴。猴八不禁凑近一点,见他脸色不太好,再凑近一点,眼角也有些暗淡。

    一双忧郁的眼眸轻启,猴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凑到他面前,心里一慌顿时一乱,猝不及防的一头撞在他额上,磕得脑子嗡嗡作响。

    风玖玥皱了皱眉,手一抬起吓得猴八闭上眼睛,却不知在他嘴角扬起的一抹笑意。

    风玖玥摸摸她的额头,猴八只感到头顶一片轻抚,睁开眼睛也只看到他又闭上双眼。

    马车一路行至宫中,下了马车,也许是在这宫中差点掉了脑袋,猴八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风玖玥看出她的紧张,行至养心殿外转身停步,抬手整着她的衣服边说着:“乖乖在外面等着,待会回去顺路到清云馆吃饭。”

    清云馆乃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猴八喜欢在外头鬼混,奈何风玖玥碍于身份很少在外头用膳。

    猴八听了心里也高兴一些,风玖玥进去后,她安静在外面等着。

    [入宫]

    清晨的日出缓缓投向殿外,猴八在一片和煦的阳光中眯了眯眼,昨晚鬼混了一夜,此时本该睡个回笼觉,谁知竟站在这儿犯困。

    猴八摇摇晃晃的站着,实在困得不行,突然脑袋一空,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猴八顿时惊醒,却已来不及起身,只能等着屁股开花。

    殊不知在那一瞬,一只手臂挽在她的腰间,眼前映入一人,那人将猴八扶正。

    猴八脑子里更是晕乎,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人,看着太子承昭。

    “拜……拜见……太子殿下!”猴八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该行礼。

    太子和颜道:“你还记得我?”

    猴八这才想起上次在楚风府未曾行礼,赶紧赔罪道:“上回小女有眼无珠,还请太子恕罪……”

    “怎么会?”一双手攀上猴八的手臂,缓缓将她拉起,猴八感到手臂稍稍一紧,不禁扬起头来,却对上一片怪异的目光。

    他笑着说:“你的眼睛……很不错。”

    “啪!”

    殿门开启,风玖玥从养心殿走出来,太子已把手松开,猴八晃了晃神,再看太子承昭却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拜见殿下。”

    “风少主免礼。”

    风玖玥起身看向猴八,转眼对太子说道:“女侍鲜有入宫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还请太子见谅。”

    “风少主严重了,你这女侍我在风府也曾见过,识得礼数,不曾冒犯。”

    风玖玥陪笑道:“既然如此,要务在身,草民先行告退。”

    两人一同出宫后,刚上马车风玖玥立即沉下脸,“你与太子可还在别处见过?”

    猴八莫名的摇了摇头,风玖玥盯了她许久才稍稍松口气。

    “怎么了?”

    “自古帝王多无情,有关皇室的一切皆需谨慎,稍不留神都可能尸骨无存。”

    “你多虑了吧?听闻这位太子平淡无奇,至今也无一妃一妾,甚至没有从政野心,朝野上下无人问津。”

    “你又从哪听来的这些?”

    猴八闭嘴不谈,风玖玥倒点头说着:“从今日起不准你再去天清坊!”

    “什么?”猴八差点跳了起来,风玖玥转头对车夫道:“立即回府。”

    “等等……”猴八还惦记着清云馆,风玖玥却一言不发。

    两人回到楚风府,风玖玥立即召集女侍至思宣亭,这还是夺令后第一次在此议事。

    女侍们到了思宣亭,见猴八与风玖玥在一块,一看就知这两人又好到一处去了。

    风玖玥有些严肃的与女侍说道:“陛下今日召见,谈了大漠犬戎一族挑起内乱之事,陛下令我们三日后动身前往大漠援助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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