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是妈妈和姐姐陪着穆月生参加的，她垂眸看向学位服黄色的领带，本以为这个时候自己可以欢心期待去读研的。
“胜胜！”妈妈调好相机，向女儿招手，“我们一起拍照了！”
“妈妈，你开心吗？”犹豫着，穆月生在妈妈耳边轻声问。
“开心啊！”穆婵娟望着相机，改变姿势搂着两个女儿。
毕业后，第二次备考开始了。
在十月网上报名前，穆月生不闻窗外闷头学习去年学习过的，没想过要去哪里。
只是偶尔失眠的夜晚，那猩红的火焰总在她想闭眼时不停跳动，阻扰她入睡。
在插满输入管的巨大反应堆里发生着肉眼不可见的微观反应，那些原子核之间的纠缠改变像流星在天空炸裂，而后划过，飞速向另一颗奔去。
那么，顺应命运安排的此刻，再问一次自己的心吧。
被它吸引了吗？
向往它吗？
穆月生，你这辈子要做什么？
现在知道了吗？
我可以做一些贡献，让“核”类的武器更多地出现吗？
寂静的夜晚，听不到楼下的车流，却似乎听到远处的火车鸣笛，她问自己。
这绝对是一个吓到心跳暂停一瞬的想法。
穆月生绝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她在大学的学习成绩真的是平平无奇，毫无高光。
可是不是很年轻吗？
没结婚、家里人不催工作、又没孩子要养，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这么年轻就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就该去追梦啊！
现在的备考不就是在这样做吗？
响彻云霄的声音回荡在穆月生脑海。
十月报名那天，窗外下着密密小雨，在填写报考学校那一栏时，穆月生的手指停下了。
她呆坐在电脑前，回忆曾出现的种种想法。
“胜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全家人都会支持你的。”穆婵娟边叠衣服边对女儿说。
妈妈的柔声像是一只无形温暖的手，搭上穆月生悬在键盘上空的手背，得以力量继续输入信息。
在提交的一刻，天空放晴了。
哦，太阳出来了。
想起那猩红火焰的人造太阳……
这是一个好兆头。
寒来暑往，没有一天懈怠。
来年夏天，在那个一个街道空无一人的燥热中午，蝉鸣像大声催着温度再高一些，嗡嗡的快递车轮声响。
国核研究院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送到了穆婵娟的超市。
此时的穆月生正在和帮妈妈挑菜。
通知书在妈妈手里被撕开，看着妈妈激动地向店员们展示，听到周围的响亮的祝贺声。
自己拿到手翻开它看到信息的这一刻，穆月生确信，想要的未来，被她暂时握在了手里。
穆月生还是没有去毕业旅行，选择导师后的整个夏天，她窝在家里翻阅着关于核武器发展的资料与书籍，做了一些自认为有用的计划。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接触关于它的核心东西，但至少有些准备，万一她可以走上这条路。
就算走不上这条路，至少她可以满怀希望地前进。
开学前一周，穆家三女人一起去了一趟动物园。
上次来，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
穆月生很喜欢看小熊猫，隔着玻璃她拍了好多张照片，其中本窝着睡觉的两只，一睁眼就站起来打架。
但那挥舞短小胳膊的样子逗得穆月生笑个不停，在她眼里像是在向她打招呼。
站在大象园区，玻璃后一直母象身边站着一只小象，她伸出鼻子拉动上方挂着的草篮。
顷刻间，嫩绿的草屑如同洒落的仙粉，落在小象的头顶。
它弯弯鼻子，似乎有些害羞。
穆月生看到母象弯弯的嘴角，像在欢笑。
“象妈妈在庆祝她的孩子学会了走路呢！”一旁的饲养员向大家介绍，“这只小象叫薇薇，它今天早上刚在妈妈的帮助下顺利学会了走路。”
趴在玻璃上的小孩笑着为小象鼓掌，观看的人群也爆发一小阵欢呼，为一个刚来世间不久的生命祝贺。
母象似乎听懂了玻璃外的声音，扬起鼻子对人群叫了声，牵起孩子的鼻子，表演它刚学会的技巧。
“真好呀……”穆月生听到母亲微小的说话声，“不论哪一种动物，妈妈都是那么爱孩子。”穆婵娟搭上两个女儿的肩膀，而后胳膊缩紧了些，将孩子们搂在怀中。
攀上肩膀那只温暖的手，上面不知何时被时间刻上了走向不同的纹路。
想起更小一些的时候，每早都被妈妈叫醒，镜前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妈妈捏捏她的脸，笑着为她梳发编辫，空中飘散着唯一能唤醒穆月生的早餐香味。
想起那年夏天，妈妈不顾爸爸家任何亲戚的指责，毅然决然将属于爸爸的东西扔在了门外，气鼓鼓地关上门。
