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是十分火热的旅游城市,只是孟贺没想到明明接近秋季,这的气温也同这的人气一样,让人汗流浃背。

    木质的横梁与灰黑的砖石,摸上去滚烫的要命,这的苗家古寨建筑是H市的大卖点,古朴雅致,倒也值得顶着30多度的高温来看上一看。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顾不上会不会掉妆,孟贺得在中午太阳最烈之前找到订的民宿,否则非得烤成人干了不说。

    这的风景人情样样都好,就是小巷子多,四通八达的容易走偏了地方。

    “喂,老板,这定位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找了一圈,除了棵老树,什么也没有。”

    “就在树下等?成,那您紧着点时间,这儿太热了。”

    孟贺撂了电话,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树下,树不高,树枝却延展出一片阴影,许是站在树下的缘故,孟贺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凉风吹过,连同心里憋着的那股燥热都给吹散了。

    “格尔黑女士您好。”

    乍闻身后响起一声招呼,叫得正是孟贺在某订房平台的网名,她转过身应了一句,正好撞见一双含笑的眸子,面前的人一身青绿汉服,阳光下,衣服上的图案倒像一团团树叶斑驳,随着油纸伞罩过她的头顶,两人间的距离也随之拉近。

    孟贺看得更加清楚,甚至连眼睫都能数得清有几根。

    大概觉得一直盯着看不太礼貌,孟贺慌忙移开视线。

    来人微微俯身,替她撑伞的同时,另只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现在很少有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孟贺心想。

    这城中很多民宿为了吸引顾客,会穿上当地的传统服饰招揽生意,他应该也是这样,看他这么年轻,应该是大学生在这兼职,所以穿得是汉服而非苗服吧。

    孟贺只跟着他走,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孟贺偶尔看他的时候,会转过头来朝她投来一个非常标准的职业微笑,很符合他作为一个服务人员的专业素养。

    七拐八拐,总算是到了。

    当地政府为了发展旅游业,给花了大价钱,基本上所有民宿都重新翻修过,大差不差,偏这家价格便宜一些,原来是位置偏僻,不好卖。

    位置虽然偏僻,但架不住这的地方大,庭院里居然有池塘,满塘荷花,里头还有几尾锦鲤,在桥下游来游去。再往里,就是正厅,里头坐了位姑娘,也着一身青碧汉服。

    孟贺又瞄了眼身旁的男人,这不会是这个店统一的员工服装吧。

    到了面前,那姑娘就窝在一块荷叶形的茶桌后边,台式空调正对着她呼呼地吹。

    男人的职业微笑瞬间落下来,他放下行李,耷拉着眼皮,脸色比16度空调还要冷上几度,随即听见“嘀”的一声,空调合上了导风板。

    “啧,许扒皮,开个空调能要你命!”姑娘当即抗议。

    被称作“许扒皮”、“许地主”的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扭过脸来又对着孟贺笑,谁说只有女人变脸才快,到了他面前,也只有自愧不如的份。

    “格尔黑女士…”

    “孟贺!叫我孟贺就好。”

    “好的,孟贺,您先在这坐一会,房间还在打扫中,行李我先给您放过去,到时候打扫干净了我再来叫您。”

    孟贺听劝地坐在了还一脸不忿的姑娘对面,跟着她目送“许扒皮”上楼,然后看着她第一时间又打开了空调。

    看她痛快地叹息一声,一杯茶被推到了孟贺面前。

    “品品看,自家制的茶叶。”姑娘调皮地扬了扬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孟贺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胸牌,观心,倒是很特别的名字。

    以前做品牌包装设计的时候,做的就是茶叶包装设计,生意场上免不了要见茶商,所以也学过一手泡茶的工夫,孟贺自己舌头拙,喝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常常是工作的时候喝上几回,自己私下不怎么喝,更遑论品了。

    孟贺只好装模作样地喝上一口,果然没什么滋味,便顶着小姑娘期待的目光胡诌:“嗯,喝着…很清香。”

    一杯解了暑,便搁在了茶桌上,看着观心还想再给她续,抬手刚想拒绝,哪晓得观心动作快,已经倒上了,看出她拒绝的意思,还拎着茶壶劝她。

    “再来一杯,保证不一样。”

