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今天要去哪里?管事的说让我今夜不要睡,等你回来。”宝儿担忧地看着季小寒,“是不是会像上次一样?他们为什么要割你的手臂?我哥哥说这可能是为了放血。他们要你的血做什么,是给你治病,还是给别人治病?很痛对不对?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对不对?我有些害怕。”

    季小寒依旧没有说话,她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她拍了拍宝儿的手,跟着管事的走了。曲径通幽,山谷里一片竹林的深处,一个小小的院落,屋子里点着檀香,墙上挂着不知哪朝的山水名画,书案一尘不染,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坐在榻上,喝下桌上的茶,季小寒开始有些恍惚,屏风后这个靠她的血活着的人到底是谁?她一直没有答案。

    太医说她娘胎里带了的病症本活不过满月,可是医圣叔叔硬是将她从鬼门关一次又一次的抢过来,每日的泡在药里,她的身体早就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药罐子。小时候的季小寒几乎没有一天在皇宫里待过,一直跟着母后和医圣住在宫外的闲人庄上。她跟着医圣叔叔采药,跟着母后种花种粮食,下地干活。如果不是那一日回宫给父王祝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公主。父王经常打趣,一个不像一国之母,整天就喜欢种地,一个不像公主,整天就喜欢满山撒欢。在闲人庄的日子是她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

    “族长,玉溪先生说他今日会晚一点到。殿下的体内余毒几乎清理干净了,下个月他要去云游。”

    “前些年多亏了医圣用药物压制住小殿下的体内余毒,现在又找到身含药血之人,终归还是主上在天有灵。”

    “族长,那这个季国公主还留着吗?玉溪道长说这个公主估计也快不行了。”

    “请玉溪道长尽力治,族里能用上的药材都给备上,毕竟她也算是救了殿下两次了,是他的救命恩人。都准备好了,就请殿下进来吧。”

    原来她的直觉是对的,这具身体确实快不行了,依稀间季小寒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梅花的香味,然后,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手臂处传来。

    “族长,历王那边有消息过来。”

    “我先去议事厅,你去把林一叫过来,然后收拾好这里,趁着殿下没醒,赶紧把人带走。”宗氏族长若有所思,走出了屋子。

    “看来真如玉溪道长所言,我身上的余毒快清除干净了,这个月的锥心之痛过去的如此之快。”躺在床上的宗轩突然睁开了眼,缓缓坐起身来,准备走到书案前,这才发现榻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姑娘,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让人触目惊心,新的伤口洒上止血的药粉,还在往外渗血。他并也不是圣人,身上背负的血仇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恻隐之心。即便如此,他还是庆幸因为眼前这个丫头的出现让他不至于在没有完成大计之前就死去。他慢慢走近,试图看清这个药人的样子。昏迷中的季小寒因为疼痛忍不住扭了扭身体,一张脸惨白的脸露了出来。“居然是她!”宗轩的心猛地抽搐,抑制不住的心痛,眉头紧锁,他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拂去少女额前的汗水。这时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宗轩迅速退回床上躺下。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宗轩,来人扛起季小寒就往外走。

    此刻宗轩捏紧了拳头,久久无法平静。

    ***

    “三纲五常,天下之序,今日我们讨论是男女纲常,学生们都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宗先生看着堂下,神情淡然。

    “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之圣贤的话终归不会错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方才是女子的本分。” 秦王府的秦若瑶怯怯站起身,端正身形,稳稳地向前施礼,眼神坚定。

    “若瑶郡主所言甚是。普通人家如此,放眼皇族宗亲各大氏族,各朝各代更是如此了。自古乱了纲常,国家覆灭的不在少数。所以才说,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得入世从商,女子更不能……”夏伊人在一边附和。

    “此言差矣,纲常乱,何为乱?恪守本分,何为本?我倒是认为并非所有女子都应深锁深闺,我的母亲大人常年随父亲征战,出谋献策,谁能否认她的功绩呢?可见世间女子并非都需穷其一生安守本分才不算乱了纲常。”鲜少在学堂发言的李将军家的李远山站起身打断了夏伊人的话。

    本在神游的季小寒听见这番言语不禁侧目,鼓起掌来,“居然还有和母后一样出格的女子,母后研究农耕就已经惊世骇俗,这李小将军的母亲居然还身披铠甲上战场,好生厉害。他的父亲定然也是和她父王一样爱惨了他的母亲,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的言语,眼神里都是为人子的骄傲。”

    夏伊人见季小寒鼓掌不禁恼羞成怒,仿佛反驳她的是季小寒而非李远山,心里想着一个在宫外养大的小国公主能有什么见地,竟然敢在堂上给自己难堪,“不知季国公主是有什么高见吗?”