门外指责声不断，屋内她笑着向两个女儿张开怀抱，“好了我的宝贝们！以后这个房子再也没有脏东西了！”
穆月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眼眶发热。
想起高中时妈妈在灯下缝补校服，藏起被针尖戳破的手指，抬起头发现她偷看时笑着说：“都怪这布料太滑！”
想起这么多年，是妈妈起早贪黑，顶天立地撑起这个家，她才能和姐姐在她的臂弯下躲雨。
想到她在别的家长认为天大的升学考试里失败两次，妈妈只是问她：“还想读书吗？想，我们就继续。”
她只是说：“继续向前走吧，胜胜。不论你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你。”
想起妈妈说：“你记住，你是胜利的胜，是赢的意思！你是‘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美好！”
……
如果没有妈妈，穆月生活不到现在。
去复试是妈妈买的机票，开学也是妈妈买的机票。
将要分别时妈妈只是抱着女儿，只愿她安全，健康，快乐。
“胜胜第一次离我这么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就给妈说，北京离东平那么远我都能杀过去，更不用提离得这么近的四川了。”
回想起姐姐离婚，妈妈气得一定要去北京找那一家子大闹，两人劝了她两天才打消念头。
穆月生笑着抱住妈妈和姐姐，“你们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登机时最后转身，她望着挥手的两个人，两个在自己二十几年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在离开家来机场的路上，穆江月在妹妹耳边低语：“加油胜胜，没有什么能把我打到的，我们一定要为了理想，拼到咽气的那一刻。”
我会的，妈妈。
我会的，姐姐。
舷窗外云层翻涌如窗帘褶皱，穆月生摊开手指，掌心是姐姐塞给自己的学业符。
穆江月去寺庙求了平安符，求了两个学业，姐妹一人一个，穆月生噗嗤一笑，握紧了手。
她突然庆幸自己和姐姐与母亲是同一个姓氏，一个字在冥冥之中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将三人牢牢捆在一起。
而正是这份紧紧抱在一起的力量，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勇气，将她送去了人生路的远方。
所以在认识赵云霄并对他有好感那天，穆月生也告诉了妈妈和姐姐。
两人惊喜尖叫，轮番追问：“他不粘人吧？你不喜欢天天要求你见面，他不那样吧？那个男孩为人怎么样？他家是哪里的？他做什么工作的……”
问题太多了，但因为好心情，穆月生一个一个地回答。
“他不粘人，不会要求我天天见面。为人应该可以吧，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啊！他家是黑龙江的，他还在读大三……”
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差四岁，穆月生越说声音越小，手不断摸着脖子。
“天哪胜胜！这么有出息！”穆江月惊呼一声，竖起大拇指，眼里全是真诚，全是赞赏。
穆婵娟也没想到女儿这次会接触小这么多的异性，但她现在也八卦，“怎么认识的呀？”
和赵云霄认识，是通过陆婕熙。
和她约好出去玩的那天，穆月生像以前那样去找她。
“新年快乐！”穆月生想给好友一个惊喜，却发现开门的是别人。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明明下颌线还留着些青涩的弧度，眉峰却已淬出刀锋般的凌冽。
空气被尴尬凝固，她后退半步看了眼门牌，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请问，这是陆婕熙家吧？”以前像回自己家一般大摇大摆来过多次，此刻却心虚地缩了脖子，问得小心翼翼。
“是的。”他侧身让路，“表姐，有朋友来找你了。”
“哦！快！让胜胜进来！”
声音一听就是从陆婕熙卧室传来的。
陆婕熙的妈妈招呼穆月进门，她这才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好几个没见过的人，正在和陆婕熙的爸爸谈笑。
应该是亲戚吧？现在毕竟还在过年。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穆月生如以前一样礼貌地向陆家父母问候。
“她在房间等你呢，没关系，这些都是我们的亲戚你不用紧张。”阿姨笑着塞给穆月生一些糖果，让她去找陆婕熙。
“刚刚开门的人是？”
