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丽的红盖头在烛火下反射出华美的光亮。随着苏萱身体细微的转动,布料摩挲着发出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这一点点极细小的声音也变得拨人心弦。

    苏萱双手交叠,薄柳似的背不自觉地绷得笔直,白皙的脖颈纤长脆弱,像只骄傲的白天鹅,却又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几分让人心痒的破碎。

    就像是清晨被迫接下露珠的洁白杏花,微微颤动,露出令人心倾神驰的风姿。

    她有些失神地望向盖头下悄然溜进来的微光,手紧紧地攥着身上的喜服,白皙的指尖甚至都泛出红印。

    烛光摇曳,拉扯出暧昧的颜色。

    这间屋子并不非常大,却被主人收拾的干净清雅,又因为婚事的到来增添了许多喜气。木桌上摆着喜糖花生,两杯小巧精致的酒器里清澈的酒水微微荡漾照映着屋梁的样子。

    苏萱坐在大红的婚床上。床上铺着些许花生与枣,被褥上绣着交颈的鸳鸯,红艳艳的。屋内的装饰用心妥帖极了,足以见得主人珍重的心情。

    只是苏萱心慌意乱地无暇注意未来夫郎的心思,只感觉自己如同飘摇的大海上无依无靠的一叶扁舟,只能无助地随着风浪东驰西撞,不知前路如何。

    这一场婚事来得意外。

    苏萱的父亲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多年下来也算积有声望。母亲在她幼时便因病去世,自此父亲也似乎被带走了大半的精气神,没有想过再娶的事情,只是待唯一的女儿苏萱更加如珠似宝。原本父亲相看中了镇里秀才家的孩子,他与秀才曾有几分交情,而苏萱自幼面容姣好,颇通文墨,即使出生乡野也出脱得似大家闺秀,秀才公也看中了这一点,便结下婚约。这也是父亲为自己能够结下的最好的姻亲。

    婚约对象名叫陈嵩,比苏萱年长几岁,面容俊秀,一表人才。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早早考了县试府试,又过了院试,成为年纪轻轻的秀才郎,去年赶赴州中备考乡试。

    尘埃蒙不住明珠,州府里的正六品通判家的小姐看上了他。

    事实也证明那位小姐没有看错人,陈嵩位列乡试第二,不过十九岁就成了举人,且名列前茅。要知道新州城里多少白头才堪堪过了乡试,便不得寸进,而陈嵩还那么年轻,大好的前程还等着他,又长得一表人才,进退得当。

    小姐的父母也终于点头认可了陈嵩,二人便订下婚事,陈嵩在州府里落了脚,继续准备来年的乡试,只等着蛟龙腾飞,升贡士,中进士,入朝堂。

    慧眼识珠的小姐,风度翩翩的才子。

    郎才女貌的佳话,谁不说一声甚是相配。

    而远在乡野的苏萱,这桩幼时订过的亲事,也似乎成了一件久远的戏言罢了。

    不过是浅滩里搁置的一粒沙砾怎配肖想那儒巾襕衫的老爷呢?

    想起陈家伯母上门来时怜惜话语下掩藏的倨傲,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偏偏父亲病重,仍要他操心自己。

    一位爱女心切的父亲宁肯拖着疲老的身子奔波,也不放心唯一的女儿在自己撒手人寰后孤苦无依。

    父亲陪着笑,送迎了陈家伯母。思虑再三,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她托付给了曾经资助过的看着长大的学生梅尧。

    这便是苏萱现在阴差阳错地坐在这间婚房的由来。

    一思及父亲生前殷切又不放心的模样,苏萱的心便似万丈深涯,滚滚而来的泥石阵阵坠落,变得痛苦起来。她恨自己为人儿女让父亲临走也要操心自己。

    究竟是何时与陈嵩立下的婚约?一时也记不清了,好似记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是嫁给他的。她曾经的期许,羞涩全都与那个如玉的翩翩少年牵连。

    可是从前青涩朦胧的相会,心照不宣的浅笑关切,如今一下子似乎都成了此刻刺痛她心里的利剑,发出凛冽的寒光,让她心口微窒。

    她现在孤身一人坐在这陌生的房子,面对着不知为人究竟如何的郎君。

    却逃不掉,躲不开这桩意外的婚事。

    苏萱的手微微用力地摁着,却不敢磨损了这婚服,只是兀自掐着手,像是不安,又像是委屈。

    她不想嫁。

    可一个貌美无依的女子,在这世上并不安全,父亲刚去时便有媒婆受富绅的嘱托,想说亲将她纳入门。

    苏萱懂得父亲的担忧无奈,只想令父亲安安心心地去。

    .

    门关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靴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红盖头被轻轻挑起,映入苏萱眼帘的是一张极其清俊的脸,少年眉眼如玉,下颔线流畅清晰,一双眼眸明亮清正。

    他年岁不大,正处于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意气之间,又有着书生的气质翩翩。一身红袍衬得他唇红齿白,风流隽秀。当她的这位夫君居高临下地俯视时,不免又带来些许陌生荷尔蒙带来的压迫感。

    坐在婚床上的苏萱此刻却没心思欣赏,她只略瞥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稍稍移开视线,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轻轻地颤动着。

    她记得他——梅尧。父亲曾经闲谈时惆怅地提起过这个年幼便失去双亲的可怜少年,赞叹他天资聪颖。

    当时梅尧年幼,苏萱见到偶尔跟在父亲背后的小孩,只觉得他像带着刺又沉默的小兽,等父亲走了去忙事时,她总怜爱地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地哄着,将自己爱吃的小食拿来予他。只感觉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懵懂的时候,她自负为长两岁的姐姐,自然义不容辞地怜他。

    却从未想过,在她人生至暗的时刻会嫁给他。

    二人数年已有未见。

    之前,父亲不忍他埋没天资,又怜其年少懂事,不收分文地教导少年,又时常接济。梅尧倒也争气,县试府试在十岁时一口气过了,成了童生。于是父亲又把他引荐进镇上的书院,自此便再难相见。

    .

    烛光似是偏爱地落在苏萱身上,红到极致的喜服更显出她莹白的肌肤,让本就美丽的少女绽放出娇艳无比的姿色。

    苏萱一双清凌凌的眼不知何时晕了朦胧的雾气,眼尾染着霞色。

    她不敢叫这变得高大挺拔的富有侵略气息的少年察觉到,只是强装镇定,头微微仰着,露出一抹莹白。

    梅尧凸起的喉结微动,眼眸乌黑。

    苏萱一点樱唇娇艳若花,脖颈白皙修长,喜服精美亮丽,更称得人比花娇。

    梅尧止住心头的躁动,偏头拿过杯盏。

    喝交杯酒时,两人靠得极近。

    彼此的呼吸交融,苏萱拿着杯盏的青葱脆指白皙如凝脂,梅尧感觉若有若无的柔荑擦过,带起阵阵酥麻。

    梅尧忍不住悄悄地瞥向眉眼低垂不敢看他的少女,蓦然瞧见了她怎么也无法掩饰住的嫣红眼尾。

    他原本泡在温水里欢喜的心好似蓦然被这抹红给烫到,灼烧起来,变得刺痛。

    梅尧动作一顿,薄唇吐露出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涩:“苏先生于我有大恩,我承诺过此后余生会照顾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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