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想到了她年轻时候,听见安王那豪言壮语,看见他醉酒杀三人。就觉得这不是平常之辈。别人可能会当他是疯子,可是柳氏知道,他根本就没喝醉,怎么可能醉酒杀人,他那眸子里的清醒压抑让她本能厌恶。

    这已然是陈年旧事了,柳氏尽可能让自己忘掉。

    晋王李泽渊走后第二日,张青云就要辞别了父亲,也想去上京。

    偶然遇见了在后院里喂鱼的舜华,本着不该让妹妹想这些事情,他打算快步略过她,当做没看见。

    “兄长去哪儿呢,这么着急?”舜华不经意问了一句,只是想随便说些什么。她已经好久没和忙碌的哥哥说话了。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和你说了你也不理解。”张青云叹气摇头。并不把这位小妹放在心上。

    他又继续快步走进了堂屋,和父亲说明了来意。

    没等他开完口,只提了上京,张老爷勃然大怒,气得把手里的文书扔了下地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太荒谬了,去上京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要平添祸端!”老爷发起火来,颇有不怒而威姿态。

    窗外乌云黑影愈来愈低沉,好像要吞噬这不明媚的天空。

    “你跪下,我要审你!”

    张青云毫不犹豫半跪了下去,挺直了腰杆,直视前方的父亲。

    “组训是什么?”

    “组训让你干这种事情了?”

    “你忘记你太爷爷是怎么去的了吗?太爷爷就算在天上也饶不了你这般争名逐利之人!”

    这一连串问题抛在眼前,让张青云愣了好久。

    同时,记忆中那段不怎么光彩的传言,也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这安王可真的不安宁,当初争权夺势装疯卖傻三十几年,躲过了追杀。最后竟然把从萧后那抢来的宝座拱手让人,让的还是他亲弟弟,众人都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也只有老李家知道这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晋王就是安王的第三个孩子了,都是儿子像老子。那安王交出天下来就游山玩水去了,安王妃也只是静静待在府里面,有时候半个月都见不着人。那个晋王更是爱好风月之情,乐文玩古器,哪有心思在朝堂上。什么府里面养鸡鸭鱼鹅,吵吵闹闹的,王妃却说这样有生机,闹腾点好。

    安王不会是省油的灯,晋王也不会。毕竟都说小子像老子,

    那些文人墨客讲到这里,就不再讲了,后半段无非就是安王遇知己晋王遇红颜。跟那些泛泛之辈一样罢了。

    “看来真是真的,这不是传言,。”张青云眸色加重,思虑更深。

    “听闻贵妃娘娘要见皇孙……还说什么要见皇媳。一早就走,少爷可知晓了?”周围的小厮悄声说给他听。

    他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从堂屋里出来后,直奔后院小妹的闺房里去。

    天色已经不早了,张舜华喂完鱼后就觉得身子倦得不行,忙要换洗去歇息。却又被张娘子叫走,叮嘱了一大堆事情,好不容易是歇回去了。

    他觉得自己头一回这么龌龊,竟然要利用妹妹去接近晋王。

    门环敲三声,停三声,敲两声,停三声。再两环一起敲三声,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了。

    “小妹可想去上京见晋王?”他先开了口

    此时张舜华正睡眼朦胧,听到这话话立刻精神了不少。

    “怎么的?兄长还想要在我明天走的时候送我一程啊?”“并非,我明儿有事需走,卯时就走,想来和小妹作别。”张青云后退了几步,和张舜华拉开了距离说道。

    张舜华不觉得有点好笑,但此刻是又气又笑。都亥时来了只想道个别,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她更好奇了。

    接着她开口:

    “什么时候安上这样的心了,你莫不是让我替你干些什么,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

    张青云思来想去,只得把在堂屋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语气间满是着急与不解。

    “老爷子让你不去肯定是有老爷子的道理,我不懂这些朝廷朝内外的事情,可是一旦和这些沾上,竟不知乌纱帽保不保得住。”舜华有些担心地说,象征性拉了拉张青云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拉回来似的。

    到底是什么让张家如此害怕这皇权势力,原来,这张家自从得了官爵后一直安分守己,尽心办事,凭着这太爷爷积累的东西,这官职也就越做越大。可是圣意往往难揣测,太渊张氏一族久不能被重用,势力在本地越扩越大,甚至有心人传出了李家占四亩,张家夺三分。

    开国皇帝哪里见得到这事,本就忌惮功臣篡位,邀功请赏,便草草拟诏让张氏一族回封地待着。经过了几十年的削蕃,张家也已经不是那个有护国将军的张家了。几代人都秉持着这个原则。

    “小妹,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真真想让张家再回到开府时期…”他说

    “你若执意,我便是想拉也肯定拽不回来。我只怕你被奸人利用,我和娘眼睛都要哭肿。”

    “你可知现如今朝廷要变天?”

    “怎么个变法?”

    “圣上已经多病,如今快要撒手人寰,你还不懂吗?”

    他的脸是那样的认真而又专注,乌黑的剑眉紧缩着,表情古板。

    黑色的外袍将他衬托的身姿挺拔,脸上还带着一些擦伤。双手环臂严肃认真。

    宽厚的肩膀上的鱼鳞铠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荡漾着。

    握着的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掀桌暴起。

    张舜华瞬间怔住了,圣上是快要走了,天下易主,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如果大皇子坐上皇位,他会疑心他的弟弟,侄子,叔叔。如果弟弟上位,哥哥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这里面总有隔阂在兄长存在。

    早在舜华还没出生时,张青云早就见识过朝廷争权的场面,那些圣上的心腹走狗,到处欺压官吏,害得无罪官员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美名其曰产除异党 。年幼的他亲眼目睹那些衣冠禽兽险些抄了自己家,还把年迈的祖母吓得不轻,险些离世。尽管最后冤案都被纠正,这无疑是他心中解不开的仇恨。

    张舜华怎么可能不懂,但她从来没想过会怎么做。她到底怎样做才能保全自己的家族,守护自己的亲人,她不知道,她实实在在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她那个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家人被杀,自己只能自尽结束一生。那个梦不像是假的,她拼了命的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再安静下来,最终她又陷入了一个连续的梦。梦中她被抄了家,她的丈夫弃她不顾,族人又冷眼旁观。

    她惊叫一声,原来已到亥时了,窗外正是兄长忙着离开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仿佛海沉浸在那个梦中,喃喃自语。只见她白皙的脸煞白,手不停颤抖。

    月光凛冽倒在床上,像一张无形的网。

    “姑娘,怎么了,可是睡迷了?”只见朝露撩起层层纱罩,想要走进来。

    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谎称自己没事,便又重新躺在了床上。等着下一次梦到来。

    这次的梦更为古怪,她梦见自己泡在晋河里面,她怎么都发不出声。她无法动弹无法挣扎。周围还总有声音让她心烦。

    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心安了几分,是梦就好,她还在张府里就好。

    也很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叫醒了:“姑娘,姑娘,醒醒,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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