“哦，我表弟，在南京某军校读大三。”陆婕熙取出出门玩要穿的衣服。
“哦，长得还挺帅的……”
“那是！”陆婕熙笑了笑，“哦对了，你等下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爸妈说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要我吃完饭再出门。”
两人这些年的交情自然是不介意过节留穆月生一起吃饭的，只是她想到要和刚刚开门的人坐在同一个饭桌，心跳竟然不由加速。
“他们家离东平很远吗？”这样问，她自有些小心思。
“没有，就在东平。因为不是近亲，所有不经常走动……”没等陆婕熙说完，客厅里妈妈正叫她拿什么东西出去。
“是我爸朋友寄的橘子。”跟着陆婕熙走向阳台，一起拆开包装，“叫我给表弟他们送过去。你先把这盘拿过去，我再拿一盘应该就够了。”
穆月生截住滚到脚边的砂糖橘，果盘递到了她手里。
没办法，虽然客厅有那么多生人，她还是硬着头皮端了过去。
这次她近距离听到了他的说话声，声音仍留青涩，却语气沉稳，回答着长辈的提问。
都是一些他在学校的事情，不过似乎能说的也不多。
穆月生听到了，他是陆军。
从厨房将菜端向餐桌时，陆婕熙的父母向亲戚介绍，穆月生和女儿关系有多好，也算是自家孩子。
因此有些害羞的穆月生，抬眼正好与他的视线交汇。
他笑了笑，也去帮忙端菜。
饭桌上他坐在穆月生旁边，两只胳膊间隔的十几厘米，总能唤起刚刚对视时她心中的那抹异样。
他吃饭的动作有些标准，坐姿好像也残留在学校的痕迹。
穆月生看清了他握着筷子的手——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透过虎口隐约看得见手心里的茧。
他低头扒饭时，鼓起的腮帮终于泄露属于这个年纪的柔软。
这样规矩的陌生人，像一朵高岭之花般散发给周遭勿近的讯息。
但对穆月生适得其反，这短暂的相交让她想认识他。
最好，他还没有恋爱！
或许心声被上天听到，又或许恋人之间的故事就是这样安排。
此刻，穆月生带着他走进了卫生间。
刚刚收拾餐桌时，他一定要帮忙，却将那盘排骨底汤碰翻，洒在了衣服上。
于是陆婕熙一个眼神，穆月生就收到了信号。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原来，好朋友早就发觉她那点心思了……
她拿起肥皂，打湿毛巾，低头仔细为他擦着衣服。
“那个，我自己来就可以。”
离女生这么近，他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穆月生手没停，轻声问他。
“赵云霄。”
她点点头，“你不问我吗？”
“我知道，姐姐叫穆月生。刚刚姨妈说了。”
穆月生心里呵呵笑了两声。
他说话，果然有些可爱。
她想逗他。
于是故作难为情地说，“要是擦不干净，怎么办呀？”
赵云霄果然身形一怔，“没关系，过新年就要买新衣服，刚好我还没买呢。”
他的笑在她听来有些傻。
可是更可爱了怎么办！
“那我赔你一件新的？”她调皮地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笑，被打断了。
也打断了他周身自带的冷肃。
赵云霄喉结动了动，蜷起的手指暴露了二十岁男孩还来不及藏好的破绽。
“没，没关系，不用了姐姐，我家里还有衣服……”他急忙撇过头去，耳尖红得让穆月生想伸手摸摸。
“逗你的。已经擦干净了。”她笑出声，转身去洗毛巾。“现在谈恋爱了吗？”
“……没有，管的严。”
太好了！！！
穆月生满意地点点头，“放假不忙吧？”她看着镜中的人点了点头。
太好了！！！！
读研几个月穆月生根本没想过恋爱，先不说她上课很烦没有心思、做实验很忙没有时间。
同门不是有对象就是结婚了，而她在学校除了和室友交往，也很少认识新人。
再者，她不喜欢要求天天见面、粘人的，就已经隔绝了很多人。
她也不是没再憧憬过恋爱，却因为以前的恋爱经历让她觉得那些应该不会再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喜欢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还要长得好、身高也好，最重要的是精神共鸣，支持她做任何事。
每当发呆时想起这些，穆月生都笑自己想要太多，于是打消念头继续学习。
与陆婕熙玩了一天分开时，穆月生在车站开口问到：“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啊。”陆婕熙低头回复男友的消息。
“那……你可以约赵云霄出来玩吗？”
所以此刻，赵云霄出现在马路对面向两人笑着招手，等到绿灯亮起迈开步子。
可穆月生不明白，为什么与他一同走向马路这边的人群全都被自然模糊处理了，鼻子慢频率呼出的冷气无法将他的身影掩盖。