    孟贺半信半疑地又喝了一口,这次倒真像她说的一样,喝出些荷香,还挺特别的,带回去送人倒还不错。

    忽觉一阵恍惚,眼前的人影开始摇晃,迷蒙间,孟贺看见观心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撑着下巴,颇有趣味地对着她旁边说道:“现在的人体质真奇怪,非得喝两杯才能倒。”

    糟了,遇上人贩子了,孟贺即便心中再怎么着急,身体也已经不受控制,软绵绵地倒下了。

    再惊醒时已是深夜,黑暗中不慎碰倒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响。想起自己昏迷前观心所说的话,孟贺不由得坐起来缩在角落。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孟贺紧张的看着逐渐靠近的黑影。

    “小姐,打碎什么东西了?”一圈火光亮起,一张从没见过的脸出现在黑暗中,披头散发,尤其吓人。

    孟贺大叫一声:“停,别过来!”

    三两烛火点亮,孟贺犹疑地睁开眼,眼前站着位不过总角的女孩,正揉着红肿的眼睛,打着哈欠,声音软软糯糯地问她:“小姐是不是又梦魇了?这许久没犯的毛病怎么又复发了。”

    小姐?

    孟贺环顾四周,再一看自己装束,她拉住那小女孩的手,喃喃道:“我是这个府里的小姐,你是这府里的丫鬟,你从小跟着我长大,是吗?”

    “是呀,”小桃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怎么小姐每次魇住都要问我同一个问题。”

    “我是小桃,您是相府的独女,”小桃掰着手指头数,“还有我们现在是元鼎五年初春,明日要举办游园会呢。嗯…应该就这些没有了。”

    孟贺:“你是说我以前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是呀,只不过每次问完您都要出事。”小桃嘟囔了一句。

    孟贺眼神飘忽,显然没听见她这句话,想必又在想些梦里的事了。小桃嘟嘟嘴,揽过自家小姐的胳膊,将她放倒在床上,稚嫩的脸上露出不该有的成熟感。

    “睡吧,小姐,明日就好了。”

    一夜无梦。

    天刚蒙蒙亮,孟贺被人拽了起来,昨晚乱成一团的大脑还没重启,就已经让他们安排到了梳妆镜前开始梳洗挽发,孟贺看着铜镜中扭曲的人脸,既熟悉又陌生。

    样子还是她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孱弱瘦小了些,很符合常年不见人的闺阁小姐模样。

    孟贺抬手拦住小桃还欲往她头上插各种首饰的势头,再不阻止,这满脑袋的簪子跟个刺猬就没什么两样了。

    “小姐,今日游园,许多世家公子都是要来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孟贺麻木地想,自己到底是这闺阁里的小姐,做了场生活在21世纪的梦,还是自己真的穿越过来了。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这种千古难题谁想的清楚。

    “老爷可吩咐了,今日若是小姐还同往日般任性,游园会结束可要把小姐关去祠堂的。那地方阴森森的,想想都吓人。”

    “游园会什么时候结束?”

    “这…大抵只会举办一两个时辰吧。”

    “见了世家公子之后呢?”

    “若是有老爷满意的,小姐便可在闺阁中等着公子前来提亲,再然后就是结亲,而后生养许多的娃娃,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去你的幸福美满,这不赶紧跑,等着关猪笼啊。

    “诶,小姐,去哪啊,老爷说了不让乱跑。”

    小桃紧紧抱住孟贺大腿:“小姐,老爷说了,若是您这次再乱来,可是要打死小桃的!”

