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的前一天,沉寂了许久的宿舍群里热闹非凡,姜允早上九点睡醒的时候,三个舍友已经在群里凑够所有的英语和数学卷子答案了。

    三个人疯狂地刷了几百条消息,群主刘艺澄还特地在群公告里把答案贴了出来。

    【姜允】(大拇指.jpg)

    【刘艺澄】我的好姐姐!

    【刘艺澄】你终于醒了!!!

    【刘艺澄】快快快,理综。

    姜允回了句OK,把三套理综卷子一一拍了过去。

    刘艺澄一阵跪谢,说了句补作业去了,便没了动静。

    姜允突然觉得程遣前几天逼自己写作业的行为无比正确。

    她点开程遣的聊天框,发了两个大拇指过去。

    ……

    一中和附中一样也是收假当天下午返校,但比附中好的一点是,一中学生返校后不用上晚自习。

    姜允踩着点到宿舍时,其他三个人已经补完作业了,百无聊赖之际,班长李诚在群里组织大家团建,四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去操场上凑凑热闹。

    夜幕降临,操场上身影无数。四个人经过篮球场,穿过跑道,终于在操场中央看到了自己班熟悉的面孔。

    大家围成一个圈,正在用体育老师的小音箱放歌。

    见四个人来,李诚立刻站起来迎了上来,他直奔姜允:“你来了…大家在唱歌,要加入吗?”

    孟之华不喜欢集体活动,她悄悄跟刘艺澄说了几句话,转身去了角落里的看台。

    其余三人留了下来。

    李诚动员大家把圈围得再大一些,给三个人腾出了位置,姜允贴着刘艺澄坐下,加入了同学们的聊天。

    “哎,我听说再过几周咱们收假来就要上晚自习了。”

    “啊?真的假的?”

    “我听八班同学说的。”

    “不是吧……”

    “好像是因为要高三了。”

    “靠,那不就没补作业的时间了。”

    “服了。”

    “操。”

    “……”

    大家越聊越激动,没人注意到李诚悄悄跟姜允旁边的一个男生换了位置,坐在了姜允的旁边。

    姜允自己也没发现。

    李诚换过来的五分钟期间,姜允一直忙着跟刘艺澄几个人吐槽学校,李诚正想着该怎么跟姜允搭话时,姜允却突然起身,朝不远处跑了过去。

    李诚顺着姜允跑的方向看去,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视线毫无征兆与一个男生在空中交汇。

    巧的是,李诚认识那个男生。

    是一班的程遣。

    李诚看着程遣收回视线,又看着不远处的姜允笑眯眯地仰着头跟程遣说了几句话,他黑着脸,低声说了句脏话。

    当事人姜允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站在程遣身侧,很自然的跟他在跑道最外围散起了步。

    姜允:”你今晚怎么没去自习室学习?”

    为了避免一些想在收假日学习的同学没有安静的环境学习,一中特地开了几间自习室,程遣就是自习室的常客。

    程遣:“再不体验没机会了。”

    姜允往前走了两步,一边倒着走一边跟程遣对视:“所以以后周天真的要考试?”

    程遣点了点头:“不止。”

    姜允惊了:“??还要怎样??”

    程遣面无表情:“一周一考,周六早上语文数学,下午英语,周天晚上理综。”

    姜允僵住了:“……学校是不是疯了…”

    程遣没应声。

    他对学校的傻/逼规章制度一向都是无言接受,因为他知道,除了接受以外,他别无他法。

    活动很快结束,大家纷纷起身回了宿舍。

    见程遣和姜允还在跑道上慢悠悠地走,刘艺澄几个人识相地只给姜允发了条消息,拉着看台上的孟之华离开了。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姜允和程遣从学校聊到高三,又聊到高考,最后揣着满心的紧张和激动也离开了操场。

    紧张是因为高三真的快要来了。

    激动是因为觉得自己潜力无限。

    ……

    调课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年级,崩溃的,愤怒的,平静的,激动的…顷刻间,大家立刻默契地分成了几群人,纷纷发言表态。

    人心惶惶,年级组也很快就察觉到了蜘丝马迹,王大虎气得在办公室狂拍桌子,恨不得下一刻就暂停上课,把所有人拉到操场痛骂一顿:

    “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马上高三了,天天满脑子里只有放假,大学还考不考了?!”