广袤宇宙在这一刻记录下的画面是他向她走来。
“胜胜！”妈妈调好相机，向女儿招手，“我们一起拍照了！”
“妈妈，你开心吗？”犹豫着，穆月生在妈妈耳边轻声问。
“开心啊！”穆婵娟望着相机，改变姿势搂着两个女儿。
毕业后，第二次备考开始了。
在十月网上报名前，穆月生不闻窗外闷头学习去年学习过的，没想过要去哪里。
只是偶尔失眠的夜晚，那猩红的火焰总在她想闭眼时不停跳动，阻扰她入睡。
在插满输入管的巨大反应堆里发生着肉眼不可见的微观反应，那些原子核之间的纠缠改变像流星在天空炸裂，而后划过，飞速向另一颗奔去。
那么，顺应命运安排的此刻，再问一次自己的心吧。
被它吸引了吗？
向往它吗？
穆月生，你这辈子要做什么？
现在知道了吗？
我可以做一些贡献，让“核”类的武器更多地出现吗？
寂静的夜晚，听不到楼下的车流，却似乎听到远处的火车鸣笛，她问自己。
这绝对是一个吓到心跳暂停一瞬的想法。
穆月生绝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她在大学的学习成绩真的是平平无奇，毫无高光。
可是不是很年轻吗？
没结婚、家里人不催工作、又没孩子要养，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这么年轻就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就该去追梦啊！
现在的备考不就是在这样做吗？
响彻云霄的声音回荡在穆月生脑海。
十月报名那天，窗外下着密密小雨，在填写报考学校那一栏时，穆月生的手指停下了。
她呆坐在电脑前，回忆曾出现的种种想法。
“胜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全家人都会支持你的。”穆婵娟边叠衣服边对女儿说。
妈妈的柔声像是一只无形温暖的手，搭上穆月生悬在键盘上空的手背，得以力量继续输入信息。
在提交的一刻，天空放晴了。
哦，太阳出来了。
想起那猩红火焰的人造太阳……
这是一个好兆头。
寒来暑往，没有一天懈怠。
来年夏天，在那个一个街道空无一人的燥热中午，蝉鸣像大声催着温度再高一些，嗡嗡的快递车轮声响。
国核研究院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送到了穆婵娟的超市。
此时的穆月生正在和帮妈妈挑菜。
通知书在妈妈手里被撕开，看着妈妈激动地向店员们展示，听到周围的响亮的祝贺声。
自己拿到手翻开它看到信息的这一刻，穆月生确信，想要的未来，被她暂时握在了手里。
穆月生还是没有去毕业旅行，选择导师后的整个夏天，她窝在家里翻阅着关于核武器发展的资料与书籍，做了一些自认为有用的计划。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接触关于它的核心东西，但至少有些准备，万一她可以走上这条路。
就算走不上这条路，至少她可以满怀希望地前进。
开学前一周，穆家三女人一起去了一趟动物园。
上次来，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
穆月生很喜欢看小熊猫，隔着玻璃她拍了好多张照片，其中本窝着睡觉的两只，一睁眼就站起来打架。
但那挥舞短小胳膊的样子逗得穆月生笑个不停，在她眼里像是在向她打招呼。
站在大象园区，玻璃后一直母象身边站着一只小象，她伸出鼻子拉动上方挂着的草篮。
顷刻间，嫩绿的草屑如同洒落的仙粉，落在小象的头顶。
它弯弯鼻子，似乎有些害羞。
穆月生看到母象弯弯的嘴角，像在欢笑。
“象妈妈在庆祝她的孩子学会了走路呢！”一旁的饲养员向大家介绍，“这只小象叫薇薇，它今天早上刚在妈妈的帮助下顺利学会了走路。”
趴在玻璃上的小孩笑着为小象鼓掌，观看的人群也爆发一小阵欢呼，为一个刚来世间不久的生命祝贺。
母象似乎听懂了玻璃外的声音，扬起鼻子对人群叫了声，牵起孩子的鼻子，表演它刚学会的技巧。
“真好呀……”穆月生听到母亲微小的说话声，“不论哪一种动物，妈妈都是那么爱孩子。”穆婵娟搭上两个女儿的肩膀，而后胳膊缩紧了些，将孩子们搂在怀中。
攀上肩膀那只温暖的手，上面不知何时被时间刻上了走向不同的纹路。
想起更小一些的时候，每早都被妈妈叫醒，镜前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妈妈捏捏她的脸，笑着为她梳发编辫，空中飘散着唯一能唤醒穆月生的早餐香味。
想起那年夏天，妈妈不顾爸爸家任何亲戚的指责，毅然决然将属于爸爸的东西扔在了门外，气鼓鼓地关上门。
门外指责声不断，屋内她笑着向两个女儿张开怀抱，“好了我的宝贝们！以后这个房子再也没有脏东西了！”
穆月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眼眶发热。
