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喜婆簇拥着新娘去了新房,金玉坐在铺满了干果的喜床上,随便摸了一把,在头纱下一颗一颗吃起来。

    刚吃了一半,绿衣就发现了,抢走了金玉手里剩下的“枣生桂子”,整理了嫁衣裙子上的干果壳和碎屑,勒令新娘子老实待着等新郎。

    可是金玉等来的却不是新郎,而是一群戏妇的女客。

    却原来是这姜朝有闹新妇的习俗,要是碰上手黑的,逮住新娘子就往死里作弄。

    金玉被两个人轻微按着,推攮着,揉捏着,掐打着。

    一般的新嫁娘都会把这当成敲打和难关,忍了,可十岁心性的黄毛小丫头哪忍得下去。

    这一整天下来本就是又累又饿,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却还要被人欺负被人掐。

    金玉一把掀了头纱,就逮了按住她的其中一个妇人开始还手,这个人下的手最狠。

    成年人会计较得失继续忍,但小孩子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需再忍。

    要知道十岁的苏金玉还是一个在栖霞镇摸爬滚打的野孩子呢,整日里偷果子摸鸡蛋的。

    是个被邻居家的狗追了,还要把狗打一顿的性子。

    也不打听打听,她苏金玉在栖霞镇可是连狗都不敢惹的人!

    所以萧子都站在新房门口就看到这人仰马翻的一幕。

    新娘子骑在一个贵妇人的身上左右开弓,形状勇猛,女客们围了一圈不敢上去拉架,只有喜婆丫鬟们上去劝,却拉不开。

    众人见淮南王来了,都陆续停下让开了一条路,暗暗幸灾乐祸:看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苏氏女接下来要遭殃了!

    丫鬟婆子中就只有绿衣还在劝:“二姑娘可别打了,王爷来了。”

    前脚苏叶才在萧子都那里豁出去卖面子,说了什么妹妹孤苦要王爷多担待,后脚金玉就在新房对宾客大打出手,委实让人有些汗颜。

    不过汗颜的可不是金玉,而是陪嫁丫鬟绿衣,绿衣一直跟着金玉出门,听见了苏叶的剖白,又没有拉住新娘打人,还没正式相见,就让新郎瞧见了这苏家二姑娘凶悍的一面。

    金玉面上是没受什么伤的,只妆容花成了一张小花脸,看不清楚容色,只一对大眼珠子还盛着些怒气,像一只炸毛的狸花猫。

    一身凌乱的贵妇也挣扎着站起来,那委实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啊!这是哪里来的混世魔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这个是当今六皇子中山王的侧妃沈氏,算是萧子都的堂嫂,也是金玉嫡母娘家的人,她照了一眼镜子,然后捂着脸哭诉。

    “明明是你先掐我的,还恶人先告状!”

    金玉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还一边把袖子撸上去,露出被掐红的手臂,上面还有新鲜的长指甲印。

    向来新妇吃了哑巴亏,只有自己咽下去的,还没有谁当场给新郎官告状的。

    绿衣看见萧子都脸都青了,赶紧把金玉往身后扯,让这小祖宗闭嘴。

    中山王侧妃还在那里声嘶力竭:“这等无礼刁妇,趁还没有入玉牒还是赶紧打发了去,简直是有损皇家颜面!”

    萧子都的脸青得更彻底了。

    “好了!这里可不是中山王家的后院,本王的侧妃自有本王管教。”

    板着脸的淮南王还是有点煞气在身上的,毕竟是在战场上挣得过功名的人。

    新房里顿时安静了两息,萧子都还是给了客人一个台阶下。

    “新妇冒犯了嫂嫂,小王在这里代为赔罪。不过苏氏乃是陛下亲封的命妇,嫂嫂若有意见自可去陛下面前陈情。”

    敢去宫里质疑陛下这已经礼成的赐婚,那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而且这位新鲜出炉的淮南王现在正是御前的红人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接着其他宾客便都打起圆场来。

    “闹喜闹喜,新婚三日无大小,沈家姐姐跟新娘子这是闹着玩呢。”

    “就是就是,既然新郎官儿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二位新人的好事了。”

    众人安抚着把中山王侧妃请了出去,留下的人继续婚礼的程序。

    盖头已经叫新娘子掀了,这也不好再当着新郎的面盖上去叫再掀一遍。

    喜婆便让新人进行下一步的程序——喝合卺酒。

    萧子都依礼端起匏瓜做的酒器,金玉却看也不看喜婆端着的酒,直勾勾盯着新郎官看。

    这个人长得好看是好看,但竟然敢说要管教她苏金玉,就连她亲爹打小都没管教过她。

    金玉眼里还有未消的怒气,无视绿衣和喜婆的催促,梗着脖子跟人对着干。

    “我还小,不能喝酒。”

    小姑奶奶,你又作什么妖呢?

    丫鬟喜婆们满额头的黑线,你这身材窈窕的十八岁大姑娘,哪儿小了!

    绿衣看着这祖宗,真是愁死了,再这样子不识抬举下去,恐怕真要应了大公子的谶言,叫人把她给退回苏家去了。

    淮南王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见丫鬟婆子们都战战兢兢,便放下酒器,大手一挥让人全都出去。

    “都下去。”

    这是要开始管教了?

    金玉仰起头,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嫁人就是要跟这人以后一起生活,那第一次见面就必须得划下道儿来,不能让他觉得苏金玉一介苏家庶女便软弱可欺。

    当这新房里只有萧子都和金玉两个人的时候,萧子都自顾自地把自己坐的胡床拉着凑近金玉,两个人都快贴在一起了。

    金玉看着萧子都凑近的脸,山根高挺如刀削,显得坚硬锋利不近人情,这人收到下马威会怎样报复她,是说教,还是打骂?

    又一想到这位夫君刚刚自己也说了这是皇帝赐婚,定然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的,便挺直了背,鼓起勇气问:

    “你打算怎么管教我?”

    然而萧子都只是把脸贴上来,仔仔细细地打量金玉,一双眼睛如渊泉深潭,那视线似质实有穿透性,仿佛是在对着什么金樽玉器文玩字画做真伪辨别。

    这比说教和打骂还难受。

    金玉的身体不自主地往后仰退,自从来到京都,还没有人以这样亲近的姿态面对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注意到这生理反应般的抗拒动作,萧子都挑了挑眉:“怕我管教你?”

    他探究的视线慢慢归于渊泉,池水变得内敛温柔,看着金玉的目光中夹杂上一丝落寞。

    沉默片刻后略有叹息:“看来你真的失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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