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榆下来时,  “告别”一楼正热闹着。

    靓女痞男在低俗的调侃里高声嬉笑,寻求着廉价的欢愉。

    许有榆随意扫了两眼,慢慢收起了刚才包厢里的半分笑意,眼中满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她今天是私事,也没打算等经理过来见她,挎着包直接往门外走。

    “阿辞哥哥,你怎么又在一个人喝酒呀?”

    女人的声音娇软糯糯,似嗔非嗔,勾的人心里直痒痒。

    许有榆刹时顿住了脚。

    她偏过头,看见一男一女,女人正挑逗地挽上男人的胳膊,光线打的昏暗,也照的不太清楚。

    “哎,宝贝——哥哥这不是等你来吗……”男人的手顺势抚上了她露出的背,黏糊糊调笑。

    女人依在男人怀里娇笑,正撅嘴说着什么。

    许有榆重新垂下眼睛。

    她把包拽到身前,伸手里面掏了掏,没找到烟,倒是摸出来根棒棒糖。

    不二家,牛奶味。

    行吧,都一样。

    她扯下包装纸塞进嘴里,临时改了方向,去吧台找了个偏暗的位置坐下,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纸棒,拿出手机玩。

    中间她看见凌子苏又搂着新欢下楼,许有榆没喊他,他也没发现,嘻嘻哈哈地哄着人往对面的酒店走。

    周遭舞池声音一如既往的闹,空气中满是奢靡之气。许有榆坐了一小会,就不少人上来搭讪,咬字咬的暧昧。

    她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哪来的那么多情情爱爱,言语开始泛滥,感情便没有重量。

    她嚼碎嘴里的糖,嘎嘣嘎嘣,奶味直冲鼻。

    甜的腻。

    **

    第二天没什么事。

    许有榆一觉睡到晚上,起身洗了个澡,才觉得浑身舒服点。

    她摁着手机开机,挑着回消息,一边顺手给自己弄了点东西吃。

    周家大小姐因为疫情被困在国外一年多,好不容易回来了,圈子里一众小姐少爷们嚷嚷着关心她。

    昨天是他们私下的小聚,今天才是正儿八经的接风宴。

    地点是周冉自己选的,都是同龄朋友。晚餐许有榆没有去,这个点,已经转场去了酒吧。

    周冉二十分钟前还给她发了消息,命令她必须到场。

    一如既往的傲娇语气,许有榆盯着手机笑了笑,打字:“马上到。”

    女孩坐到了镜子前,翻出化妆包,娴熟地描了深色的眼妆,选了支适配的色号,红唇焰焰,张扬肆意。

    她又找出耳钉,细细密密地往耳朵上戴,左两个,右两个。

    许有榆盯着镜子里的人愣了下,又把卷发散了下来,揣了把钥匙,捞过手机,就这么出了门。

    夜深人静,七月的天气格外闷人,空中满是烟火气息。

    月亮正在远方坠落。

    **

    许有榆推门而入时,一眼就看见了吧台前的男人。

    黑发黑瞳,五官清俊,白衬衣休闲裤,正跟人聊天。凌子苏嘻嘻哈哈地要勾他肩膀,男人侧身躲过,冷淡又克制。

    没人看到她。

    许有榆在不远处站住脚,明目张胆地打量了一番,笑了。

    这哥哥是真纯还是装纯,不知道这是哪里吗,居然跟她昨天穿的一样。

    有点意思。

    吧台前的两人似乎听见了笑声,转头看了过来,男人的眼神和许有榆撞了个正着。

    沉寂深邃,像是要把人吸卷进的黑黝黝的漩涡。有些似曾相识。

    眼睛真好看啊。

    她勾了勾唇,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你好,我是许有榆。”

    “陈屿之。”

    凌子苏在一旁顺手拍了拍他肩膀,介绍道:“陈家的小少爷,刚从中宁市搬来帝都。这是许有榆,‘Wink’的老板。”

    陈屿之嗯了一声,随后没多留,抬脚向楼梯走去。

    凌子苏手一空:“……什么脾气。”

    许有榆看着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挑眉,一笑媚气顿生:“走啊,去给我好好介绍介绍这小少爷。”

    凌子苏瞟她:“今晚兴致挺高啊。”

    昨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许有榆心不在焉:“还行吧。”

    **

    “来了来了!”包厢里,周冉拉着许有榆挨个打招呼,“我们榆姐来了啊——老板亲自下场,今天都给我敞开了玩!”

    “那肯定要给榆姐捧场啊!”

    “今天要好好敲诈冉冉一笔!”

    包间里咋呼着,周遭的人嘻嘻哈哈地笑。

    许有榆粗略扫了一圈,熟悉的陌生的,大都还是圈子里的人,不过身份变了变,却还是清一色的嘴脸。

    她笑开了,也没太看清人,随手从桌上提了一瓶酒:“我来晚了,先自罚一杯。”

    干脆的仰头,尽数往胃里灌。

    啤酒瓶中咕噜咕噜的冒泡,大伙的呼声一阵比一阵高。

    有男生吹起了口哨,起哄道:“还得是许家大小姐啊——”

    “我靠牛逼啊!”

    “666!”

    “够意思!”

    凌子苏在一边噼噼啪啪地鼓掌:“不愧是我们榆姐,看见没,这才是大佬。”

    周冉愣愣着一脸惊。

    许有榆放下酒瓶,随手抹了一把唇角,这才抬眼:“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一旁的男生眼睛都直了,“榆姐,跳舞吗?”