想起高中时妈妈在灯下缝补校服，藏起被针尖戳破的手指，抬起头发现她偷看时笑着说：“都怪这布料太滑！”
想起这么多年，是妈妈起早贪黑，顶天立地撑起这个家，她才能和姐姐在她的臂弯下躲雨。
想到她在别的家长认为天大的升学考试里失败两次，妈妈只是问她：“还想读书吗？想，我们就继续。”
她只是说：“继续向前走吧，胜胜。不论你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你。”
想起妈妈说：“你记住，你是胜利的胜，是赢的意思！你是‘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美好！”
……
如果没有妈妈，穆月生活不到现在。
去复试是妈妈买的机票，开学也是妈妈买的机票。
将要分别时妈妈只是抱着女儿，只愿她安全，健康，快乐。
“胜胜第一次离我这么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就给妈说，北京离东平那么远我都能杀过去，更不用提离得这么近的四川了。”
回想起姐姐离婚，妈妈气得一定要去北京找那一家子大闹，两人劝了她两天才打消念头。
穆月生笑着抱住妈妈和姐姐，“你们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登机时最后转身，她望着挥手的两个人，两个在自己二十几年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在离开家来机场的路上，穆江月在妹妹耳边低语：“加油胜胜，没有什么能把我打到的，我们一定要为了理想，拼到咽气的那一刻。”
我会的，妈妈。
我会的，姐姐。
舷窗外云层翻涌如窗帘褶皱，穆月生摊开手指，掌心是姐姐塞给自己的学业符。
穆江月去寺庙求了平安符，求了两个学业，姐妹一人一个，穆月生噗嗤一笑，握紧了手。
她突然庆幸自己和姐姐与母亲是同一个姓氏，一个字在冥冥之中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将三人牢牢捆在一起。
而正是这份紧紧抱在一起的力量，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勇气，将她送去了人生路的远方。
所以在认识赵云霄并对他有好感那天，穆月生也告诉了妈妈和姐姐。
两人惊喜尖叫，轮番追问：“他不粘人吧？你不喜欢天天要求你见面，他不那样吧？那个男孩为人怎么样？他家是哪里的？他做什么工作的……”
问题太多了，但因为好心情，穆月生一个一个地回答。
“他不粘人，不会要求我天天见面。为人应该可以吧，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啊！他家是黑龙江的，他还在读大三……”
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差四岁，穆月生越说声音越小，手不断摸着脖子。
“天哪胜胜！这么有出息！”穆江月惊呼一声，竖起大拇指，眼里全是真诚，全是赞赏。
穆婵娟也没想到女儿这次会接触小这么多的异性，但她现在也八卦，“怎么认识的呀？”
和赵云霄认识，是通过陆婕熙。
和她约好出去玩的那天，穆月生像以前那样去找她。
“新年快乐！”穆月生想给好友一个惊喜，却发现开门的是别人。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明明下颌线还留着些青涩的弧度，眉峰却已淬出刀锋般的凌冽。
空气被尴尬凝固，她后退半步看了眼门牌，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请问，这是陆婕熙家吧？”以前像回自己家一般大摇大摆来过多次，此刻却心虚地缩了脖子，问得小心翼翼。
“是的。”他侧身让路，“表姐，有朋友来找你了。”
“哦！快！让胜胜进来！”
声音一听就是从陆婕熙卧室传来的。
陆婕熙的妈妈招呼穆月进门，她这才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好几个没见过的人，正在和陆婕熙的爸爸谈笑。
应该是亲戚吧？现在毕竟还在过年。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穆月生如以前一样礼貌地向陆家父母问候。
“她在房间等你呢，没关系，这些都是我们的亲戚你不用紧张。”阿姨笑着塞给穆月生一些糖果，让她去找陆婕熙。
“刚刚开门的人是？”
“哦，我表弟，在南京某军校读大三。”陆婕熙取出出门玩要穿的衣服。
“哦，长得还挺帅的……”
