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宣正八年,农历腊月初四。

    这天除了天气有点阴沉外,最初与之前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时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日深夜会发生困扰后世数千年的宣正宫变。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飘荡着许许多多的谜团,但无论哪一个谜团都没有‘宣正宫变’那样令人着迷。

    不同于其他因年代久远记录缺失而形成的历史谜团,宣正宫变发生的次日,就被史官不吝笔墨的详细书写下来,而在之后,各种正史也好,野史也好,甚至于当代以及其后世人进行探索都留下了记录。

    这无疑为宣正宫变提供了各种角度的详细载述。

    可正因为所记录的内容南辕北辙,完全不同的说法频出,才为宣正宫变笼罩了一层与众不同的迷惑面纱。

    其中最惹人在意的记载便是由宣正宫变的次日,史官在得到还未登基的北昌帝赫连祁命令下所书写的正史。

    在白纸上的一行行文字,细细看去藏满了巧合二字,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了所有的发生,除此之外根本无法合理解释这天所发生的事情。

    这哪里像是由史官写出,明明更像是书斋门口走量售卖的怪志奇谈。

    由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正史总是着既权威又容易被推翻的矛盾地位。

    不是没有人提出这段正史记载是史官在北康帝授意篡改事实的情况下写出的。

    可文字中种种不利于北康帝的言论,又让这种说法站不住脚。

    其实世人之所以觉得正史的记录难以信服,是因为史官只在正史中只记载了宫内的事,根本无法窥见宣正宫变的全貌。

    如果将整座上京城的地图以沙盘的形式具现化,搜寻各方记录找出所有关于那日的记载,就能够发现有许多明明毫无预谋且此时互相毫无关联的事件

    只有将所有事件串联到一起,倒果为因重新来看,才会明白这些事情无论是少了其中的任何一环,都难以形成最终拥有惊涛骇浪般巨大影响的‘宣正宫变’。

    为了掀开宣正宫变的全部面纱,我们必须一件件的去看。

    首先将时间从薛厄饮下毒酒向前拨动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之前。

    上午时分,薛厄还在薛府审问着两名不安分的天外来客,门外的下人们瑟缩的捂住耳朵,想要挡住从屋内传出的惨叫。

    名叫乔仁的老管家跑进院中,听清惨叫声的瞬间脸色苍白。

    乔管家不知道,就在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后,他会亲眼目睹亲生孙子孙女的死亡,并且在他人眼中,凶手就是他。

    一对龙凤胎兄妹的诡异死亡,一名老人伤及灵魂的悲痛,只在在即将被宣正宫变的浓重阴影笼罩的史料上留下短短的一句。

    我们的视角也必须无情的离开悲痛的老人,离开将军府,移动到刑狱下的隐匿牢房之中。

    没有任何窗户的地牢阴冷湿寒,在半空中却有一个奇异的红色光点正在闪烁着,并有微弱的惨叫声随着闪烁传出来。

    不过牢房中着诡异的一幕并没有被狱卒察觉,因为在牢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距离这里最近的狱卒也有十多米米,并且他们得到明确命令,不许擅自靠近这里。

    借着红色光点的闪烁,我们能看清被禁锢在黑暗地牢中的是一男一女,他们手脚捆着锁链,被紧紧绑在十字木架上。

    如果给两个人换身华贵的衣服,擦去脸上的血污,就能够认出他们正是之前进入皇宫的假南国公主与假南国皇子。

    红色光点发出的惨叫声时断时续,明显能听出越来越痛苦。

    假南国公主微垂着头,如同没有感情的假人,瓷玉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旁边的假南国皇子却不如她这般淡定,双眼紧盯着红色光焰,紧咬的牙关发出野兽般不耐的粗重喘息。

    通过红色光点发过来的求助没能等到回应,痛苦的惨叫随后转成了求饶,开始倒出所知道的一切。

    “呸!没出息的两个东西!”假南国皇子骂道,又向假南国公主委屈地问:“姐,我知道你在惩罚我鲁莽行事,是走是留你给我个痛快话吧,这两个废物的下场我看到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假南国公主眼波一转,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

    这几日她只是思考中忽略了时间流逝,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不过傻弟弟满脑子肌肉,这次险些误了大事,借机教训教训也好。

    于是她淡淡地笑道:“小九,休假结束了。”

    假南国皇子双眼瞪圆,不敢相信惊喜来的这样快,然后像是怕姐姐反悔似得转动手臂,哗啦啦的声响中铁链落下。

    “好嘞!”他跳到地面后只微微一停,又窜到了姐姐面前,帮她解开锁链,嘴巴里激动的重复,“开工开工开工!”