    孟贺看了小桃一眼,哄着她让她松开。沉郁的神情下,目光愈发坚定,她将长长的裙摆绕起,围在腰间紧紧箍住,再将脑袋上一切金银摘下塞进怀里,不过几步,便将身后的小桃甩开了。

    相府园子很大,装修的也极为雅致,颇有江南园林般细腻典雅的韵味在,但孟贺现在毫无心情欣赏,她要做的,是趁着现在人多眼杂,从相府混出去。

    从小桃向她所谓的父亲通报,大概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但听小桃的语气,这次游园想必会有许多大人物来参加,即便知道她出逃,也不会不顾及这么多人,大动作地来找她。

    既然不能大肆声张,那么找起来必然不会这么快。

    满打满算,她所拥有的时间大概也能有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内,她得寻找时机跑出去。

    距出逃时间已过5分钟。

    孟贺翻越围墙无果。

    据出逃时间已过15分钟。

    大门戒严,后门上锁,狗洞封住,出口处全部堵死。

    距出逃时间已过25分钟。

    马车似乎可以随意进出,但上哪辆马车需得斟酌。

    距出逃时间已过30分钟。

    只能选一个最大最宽敞的赌一把了,铃声轻响,两只手同时拉开布帘,孟贺愣在原地,马车里一名男子与她四目相对,但看见她似乎并不惊讶。

    远处人声将近,预计一大堆的守卫即将到达现场。

    孟贺再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她一骨碌钻进车厢,趴在地上,食指竖起放在嘴边,用眼神恳求他别出声。

    那人轻声一笑,看似无意地将一床轻被丢过来,刚好罩住孟贺身形。

    孟贺躲在被子里,片刻便憋得出了一身汗。

    只听见清朗男声在外头说道:“今日本该进去拜见相爷,只是突然家中出了些事,江某先行告辞,下次再来会见孟小姐。”

    孟贺心虚过度,觉得这男人是特意强调了孟小姐这三个字,只觉得戳她脊梁,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好似又寒暄了几句,听得一阵风起,马车开始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贺感觉有人在戳自己,她掀开被罩,周身凉爽起来。

    “栓…”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多谢公子。”

    只见他折扇一挥,笑眯了眼睛,一脸狐狸相地回道:“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这么说他居然是专门来帮她逃跑的?孟贺心中又开始烦乱起来,逃跑不过是自己的临时起意,怎么会有人事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越来越奇怪,孟贺感觉自己好似被一个个的谜团所包围。

    “孟姑娘不必烦忧,等你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跟你一步步解释清楚。”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宋逾白。”

    “喝茶?”一盏精致茶碗叫人移了过来。

    孟贺看了看宋逾白的脸,皮肤似玉温润,一身白衣当真符合他逾白的名字,看似毫无攻击力,就像清风白云,柔软温顺。但那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盯着人看,却像是疾风黑云,那才是真正的他。

    很典型的上位者眼神。

    再看其马车衣着,也能明白这人非富即贵,能让这人亲自来帮她这个相府独女逃跑,想必是有能与相府相匹敌的实力。

    这么有地位的人,会帮她,那只有一个原因---有求于她。

    现在自己一穷二白,更何况刚从相府跑出来,唯一有用的势力也没了,能帮的忙屈指可数,若是真的跟了他走,恐怕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

    “可以停下车吗,我好像有点晕。”

    宋逾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孟姑娘再忍忍,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不,我忍不了了,我、我想吐!”孟贺倾身过去,心想不给你吓个猛药你是不听劝啊,她做猛虎扑食样,抓住宋逾白的双肩,看着他惊恐的面容,心中冷笑。

    “呕!”她作势吐在他怀里。

    宋逾白哪见过这阵仗,果然大声喊道:“停车,快停车!”

    待马车停稳,孟贺抓住他的衣领胡乱地擦了擦嘴,口脂的殷红在他纯白的领口弥漫开来。

    “你!住手!不是,住口!”

    宋逾白推开孟贺,看着自己衣领上的口脂印以及衣摆下好似有一坨不明物,气得寒毛都起来了,他闭了闭眼,硬着头皮,尚且还挺着世家风度,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请孟姑娘在外回避一下,宋某恐怕要换身衣服。”

    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个“请”字,孟贺佩服他的度量。

    她装作一脸羞愧,捂嘴出了车厢。

    “小七,去后箱拿身衣物来换。”

    小七正是在外御车的人,估计是这宋逾白的贴身亲信,调教的很好,即便闹成这样,也不会对车厢里发生的事有什么疑问,连头也不见抬的听着吩咐去车厢后边拿衣服。

    就是现在。

    小七身影一消失,孟贺便不再装腔,撩开裙子又是朝着个方向咔咔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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