“那是！”陆婕熙笑了笑，“哦对了，你等下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爸妈说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要我吃完饭再出门。”
两人这些年的交情自然是不介意过节留穆月生一起吃饭的，只是她想到要和刚刚开门的人坐在同一个饭桌，心跳竟然不由加速。
“他们家离东平很远吗？”这样问，她自有些小心思。
“没有，就在东平。因为不是近亲，所有不经常走动……”没等陆婕熙说完，客厅里妈妈正叫她拿什么东西出去。
“是我爸朋友寄的橘子。”跟着陆婕熙走向阳台，一起拆开包装，“叫我给表弟他们送过去。你先把这盘拿过去，我再拿一盘应该就够了。”
穆月生截住滚到脚边的砂糖橘，果盘递到了她手里。
没办法，虽然客厅有那么多生人，她还是硬着头皮端了过去。
这次她近距离听到了他的说话声，声音仍留青涩，却语气沉稳，回答着长辈的提问。
都是一些他在学校的事情，不过似乎能说的也不多。
穆月生听到了，他是陆军。
从厨房将菜端向餐桌时，陆婕熙的父母向亲戚介绍，穆月生和女儿关系有多好，也算是自家孩子。
因此有些害羞的穆月生，抬眼正好与他的视线交汇。
他笑了笑，也去帮忙端菜。
饭桌上他坐在穆月生旁边，两只胳膊间隔的十几厘米，总能唤起刚刚对视时她心中的那抹异样。
他吃饭的动作有些标准，坐姿好像也残留在学校的痕迹。
穆月生看清了他握着筷子的手——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透过虎口隐约看得见手心里的茧。
他低头扒饭时，鼓起的腮帮终于泄露属于这个年纪的柔软。
这样规矩的陌生人，像一朵高岭之花般散发给周遭勿近的讯息。
但对穆月生适得其反，这短暂的相交让她想认识他。
最好，他还没有恋爱！
或许心声被上天听到，又或许恋人之间的故事就是这样安排。
此刻，穆月生带着他走进了卫生间。
刚刚收拾餐桌时，他一定要帮忙，却将那盘排骨底汤碰翻，洒在了衣服上。
于是陆婕熙一个眼神，穆月生就收到了信号。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原来，好朋友早就发觉她那点心思了……
她拿起肥皂，打湿毛巾，低头仔细为他擦着衣服。
“那个，我自己来就可以。”
离女生这么近，他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穆月生手没停，轻声问他。
“赵云霄。”
她点点头，“你不问我吗？”
“我知道，姐姐叫穆月生。刚刚姨妈说了。”
穆月生心里呵呵笑了两声。
他说话，果然有些可爱。
她想逗他。
于是故作难为情地说，“要是擦不干净，怎么办呀？”
赵云霄果然身形一怔，“没关系，过新年就要买新衣服，刚好我还没买呢。”
他的笑在她听来有些傻。
可是更可爱了怎么办！
“那我赔你一件新的？”她调皮地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笑，被打断了。
也打断了他周身自带的冷肃。
赵云霄喉结动了动，蜷起的手指暴露了二十岁男孩还来不及藏好的破绽。
“没，没关系，不用了姐姐，我家里还有衣服……”他急忙撇过头去，耳尖红得让穆月生想伸手摸摸。
“逗你的。已经擦干净了。”她笑出声，转身去洗毛巾。“现在谈恋爱了吗？”
“……没有，管的严。”
太好了！！！
穆月生满意地点点头，“放假不忙吧？”她看着镜中的人点了点头。
太好了！！！！
读研几个月穆月生根本没想过恋爱，先不说她上课很烦没有心思、做实验很忙没有时间。
同门不是有对象就是结婚了，而她在学校除了和室友交往，也很少认识新人。
再者，她不喜欢要求天天见面、粘人的，就已经隔绝了很多人。
她也不是没再憧憬过恋爱，却因为以前的恋爱经历让她觉得那些应该不会再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喜欢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还要长得好、身高也好，最重要的是精神共鸣，支持她做任何事。
每当发呆时想起这些，穆月生都笑自己想要太多，于是打消念头继续学习。
与陆婕熙玩了一天分开时，穆月生在车站开口问到：“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啊。”陆婕熙低头回复男友的消息。
“那……你可以约赵云霄出来玩吗？”
所以此刻，赵云霄出现在马路对面向两人笑着招手，等到绿灯亮起迈开步子。
可穆月生不明白，为什么与他一同走向马路这边的人群全都被自然模糊处理了，鼻子慢频率呼出的冷气无法将他的身影掩盖。
广袤宇宙在这一刻记录下的画面是他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