    男生叫杨承,是凌子苏临时拉来的狐朋狗友。

    老板下场对瓶吹,让气氛活脱起来,大家的话题也变多了,三三两两都凑着对聊天扯皮。

    许有榆又看了眼舞池,转头冲他挂起了明艳艳的笑:

    “走呗。”

    **

    陈屿之在门口碰到个熟人,聊了会后到包间时,正有人拿着麦要唱k。

    不少人手中夹着烟,火光闪着一张张半醉半熏的脸,满屋子浊气。

    他皱了皱眉,正想和周冉打个招呼走人,转头却看见了沙发背上倚着的人。

    女孩穿了一件紧身小吊带,衣服下摆堪堪到腰,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黑色热裤之下,一双腿又细又长,白的直晃眼。

    她画着深色的眼影,红唇抿了一根细烟,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打火机,旁边立刻有人凑过去给她点烟,她笑着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人憋的耳根都发红,眼睛恨不得黏上她。

    陈屿之眸色顿了顿,转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却不自觉的关注着女孩。

    不远处的人勾着唇散漫慵懒,成熟的妆容将少女眉眼的青涩尽数遮去,一举一动满目风情,一颦一笑皆是媚意,有令人敛声的能耐。

    他没来由憋了口气。

    这样的许有榆太陌生,陌生的……他几乎不敢认。

    陈屿之捞了瓶饮料,仰头灌了口,被呛的不停咳嗽。

    好辣。

    ……

    “榆姐,你要的。”凌子苏又提了几瓶鸡尾酒,花花绿绿摆了一排。

    “好——谢谢呀。”

    许有榆酒瓶不离手,有意灌自己,杨承紧紧贴着她坐,欲望全在脸上。

    男人在耳边吐气深沉,她低头掩下唇角的弧度,一缕碎发悠悠落下来,许有榆抬手别在耳后,露出一排耳钉,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喝的有点上头,但心底泛凉。

    就这同一群人,一年前对她有多冷漠,今天对她就有多热情。

    讽不讽刺。

    身边的男人开始不安分起来,有意无意地开始在她耳边撩拨着搭话。

    许有榆拍开他的手,二话不说起身换了个位置。

    她依旧在笑,拎着酒瓶摇着站不稳,媚眼如丝,勾人心神。

    笑着笑着,许有榆喉咙一滞。

    差点流泪。

    视线模糊一瞬,她别过脸,深深呼吸一口,满腔浊气,和着烟酒的萎靡。

    但是一年前的时候,她要是敢这样……会有人过来抓她的。

    许有榆望着眼前一派奢靡混乱之景,酒精麻痹了所有的感官。

    这么热闹,这么无关于她。

    ……

    散场时周冉喝的不省人事,凌子苏架着她手忙脚乱地安排送女生们回家,陈屿之望着一边面无表情的许有榆,拍了拍凌子苏:“我没喝酒,我送她。”

    “哎——行行行”凌子苏匆忙回了下头,对他还算放心,“地址自己问啊。”

    “嗯。”

    许有榆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中,她看了半晌,清明的眸子蒙上层朦胧,挂起招摇的笑:“哥哥,送我回家吗?”

    陈屿之看着她扬了一晚上的唇,没来由生出几分躁:“走不走?”

    “走呀,为什么不走。”

    许有榆伸手拽着他衣角起身,看他没半点动作的意思,忍不住提点了句:“怜香惜玉懂不懂……要扶着我。”

    女人嗓音慵懒清泠,又有酒精平添了几分魅惑,勾人不自知。

    陈屿之一顿,随后将她搀了起来,动作生疏僵硬。

    许有榆咯咯地笑。

    “百舸苑15栋,走吧。”

    **

    陈屿之把车开的飞快。

    许有榆半醉半醒地歪在副驾里,明目张胆地看他。

    她手肘抵着窗沿,冷风灌了一车,头发也被吹的乱七八糟。

    路灯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晦暗不明,只有一双眼半眯着,眼底若隐若现带了点亮光。

    “哥哥,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陈屿之表情冷漠:“没有。”

    “啊……那好可惜啊。”

    女人拉长了调。

    陈屿之偏了偏头:“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早点认识你,”许有榆歪着头笑道,“我对你一见如故呢。”

    女人喝了酒,半醉不醉,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勾的他心底一颤。

    分不清真情假意。

    他没接话,不知道接什么。只是又是一脚油门。

    许有榆看着车盘上往高直窜的红针撇嘴,满不在意地闭了嘴。

    没意思的男人,光她一个人说有什么劲儿啊。

    一路无话。

    “到了。”

    陈屿之下车绅士地开车门,扶着她站稳:“我看着你上去。”

    “好——”

    “等等,”陈屿之叫住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今晚夜里台风过境,会有大暴雨……记得做好预防措施。”

    许有榆离开的脚步微顿。

    没几秒,她又在唇角弯出灿烂的弧度:“我会注意的……谢谢哥哥。”

    又是哥哥。

    今晚第三次了。

    陈屿之泛起的微妙感在心底搅着,他分明没喝酒,迎着风吹,还是觉得有些燥人的醉意。

    “走了。”他撂下两个字。

    男人背影冷硬。

    不是说看着她先上去么。

    许有榆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眉眼中的朦胧在风中渐渐散开。

    她轻挑起眉,自言自语的娇声娇气,语调却冷淡至极:

    “怎么这就逃了…”

    真没意思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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