    突然被人喊道,季小寒知道自己又冒失了,不得不站起身,“我只知物尽其用,未知还需分辨雌雄。船载物,笔书画,箸饮食,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用处。人亦如此,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就不乱了嘛。”

    “你倒乖觉。其他人也可想想季公主的话。”宗先生笑着点了点头。大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正沾沾自喜的季小寒,她正痴痴地看着先生。宗轩咳嗽了一声,季小寒才回过神。

    “真是不知礼义廉耻,竟学堂上痴痴地盯着先生发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夏伊人课间在和向来与之亲近的二公主闲聊。

    “毕竟小国来的,想来未曾见过天人之姿吧。只是这做派未免轻浮了一些。”二公主回应到。

    看见丰国公主怏怏不乐的表情,夏伊人又说到,“看我们柔芷公主同是外邦公主,却比某一些人言行举止得体得多了。小寒公主你说是也不是?”

    “嗯嗯,我也觉得柔芷公主是我见过仪态最温文尔雅的公主,也是世间最美的公主。”季小寒没心没肺的附和着,全然不知已经把这一屋子的公主都给得罪了。

    夏伊人偏偏还在这幸灾乐祸,“那依小寒公主的意思,我们辰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呢?”

    “自然是也好的,但是柔芷姐姐更好看。柔芷姐姐弱柳扶风,千娇百媚,恰似出水芙蓉。大公主端庄大气,坚韧挺拔,更像季国的黑麦草,寒冷冬季依然临风独立。二公主活泼可爱,颇似季国的多叶花,一到夏天开遍山野,可美了。”季小寒没心没肺地回答。堂上二公主已经面露怒意,大公主虽一脸平静,宽大衣袖里的手却是捏紧。没有哪个公主愿意被比作杂草野花吧。丰柔芷用眼神不断提醒季小寒,可是季小寒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在夸夸其谈,从小在宫外长大的季小寒,如何能学会这些察言观色的功夫。

    “看来小寒公主对于相貌甚是上心,女子相貌分析得头头是道。那试问男子呢?比如我们堂上的诸位?”夏伊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太子水杉,二皇子元宝枫,三皇子红端木,李小将军雪松,修平王子龙柏,先生梅花……”季小寒说起花花草草兴致勃勃。

    “那我呢,小寒?”容子安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不也是雪松吗?”季小寒清澈的眼睛望着容子安。容子安突然有些心慌,从没想过有人看到他放荡不羁外表下那颗炙热的心。

    “不对,为何先生是花,他们都是树。”秦若瑶纳闷,这一句嘀咕把大家注意力都吸引了。

    “因为先生漂亮呀,比女子都美,而且还有一股梅花香。”小寒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像鲜花饼一样好吃。”听到季小寒的这番言论,众人目瞪口呆。

    “先生的相貌岂能容你置喙,将先生一男子与寻常女子作比,季国公主可知尊师重道是何意思?”大公主突然厉声呵斥,她深知先生有多不喜别人将他比作女子。有依旧记得第一回见先生是她误了时辰去给母后请安,竟撞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在外侯见,他身着红色镶边束身长袍,青丝及腰,竟被宫人误认为官家小姐,她忍俊不禁,可当此人转身向她行礼,她竟也晃神,心神荡漾,世间竟有此等貌比潘安的男子,难怪宫人认错。从母后处得知他是宗轩,以后会给皇子公主们授课。不过,经此一次,先生身上常着深色衣饰,再未见其他。

    “大公主不怪你生气,我都生气,季小寒我看你就顾着吃了吧,合着我们这群人在你眼中都成了花花草草,难怪你成日打瞌睡,原来当是来野外郊游了,是不是在我这棵树下铺个床立马能睡了。”容子安打趣到。

    大公主正准备发难,瞥见窗口那抹青色,换了脸色让众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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