    兴奋的嗓音中满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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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铜洼巷一处五进宅院新近搬入了一户人家。

    由于铜洼巷离皇宫不远,许多颇有家私的官员都会在这里置办宅院,方便晨起去上早朝。

    这户人家搬来没多久,邻居们认出户主人是刑部少司寇陈明声,私底下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要知道铜洼巷名字普通,住这里的人也都低调,但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住进来了。

    起码这位寒门出身的陈大人,现下就没有这个资格。

    陈明声何尝不知道旁人眼光中的深意,他顶着压力命老仆有礼的对邻居的登门拜访一遍,就低调的整日蜷缩在家中,竭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以他的出身能爬到刑部少司寇,依靠的是他从来不端出寻常寒门人的清高,竭力发挥自小爬滚打出来的逢源能力。

    旁人眼中陈明声只是个擅长讨好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也很满足自己给人的印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陈明声就要当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用起来非常放心的的真小人。

    可逢人讨好,也容易面临两面都讨不到好的危险境地。

    前段时间陈明声就落入了这种险境。

    他当机立断的选择了一边,放弃了一边,虽然保住了性命,获得了靠山,但却开始过上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日下朝,陈明声照例乘坐轿子回府后就紧闭宅门,一脸苦兮兮的练字。

    小妾胡氏送上一盏清香的花茶,随后乖巧的站在一旁研磨。

    “相公可有什么难处?妾身虽是妇道人家无法为相公分忧,却也不愿见相公整日愁眉苦脸,茶饭不思。”

    陈明声抬眼望向面容秀美的小妾,心软了软。

    “我在想该如何拒了这次升迁。”

    胡氏闻言惊喜地问:“相公要升迁了?为何要拒?”

    陈明声一时语塞,叹了口气。

    “说了你也不懂。罢了罢了,你全当我说胡话,什么都没听过。”

    胡氏茫然地点头,心底依旧压不住的开心。

    她娘家是药材商人,寻常官家不愿纳她这样商户出身的女子,早些年他父亲看重陈明声,得知陈明声有发妻后依旧选择资助他,并在陈明声当官后将她送给陈明声当小妾,如此低三下四,求得不就是陈明声能给胡家庇佑。

    陈明声的官坐的越高,胡氏就越开心。

    胡氏心里想着要快点将消息传给娘家,就听门外想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她回过神抬眼一看,只见陈明声脸色苍白,手上的毛笔也落到了纸上。

    “你回房去,不要出来。”陈明声说完顾不上手指染得黑墨,连忙大步去开门。

    胡氏顺从的低下头不去看门外,知道是‘那人’又来了。

    自从搬到铜洼巷,就有人隔三差五的上门,胡氏能觉出对方并不忌讳被看到,是陈明声屏退左右,不希望府内的人得知他见面的人是谁。

    待到陈明声出去后顺手带上书房的门,隔绝了视线,胡氏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书桌上洒了墨的字。

    偌大的宣纸上狰狞的写着一个‘厄’字,墨水飞溅而扩散的最后一笔弯钩透出浓重的不祥。

    要是往常,胡氏早已听话的回房,只是今日听了陈明声刚刚的话,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她眼睛转来转去,做贼心虚的将宣纸倒扣后,悄悄的推门出去尾随陈明声。

    她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

    一荣俱荣,官家要犯糊涂,她可不能任由官家推举了升迁的机会。

    由于不敢跟的太近,她只能看到陈明声落后一人半步,恭敬的低下头,前面那人除了走路时飘起的一片锦蓝衣角外,什么也看不清。

    一路穿过廊道,来到后花园的一处闲置房屋,胡氏记得刚搬来时这里被陈明声随手指出放置杂物,平时也就鲜有人来。

    胡氏的心跳越来越快,隐隐还有些后悔,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后退,也就脚步不停的一直跟进到了房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古怪气味,似是书香,似是药味,更似是许多旧物堆积在一起的混杂味道。

    胡氏吸了吸鼻尖,顿时愣住,瞪圆的杏眼使她看起来仿佛受惊的小鹿,双丶腿也开始微微颤抖。

    屋内,陈明声垂头注视黑靴的鞋尖,仿佛上面的暗纹极为吸引人。

    他听得面前的脚步声走左缓缓至右,又从右缓缓到左,刚松了口气,在心里开始默数能送走那人的倒计时,忽地发现脚步声一转,竟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下一秒阴柔的嗓音响起。

    “陈大人,有客人到了。”

    陈明声抬起苍白的脸,来这间房内这么多次以来,第一次直视书喜。

    而他的余光中不免将书喜身后不远处几个立在墙边的大坛子容纳其中。

    他的眼神一游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什么?”陈明声迟钝地反问。

    书喜勾唇浅笑,嗓音中也升起浓浓的笑意。

    “陈大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正巧这几日干爹身子不好,许是日子无聊,缺个陪伴他的人……”

    最后一个‘人’字,从书喜的唇齿间吐出时仿若千回百转。

    陈明声已然明白了书喜的意思,他的身子快速扭动,脚步踉跄地奔到门口抬手一推。

    就在他听到书喜慢悠悠地说出那个千回百转的‘人’字时,看到了站立门外吓呆的胡氏。

    “相、相公……”

    胡氏颤抖地喊着,却没在看陈明声,而是视线越过了陈明声的肩膀,直直的落在立在墙边的大坛子上。

    半人多高的深褐色大瓷坛没有盖子,只露出一颗光溜溜的人头。

    胡氏哪怕没有分辨出怪味中夹杂的独特药味,也能看出那赫然是被挖去眼鼻耳舌,挂掉全部毛发,最后砍断手足装进盛满特制药汁的瓷坛中的人彘。

    陈明声闭了闭眼,咬牙抓住胡氏的肩膀用力将她扯了进来。

    随着一声震响,屋门从内紧紧关闭,震落房檐的点点积雪,随后短促的尖叫从禁闭的门缝钻出,却再也没激起半点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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