    调课是校级领导的指示,无论学生们怎么抱怨,都成了既定的事实。王大虎抽了节大课间好言好语地给大家开了动员大会,这才堪堪安抚了一些学生。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五月底,新的一周开始,高二年级更换了新的课表。

    这周的周六和周天下午,学生们进行了第一次考练。

    考试时间紧凑,频率高,自然不像正式考试那么严谨,学生们只需要清理桌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答卷。

    尽管如此,英语科结束收卷的那一刻,姜允还是瞬间趴在了桌子上。

    手不累,心累。

    周围的人也没有好多少。往日的此刻,整个教室早都被放假的喜悦裹挟了,而如今,这样的氛围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至少削减了一半。

    姜允瘫了几分钟,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一抬眼,程遣已经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她多久了。

    她很快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走到程遣身边,语气蔫蔫的:”走吧。”

    程遣立刻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低落,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没头没尾道:“今天天气很好。”

    姜允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团的白云懒洋洋地飘在空中,她“嗯”了一声,有些咬牙切齿:“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再来两套英语卷子。”

    程遣心中明了,姜允这是英语没考好。

    英语是姜允最擅长的科目,然而学校为了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把第一次考练题的难度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语文还不算明显,数学姜允本来就弱,做不做得完也都是那回事了,直到答完英语卷子,姜允终于崩不住了。

    正所谓越在乎什么,越容易被什么打败。

    姜允最在乎英语,于是她被第一次考练的英语卷子打趴下了。

    她在心里默默重复了无数次“没关系”,才终于把眼泪逼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姜允说想吃窑鸡,黄淑琴便立刻掉头去买,结果到了店里以后,他们却被告知最后一只窑鸡两分钟前刚刚被预定。

    姜允摇摇头说算了,上车回家。

    当天晚上,姜允拿出书架上已经落了灰的四级词汇,开了一盏小台灯,盘腿坐在床边意志坚定地背了三个小时单词。直到黄淑琴敲门送水果,姜允才终于抬起头。她想下床接过黄淑琴手上的水果,却因为腿麻没站直,直接倒在了地上。

    数学三个大题没写出来姜允没哭,答英语时一堆生词姜允没哭,想吃窑鸡买不到姜允没哭,背三个小时单词姜允也没哭。

    可直到身体贴着冰冷的地板,膝盖上隐隐传来阵痛的这一刻,一天的委屈终于如洪水般涌来。

    姜允忍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起来。

    黄淑琴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水果盘放在书桌上,扶起姜允,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跟妈妈说。”

    姜允哭得更凶了,颇有感动上天的架势在里面。隔壁的程遣也闻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根笔。

    姜允说话断断续续:“为、为什么数学那么…那么难啊…英语、英语我连看都看不懂……”

    高三高考在即,高二的领导老师们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倒计时,仿佛一周后要高考的是他们这一届。

    老师的话无形之中带给不少人许多压力,“考大学”三个字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即将高考的高三生和即将高三的高二生心里。

    学校里的埋头苦学和课间休憩,那些一个个看似努力又专注的瞬间,全都在此刻,化为了铺天盖地的迷茫和绝望。

    姜允发泄过后很快整理好情绪,反过来安慰程遣和黄淑琴说自己没事,说罢,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说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可姜允不知道,在漫长的高三生活中,这样的情况还会无数次发生。

    无数次绝望,又无数次被鼓励、被安慰。

    他救,自救,倒下去,又爬起来。

    周而复始。

    作为对手和盟友,云山附中也同步进行了考练。

    姜允哭完没多久,就收到了沈见秋发来的视频通话。

    沈见秋顶着一张沮丧的脸,姜允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的那一瞬间,她没忍住,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小允…怎么办,我要被数学逼疯了……”

