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第二日会有大批死士寻来,可是直至第三日也未见到可疑的人。不是说药人很重要吗?枫哥十分纳闷。不过,总是有惊无险,逃了出来,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赚的。

    “跟我们一起回我们老家离县吧,辰国、季国和辉国三国交界的地方,现在季国已经在辉国的管辖了。上一次大战后,因为天灾,两国偃息旗鼓,暂时相安无事。我们辰国为了加强军备,苛政杂税,又遇旱灾,匪盗四起,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若是就这样丢下你,你这个样子在这乱世也活不下去。丢下你过河拆桥,未免显得我们太不仗义,你不做声就当你答应了。”枫哥并未等季小寒回应自顾自继续往前赶路,宝儿搀扶着季小寒跟在身后。

    因为带着季小寒,他们行程并未太快。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让季小寒震惊,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灾人祸,最难熬的永远都是平民百姓。一日,他们在树下休整。一个饥肠辘辘,衣裳褴褛的乞儿抱着一个婴孩,上前讨要季小寒手中的饼。季小寒不假思索递了出去。就在这时,枫哥一把夺过乞儿手中的饼,把乞儿赶走了。季小寒有些生气,这也是枫哥第一回看到季小寒脸上有别样的情绪,这一路走来,她就仿佛和这个世界无关似的。

    “杯水车薪,我们自身都难保,你能救几个人。你这给了一个饼,晚上就会有一群乞儿趁着夜黑抹了你的脖子。”带着妹妹逃荒,直到被死士营带走,这一路他们真的经历得太多了,异子而食也非骇人听闻。说完,他小心拍了拍饼,又塞回到季小寒手里,“我们得快点赶路,争取快点入城,这野外如此多的流民,在这里过夜并不安全。”

    季小寒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碎了饼往嘴里咽,她从不知饼竟如此苦涩难以下咽。

    ***

    自花灯节之后连续一个月季小寒都未在学堂上见着宗先生,说是告长假回乡祭祖去了。每日的对着这些个迂腐的孙先生,唐先生,季小寒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出糗也不是一回两回。好在容子安经常给她带些小玩意和时兴的话本,日子才显得不那么无趣。一日,季小寒正在《贞女训》上画着乌龟,一抹青色的身影从窗前闪过,她又闻到了一股梅花的香味,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也在看她的宗轩。季小寒赶紧低下了楼,转眼想我为何要躲闪,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人又不是我,想着她又转头瞪了回去。只见宗轩已经行至堂前。

    堂上众人素来知晓宗先生严厉,都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先生似乎有意针对季小寒似的,提出一些之前的功课考教大家,每每论点季小寒问题都特别深奥。看着在堂上出糗的季小寒,二公主和夏伊人仿佛大仇得报般沾沾自喜。季小寒早在心里把宗轩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哪有这样的,挟私报复,还是明晃晃的威胁呀。我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呀,万一有别人泄露他的行踪,难道也怪罪到我头上来。果然美人都是不好相与的。”

    “下节课是孙先生的课,季小寒你散学便到我处,取几本书,罚抄。”散学后,先生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听到这话,季小寒像打了霜的茄子,趴在书案上。

    “没事,不就是抄书嘛,我帮你。”容子安一脸笑意的看着季小寒。他哪里知道季小寒根本不是怕抄书。

    “他能拿我怎么样,反正我是外邦公主,总不敢杀人灭口吧。再说和外邦人见面也不是重罪呀,为啥不能当作啥也没发生过。”季小寒边嘟囔着边走进了宗先生的屋里。先生还未回来,季小寒东摸摸西看看,四处打量着这件不大的屋子。门朝南开,进门靠东边的几排高高的书架就占据了这个屋子的一大半位置;书架旁放置两张古琴,色古颜润,应是常抚;临南窗是一张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上面堆着许多画卷,面上还有一张未完工的,是白梅,只寥寥数笔,白梅桀骜不驯,凌寒独立的风骨便跃然纸上,一看就是有着多年功底的;靠西边是一张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简易的软榻,榻上的小几上还有未完的棋局,看来宗先生经常在此留宿,也不知昨夜与谁对弈。季小寒不禁感叹,“做个先生真不容易,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这样的人少年时光得多无聊,没日没夜的扑在这些上面。到头来学完了,才发现这些东西多么无用,没有饼香,也没有花好看……”