    ……

    六月初,毕业的躁动和离别的伤感充斥着整个高三。

    六月四日,高三年级拍毕业照,姜允坐在考场里答着第二次月考的卷子,耳边满是学长学姐们的欢呼声。

    六月五日,一中安排全校学生晚自习一起喊楼,高三的年级组长拿着大喇叭站在楼下,指挥大家一起喊“高考加油”。姜允在漫天纷飞的卷子中,仿佛看到了一年后的自己。

    六月六日早上,高三年级在操场开完最后一次动员大会,布置好考场后,他们最后一次离开了学校。

    对于他们来说,关于南榆一中的一切就此结束,然而新的故事已经悄然开始。

    未来仍在续写,青春永不落幕。

    ……

    再次回到学校时,高一依然是高一,高二却成了高三。

    后黑板上开始了新的倒计时,高三教室里也迎来了一批新的学生。

    他们惴惴不安,却又踌躇满志。

    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战士,把教室当做了战场。

    某天程遣课间来给姜允送饭卡,看见姜允在如上课般寂静的教室里埋头苦学,忍不住提醒她:“下课了,休息会儿。”

    姜允轻哼一声,吟出一首古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程遣低声笑了笑:“行,那中午在食堂吃还是点外卖啊,小将军。”

    小将军闻言,思忖片刻道:“点外卖吧,可以在教室边吃边学。”

    程遣颇为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将军霸气。”

    霸气的将军命令手下提前点好午饭,作为一名合格的将士,吃过午饭后,她又和物理在战场上厮杀了一个小时,最后终于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周六,程遣抽空去拿了个快递,本以为是一个月前在云山做的陶瓷杯,可没想到打开以后,里面却安静地躺着一条围巾。

    程遣满头黑线,心道:“大夏天这围巾哪来的?”

    程遣把围巾拿出来,发现里面居然还夹着一张纸,字体遒劲有力:

    小遣,我是舅舅,近来可好?这是舅妈为你织的围巾,望收下。常与小祺联系,常念。

    程遣看着“常念”二字,有些茫然。

    程遣的世界里已经六七年没有“亲人”二字了。

    姜允一家三口固执的挤进他的生活,程遣万分感激,也早已在心中接纳了他们。

    可无论再怎么接纳,姜允一家三口对程遣而言都只是家人,不是亲人。

    可没想到云山偶遇,程遣的亲人也开始尝试挤进程遣的世界,仿佛要把之前缺失的一切都补回来。

    程遣两分感激,一分不满,剩下的七分,全都是茫然无措。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封,里面装着程母的照片。

    这么多年来,程遣一直靠着这张泛黄的照片,寄托自己对未曾谋面的母亲的思念。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照片,像真的在和妈妈谈心般喃喃道:“妈妈,舅舅联系我了。”

    我该怎么办?

    我该接受他对我的好吗?

    程遣看着照片里的女人,幻想着她的声音,幻想着她摸着自己头时温柔的神色…

    片刻后,程遣终于下定决心。他拿起手机,在微信好友里点开夏祺的聊天框,开始编辑文案。

    “叮咚”一声,程遣的文案还没写好,对方却快他一步发了消息过来。

    【下棋】东西收到没?

    加好友那天太匆忙,程遣没来得及打好备注,本来后面要改,但转头就给忘了…

    程遣没辙,只好剪切掉自己的文字。

    【程遣】嗯。

    另一边,一直在旁边盯着夏祺的夏海突然结结实实地朝着夏祺来了一下,夏祺完全没防备,下意识骂出一句“操”。

    夏海愤怒:”你就给你表哥备注原名?”

    夏祺默默把备注改成了“表哥”,夏海这才满意地颔了颔首:“继续聊。”

    夏祺默默退回了对话框。

    【程遣】谢谢。

    夏祺面无表情,夏海却看着这两个字乐开了花,他拍拍儿子的肩:“快告诉你表哥,让他有空多回来玩玩。”

    【下棋】不客气表哥,有空多回来玩。

    【程遣】嗯。

    虽然程遣全程只发了四个字外加三个句号,夏海却仿佛听见对方说“舅舅我好爱你”般激动,他热泪盈眶,止不住又要感慨:”想当年……”

    夏祺眼皮一跳,连忙把自家爹推了出去:“爸,我要学习了。”

    于是夏海出去找唐婉宁了:“老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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