    “是不容易,那你认为农夫烈日下耕作,樵夫翻山越岭打柴,绣娘挑灯补色就不甚至辛苦了?”季小寒正感概,就听到宗先生在一旁不缓不急的说道,那声音里分明有些不满,可是脸上却看不出有甚情绪。

    “吓我一跳,先生,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听你高谈阔论呢,不忍心打扰你的兴致。”

    “先生,我错了。”季小寒有些心虚,毕竟这样贬低他人十几年如一日学成的东西,终归是不好的。

    “不,你没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些东西确实无用。但是,一个人有些爱好也无可厚非,难道不是吗?”宗轩认真的看着季小寒。

    “当然,当然。总比我琴棋书画,一样不会的强。”季小寒挤出一丝笑容。

    “除了这个你就没什么要与我说的吗?”宗轩突然靠近季小寒,笑了笑。

    “啊?”季小寒迷失在这样灿烂的笑容里。

    宗轩敲了下季小寒的脑门,她才反应过来,“先生,放心,我没有和任何说过在天下第一楼见过你。”

    “这回想起来了,其实就算你与人说起谁会信。你从未出过宫不是吗?”

    “对,我要是说我出宫了,岂不是要连累容子安。”季小寒心想,不禁感叹自己这点智商。

    “那先生已笃定我不会说出去,为啥还要找我来。是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修平?”季小寒有些不解。

    “此修平非彼修平。”宗轩嘴角的笑意全然不见,“兴许你是看错了,外邦人长相都神似。”

    看着宗轩眼神里的寒意,季小寒连忙附和道,“对,我看错了。”

    “这是你需要抄些的书,我都备注好了,屋外廊前有些吃食,你可以带回去尝尝。”宗先生说完,从书架上取出几本书递给季小寒,便不再言语,转头去书案继续画画了。

    季小寒告退后走出屋外果然看见一个食盒,还未走两步,她便忍不住打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她取出一块扔进嘴里,“是鲜花饼,也太好吃吧。”说着季小寒拍了怕胸口,差点噎住,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早把宗轩刚刚的阴晴不定抛诸脑后。窗前正欲下笔的宗轩看见季小寒这般贪吃的模样,不禁莞尔。

    ***

    “哥,我们能混进城吗,能不能走别的路?”宝儿看着城门前凶神恶煞的士兵,有些担忧。

    “放心,我们有这个。”说罢,枫哥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刻着“宗氏学堂”。

    在一旁的季小寒看见这块木牌,情绪有些激动。

    “姑娘也认识这个木牌,这是我从管事房里顺的,宗氏学堂遍布天下,这个木牌比啥都管用。”枫哥连忙给季小寒解释道。

    季小寒连忙拉过枫哥的手在他手心写到“谷”和“宗”两个字。

    枫哥望着季小寒突然明白她想问什么,“把你关在那里的人我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死士谷确实是宗氏家族的,这样一个明面上遍设学堂,教书育人的儒家氏族却要偷偷豢养死士,究竟为何也不是我们这等寻常百姓需要去知道的。”季小寒就像突然被人重重一击,险些跌倒,“难道把我当药人关了两年的是宗家,那他知道吗?他是下任族长,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自从知道自己是被宗氏关到那暗无天日的牢笼,季小寒仿佛失了魂,连饼也未曾认真吃上几口。宝儿十分担心,可是枫哥却说这是好事,人有了牵绊的事情,无论是什么,都会更努力的活下去。确实如枫哥所说,季小寒过了几日便开始振作起来努力吃饼,早上也会跟着宝儿去林间寻水。行至北羽县,一行三人身上再也没剩下任何值钱东西,越往北,土地越是贫瘠,野物也越来越少,他们也有两日未进食。

    经过数月相处,三人相依为命,季小寒总是放下戒心,未告知他们的过往,只说是季国一农庄的女儿,季国亡国的时候逃难过来的。看着说话有气无力的宝儿,季小寒示意枫哥带她去荒地,指示他打洞,自己守住一边,让枫哥守住另一边,拿烟熏,枫哥一把抓住了逃串的几只土鼠。枫哥这回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更是刮目相看,也充满了好奇。说是农家女,熟悉动物植物,会辨别方向,找水源,正常,可是这等容貌气质哪里又是寻常农户能养的出来的,寻方识字也不是寻常农家女能学到的本领。枫哥从未点穿她,就怕有些秘密知道了,有些人就远离了。远处的宝儿见他们抓着几只土鼠激动的跑了过来,险些摔倒,“小寒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三人美滋滋的吃了一顿,剩下的肉处理好,便继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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